第七百八十二章三農問題和加盟連鎖
龐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然後輕輕推門進入辦公室，「陳書記，李明祥主任來匯報工作。」
陳子華放下手中的文件，「哦」了一聲，頓了頓才想起李明祥主任是誰，「嗯，讓他進來，」
李明祥四十出頭，但頭頂卻已經變得光禿禿的，就跟地中海似的，戴著一副寬邊的近視眼鏡，臉上刮得乾乾淨淨，身上穿著一件白底淡藍斜紋的襯衫，下面是深灰色的直筒褲，腰上紮著一條水牛皮帶，蹬著棕色的皮涼鞋。
站在辦公桌前，李明祥暗自打量著新來的這位年輕的省委副書記、常務副省長，心裡暗自感到訝異，這麼年輕的省委副書記，恐怕還不到三十吧？別說是見過，聽都沒聽過，給人的感覺就像個在校的大學生一樣，很難想像這個年輕人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陳子華的履歷並不都是保密，公示的時候，一些簡歷都會公佈出來，所以，除非是需要嚴格保密的部分，其餘的經歷李明祥其實都是知道的，但要把那些經歷與眼前這個學生樣的年輕人聯到一起，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到陳子華朝自己望過來，李明祥下意識的垂下眼皮，這個年輕的省委副書記給他一種說不出來的壓力，讓他不由自主的就退卻下來：「陳書記，我是農村工作領導辦公室的主任李明祥，來向您匯報一下辦公室的工作。」
陳子華「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南海還是一個以農業為支柱產業的落後省份，農村工作非常重要，艱巨而且困難重重，我正打算瞭解一下我省農村工作的詳細情形呢，你過來的正好，跟我介紹一下農村工作的具體情況吧。」
陳子華在省委那邊的分工主要就是擔任黨校的校長，負責黨群和政法工作，擔任農村工作領導小組的組長，在政府這邊卻是常務副省長，負責分管的工作是省委那邊的好幾倍，所以儘管人人見面都稱呼他陳書記，但他大部分的辦公時間都在政府這邊。
其實以省委五號院的配套設施，他完全可以呆在家裡辦公，兩邊的工作都不會耽誤，南雲天與齊明遠就是這麼做的，除非有必須出頭露臉的事情，兩位大佬都是呆在家裡辦公，其他人上門請示，辦公室這邊反而很少過來。
陳子華卻不習慣如此，依然每天按時到兩邊的辦公室去辦公，開始的時候是一邊各半天，後來慢慢的就以工作量的實際情況來決定，不做那些門面工作了，而手下的這幫人也都很有眼色，基本上不再分時間段匯報請示工作。
自從上任之後，主動到陳子華這裡來匯報工作的人很少，偶爾簽個文件什麼的，都是迫不得已的公事公辦，甚至還有幾份文件居然是省委書記南雲天先簽過之後才轉給他，陳子華表面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卻把這些細節都記在了心裡，他可不是個省心的主兒。
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原來是南雲天親自負責的，不過南海省的農業還相當的落後，大部分地方的耕作還主要依靠人力畜力，機械化與內地相比，相差的極為懸殊，說實話，這一塊雖然是省委很關注的一塊，但出成績卻很難，方針政策倒是早就有專家設計好了，關鍵是執行問題，還有就是資金問題，所以，將這個老大難扔給陳子華，南雲天未嘗沒有為難的意思。
都知道陳子華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讓他負責南海的農村問題，就跟讓乒乓球運動員去踢足球差不多，聽起來都是球類運動，實際上差別大了去了。
陳子華針對這方面的工作，還真是下了一番工夫，查閱了相當的資料，對南海的農業情況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最起碼不能算是一無所知了。
所以，見到李明祥主動來匯報工作，而且還是跑到政府這邊來，心裡多少還是感到高興的，淡然了他也不是傻瓜，知道李明祥不會無緣無故的過來投靠討好，這些官油子觀風使舵的本事可是極高的，南雲天沒發話之前，最多小心的試探上那麼一下，不會有實質的行動。
李明祥今天也是迫不得已，他是農村工作領導辦公室的主任，實際上就是主持日常工作，以前是省委書記南雲天親自當人領導小組的負責人，很多難題都是一言而決，就這也經常有問題得不到解決，如今負責人成了陳子華，李明祥感到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
至於南書記為什麼會將農村工作這一塊兒交給陳副書記，李明祥是不會想明白的，在他看來，不過是扔掉一塊包袱，給新來的副書記一個下馬威，讓他對南海的環境有一個清醒認識，知道誰才是這塊土地上當家作主的人。
有了這樣的想法，李明祥想當然的認為，對於農村工作的支持力度上，肯定會受到影響。
作為辦公室主任，李明祥本應該在陳子華剛確認分工的時候就過來請示匯報工作，但李明祥猶豫了，打算觀望一段時間再說，反正最後還是做決定的還是南書記，自己要是這個時候上桿子去匯報工作，說不定就會引起南書記的不滿，那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
但是現在抗不過去了，不找陳書記，他眼下就有一道難關跨不過去。
陳子華沒有發話，李明祥只能乖乖的站在辦公桌的斜前方，微微躬著身子匯報道：「陳書記，農業一直就是南海的支柱產業，全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農村，發展農業經濟，解決剩餘勞動力也是我省農村的重要工作，所以在投入方面，也應該有所加強。」
李明祥一邊說一邊暗中觀察陳子華的神色，可惜卻看不出什麼，只好話題一轉，直奔今天的核心：「南海省地處熱帶邊緣，是我國唯一的熱帶省份，所以雨水較為充分，年均降水量在一千六百四十毫米左右，但卻並不均衡。」
「南海的氣候有明顯的多雨季節和少雨季節，每年的五月份到十月份屬於多雨季，總降雨量在一千五百毫米左右，佔了全年降雨量的百分之九十弱，而每年的十一月到第二年的四月份，則屬於少雨季，降雨量從來都沒有超過全年的百分之三十，這一階段最容易乾旱。」
陳子華不動聲色，心裡卻暗自鄙夷，這就是匯報工作來了？雖然李明祥還沒有說明今天的目的，陳子華也能猜個七八成了，心裡開始盤算該如何應對。
「今年的降雨明顯偏少，連百分之十都達不到，」李明祥目光從手裡的文件上移開，看著陳子華，「所以必須加大在水利設施上的投入，農業廳會同相關部門，制定了一份抗旱救災的方案，需要申請資金支持，請陳書記過目。」
「嗯，知道了，」陳子華頭都沒抬，「還有什麼事？」
「呃……沒了……」李明祥沒想到陳子華會這麼問，噎了一下，等話出口了才有些後悔，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一張臉憋的通紅，站在那兒，尷尬的手足無措。
「好了，東西先放這兒吧，」陳子華低下頭繼續看文件，不再理會李明祥。
李明祥等了一會兒，知道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悄悄的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然後靜靜的退了出去，等到了走廊上，他才忍不住在自己的臉上拍了一下，滿臉的懊惱之色。
龐冰目送著李明祥走後，又轉身進了陳子華的辦公室：「陳書記，給您換杯茶，這是南海特產的苦丁，剛弄到的新茶，據說可以清心明目，就是味道不咋地。」
陳子華「哧」的一笑：「什麼不咋地，不就是個苦味兒嘛，嗯，檔次不低啊，哪兒弄的？」
龐冰訕笑了一下，道：「昨晚上去拜訪一個長輩，從他那兒順來的。」
陳子華「哦」了一聲卻沒有再問，龐冰的父親是中宣部的龐副部長，那是正兒八經的中央領導，又是中央委員，主管新聞工作，兼著對外宣傳辦和國務院新聞辦的主任，要說在這個犄角旮旯的有些什麼關係，卻也很正常。
龐冰卻是個心理藏不住話的，尤其是在陳子華面前，也不等陳子華繼續問，他自己便說了出來：「省委宣傳部的常務副曾經在老頭子身邊工作過，所以比較熟，到了這邊不去拜訪一下也不禮貌，所以昨晚就抽空去了一下。」
對於省委省政府的人事情況陳子華這幾天已經熟悉的差不多了，宣傳部的常務副部長似乎是姓周，並沒有與陳子華有過接觸，僅僅是從相關的資料上進行了一些瞭解，陳子華也就沒有在意，不過龐冰的話卻是讓他記住了這個常務副部長，知道他是龐部長的人。
龐冰接道：「陳書記，李主任是要錢來的吧？這事兒可複雜著呢。」
陳子華端著茶杯泯了一口，苦澀的味道登時在口腔裡面瀰漫開來，這是一種能夠苦到你心肺裡面去的味道，讓很少品嚐苦丁茶的陳子華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還是忍住了沒有吐出來，而是閉著眼睛細細品味起來。
龐冰始終都在偷偷打量著陳子華的神色，見陳子華沒說話，顯然是在聽著自己在說，便接著道：「其實南海省每年的這個時候都差不多，雨水偏少，這已經是老問題了，但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得到解決呢，並非是省裡沒有想辦法，反而投入了大量的資金，不過……」
陳子華咂摸了一下嘴巴，道：「這茶葉不錯，抽空也去弄點兒。」
龐冰聞言，閒話登時嘎然而止，應聲道：「沒問題，抽空找家茶葉店看看，這種茶葉應該不難找，畢竟這兒是原產地嘛。」
陳子華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隨意地道：「環境熟悉的怎麼樣了？還能習慣不？」
龐冰笑著道：「嗯，熟悉的差不多了，要說習慣嘛，肯定是不大習慣的，這邊的氣候還真不好適應，紫外線賊強，咱們那邊這會兒該是冬天了，這邊卻還是大日頭能曬死人，熱點兒也無所謂，可空氣太潮濕了，給人的感覺悶熱悶熱的，還有啊，這邊的蚊子忒嚇人……」
陳子華忍不住笑了起來，想起當年初至南海時鬧的笑話，記得杜翰還曾經專門跟他說過幾句順口溜，隨口道：「三個蚊子一盤菜，倆腿還在盤子外，」隨即念起自己住的省委五號院好像並沒見到啥蚊子，不由問道：「你住的地方有蚊子？」
龐冰「赫」的一聲也笑了起來，道：「陳書記也知道這順口溜？咳，不是我住的地方有蚊子，而是到處都有，沒到南方來還知道，這邊冬天的蚊子居然還這麼凶，昨晚出去的時候圖爽快，就穿了大褲衩，結果被蚊子叮慘了。」
陳子華已經好多年沒來南海了，現在雖然已經在這邊任職，但最近卻一直都忙碌不堪，根本沒時間出去看看，這會兒被龐冰勾起了興致，不由道：「晚上咱們出去轉轉，已經快十年沒來過了，也不知道街上都變啥樣了。」
龐冰奇道：「陳書記來過南海？」
陳子華笑著點點頭，道：「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目光在李明祥拿來的文件上瞄了一眼，陳子華道：「找找我省有關抗旱救災方面的資料。」
龐冰應了一聲之後退了出去，陳子華伸手拿過李明祥留下的文件看了起來。
晚飯陳子華並沒有在家吃，而是帶著龐冰與李靜恩上街了，也沒有開車，三個人沿著大街邊走邊看，龐冰看什麼都好奇，見到街邊一家冷飲店門口堆著一大堆的椰子，愣是守在旁邊看人家怎麼剖開椰子喝椰子汁，最後還興致勃勃的買了倆，用網兜提著。
不少的茶館都在放著錄像，外面坐著一堆堆的顧客，一邊喝茶一邊看電視，街道兩側的人行道上儘是一些小攤販，賣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從草蓆到書刊雜誌，幾乎什麼都有，三人沿著街邊走了幾里路也沒到盡頭。
陳子華在街邊的一個炒粉攤子跟前停下，點了幾盤炒粉，龐冰與李靜恩連忙清理出一張小桌子，三個人圍在桌旁坐下，炒粉攤子是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小姑娘在經營的，見到三人已經坐好，小姑娘手腳麻利的送上三碗蔥花湯，看樣子，跟著小攤做生意不是一天兩天了。
端著湯碗泯了一口，淡淡的蔥花味兒香鹹可口，龐冰還很好奇的跑過去看了一眼，想知道這湯是怎麼弄出來的，陳子華見狀微微一笑，他當年第一次來的時候，跟龐冰一模一樣。
炒粉上得很快，陳子華從前還吃過這玩意兒，龐冰和李靜恩卻是第一次在街邊小攤上吃這東西，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抗拒，若非是見陳子華吃得津津有味，倆人無論如何是吃不下這玩意兒的，不過嘗上幾口之後，表情就沒有一開始那麼難堪了，不一會兒就都續了第二碗。
陳子華稍微留意了一下，發現一個怪現象，大街上能見到的當地人很少，幾乎絕大多數都是內陸人，用當地人的說法就是「大陸人」，這個很好區分，內地人哪怕皮膚再黑，到這邊來都要顯得白嫩一些，而本地人的肌膚則要稍微偏暗紅，比小麥色的膚色還要深一點。
而這些內地人大多都是年輕人，男女都有，口音也亂七八糟的，雖然說的是普通話，但仍舊夾雜著各式各樣的方言。
此時的南海已經不是十幾年前剛建省的時候了，初設經濟開發區的那股熱風隨著當年房產泡沫的破滅，早已揭開了神秘的面紗，南海的工業基礎也極為落後，連本地的農村剩餘勞動力也消化不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內地人過來？
陳子華還注意到，不少的內地人都在選購街邊小攤點上的日常生活用品，草蓆、被褥等等，心裡便越發的好奇起來。
側過頭對龐冰道：「過去打聽一下，那些內地人都是來南海做什麼的？」
龐冰放下湯碗說道：「好勒，您等會兒。」
李靜恩低聲問道：「老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陳子華搖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好奇而已，要是南海真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這麼多的流動人員，三農問題也就好解決得多了。」
李靜恩微微一怔，道：「什麼是三農問題？」
陳子華「哧」的一笑，道：「三農問題就是……」他突然回過味兒來，三農問題在後世有段時間幾乎成了官場上的流行術語，但這個時候卻還沒有人系統的提出來，好像要到明年還是後年的黨代會之後才突然開始流行，成為下一屆領導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
擺了擺手，陳子華若有所思的道：「多謝提醒啊，讓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這個話題改天再給你解釋。」他知道李靜恩絕對不會關心這類問題，方纔的話不過是隨意問出來罷了。
龐冰很快就從街邊回來，臉上滿是奇怪的神色，對陳子華道：「陳書記，他們說是搞加盟連鎖直銷的，不知道是個什麼產業，居然吸引了這麼多的內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