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ま章猶豫
省委書記邢雲峰的辦公室，陳子華坐在椅子上，腰身挺得筆直，目光卻在小心的觀察著邢雲峰的神色，他不知道，邢雲峰對這件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從鄔語雯那裡出來之後，陳子華並沒有直接去邢雲峰家裡，而是返回了龍溪市，又做了一番細緻的推敲，將相關材料整理了一遍，這才在第二天專程到省裡來見邢雲峰，在秘書處等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才好不容易見到邢雲峰。
臨近年底，邢雲峰的事情同樣非常的多，紛繁複雜，因為中央工作組還沒有離開，他的神經依舊繃得緊緊的，這幾天的壓力可想而知了，但聽完陳子華的匯報之後，手裡拿著材料一遍慢慢的翻閱，一邊在心裡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
邢雲峰被龍溪市出現的這件突發事件給難住了。
假若不是安東此時的情勢特殊，他跟陳子華先前的想法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但實際情形卻不容他冒這個險，鄔語雯看得非常準，此時的安東，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穩定確實是壓倒一切的大事，更因為前段時間班子的大幅調整，誰也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什麼意外，但要讓他輕輕放過這些人，邢雲峰的心裡同樣不舒服。
這不僅僅是因為邢雲峰本身出自紀檢系統，多年的習慣讓他眼裡絲毫揉不得沙子，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軋鋼廠牽涉到了前任省委書記譚振剛譚老書記，當初軋鋼廠之所以能夠立項，就是有譚書記的點頭，而且，當年龍溪的市長羅柏倒台，也有譚書記的影子。
在安東省擔任了幾年的省委書記，邢雲峰自然做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情報工作，對於前任省委遺留下來的問題，基本上算是心中有數了。
譚書記雖然已經退下去了，但在中央還有很深厚的人脈，那個關係網不是他能夠撼動得了的，而且翻前任的老底子，掀蓋子，在官場當中也是忌諱，何況譚書記已經退下，即便查出什麼問題需要擔責任，也不可能會落到譚書記的頭上去，還得他這個現任省委書記承擔。
思來想去，邢雲峰也沒有想出來個萬全之策，反覆權衡利弊之後，把材料放在桌面上，對陳子華道：「現在龍溪不能出現任何影響政府形象的事情，所以啊，這件事原則上肯定是要處理的，但不能驚動媒體，也不能當真鬧出聚集請願、包圍政府甚至絕食的事情來。」
頓了頓，邢雲峰斟酌了一下詞語，接道：「相關的組織者和幕後推手，還有對著此事有放縱嫌疑的廠領導，都要嚴肅處理，具體該怎麼做，做到什麼程度，市委研究一下吧，盡量減小可能造成的影響，」看了陳子華一眼，邢雲峰暗暗歎了口氣，「你把這件事跟郭省長也匯報一下，軋鋼廠那邊，郭省長更熟悉一些。」
他不得不承認，陳子華有掃帚星的潛質，不管走到哪裡都能攪出事情來，但每每又能把握先機，往往都能最終從裡面得到好處，否則的話，又怎麼可能在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坐上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固然有他和郭萬年在背後推動的因素，但更多的還是陳子華的運氣使然。
讓陳子華去見郭萬年，邢雲峰也是仔細掂量過的，他來安東的時間畢竟有限，前任省委書記與軋鋼廠之間隱隱約約的牽連，不能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更不能讓任何人有這方面的猜想，若是陳子華能自下而上順籐摸瓜的查到一些東西，對他這個省委書記來說，意義可就不同了，也不算是他在翻前任的老底子了，而且，陳子華暗中還有一層那樣的神秘身份。
陳子華哪裡知道邢雲峰心裡的彎彎繞，這件事本來就是繞不過去的事情，而且最為龍溪市書記，他這一關無論如何都得過，而且從心底來說，他還真沒把這件事當成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若非擔心萬一出現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他都懶得跑省裡來這一趟。
跟省委匯報軋鋼廠的事情，本來就是出於謹慎的考慮，還有一點就是，這件事實際上是牽涉到前任市委班子的決策問題，他也是想試探一下省裡的意思，看能不能把從前的一些繞不過的蓋子掀了，讓他幫著前面的人捂蓋子揩屁股，他還真有些做不來。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前任班子實際上已經爛了的緣故，市長和常務副市長都被雙規了，甚至還死了一個，幾個副市長也是雙規的雙規，調理的調離，市委書記落潮生也等於是退居二線了，假若不是這種情形，陳子華也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
也正是因為如此，陳子華壓根就不會想到，邢雲峰在聽完他的匯報之後，就已經生出利用他的心思，假若真的按照邢雲峰的思路發展下去，最終的結果不管如何，對邢雲峰都沒有任何傷害，而且一旦將譚書記一系的力量也扳倒的話，邢雲峰可就真正的掌控了安東了。
從書記辦公室出來，正遇上省委秘書長兼辦公廳主任顏素清，陳子華連忙身子一側，恭聲招呼道：「顏秘書長，您好。」雖然上次在紫薇廳的時候顏素清給陳子華留下的印象不怎麼好，但人家畢竟是省委常委，大自己一大截子，見面問好這點禮貌還是要的。
顏素清也沒想到會意外碰到陳子華，微微一笑，道：「是小陳書記啊，來見邢書記？」
陳子華心裡對顏素清的稱呼很是彆扭，但又不能表現在臉上，顏素清原來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在省委當秘書的時候，顏素清就很少直呼他的職務或者名字，大多時候都跟邢雲峰等人一樣，稱呼陳子華小陳，誰讓他年齡這麼輕呢，比顏素清可是小了整整二十歲。
笑著點了點頭，陳子華道：「來跟邢書記匯報點工作，顏秘書長，今天有沒有空？」
顏素清目光在陳子華臉上一轉，笑道：「怎麼，小陳書記要請客啊？」
陳子華道：「中午想請顏秘書長吃頓飯，不知道顏秘書長方不方便。」
顏素清眸中波光一閃，道：「好啊，到時候你打電話給我。」
陳子華倒是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他原本也不過是試一下，以為顏素清會找個借口拒絕呢，連忙笑著應了，這才去省長辦公室找郭萬年，方才邢雲峰讓他跟郭萬年匯報一下，雖然不知道邢雲峰葫蘆裡面賣的是啥藥，但這一趟匯報卻是免不了。
他這次來省裡就帶著方霖一人，秘書工作依舊還是虞思靜在負責，如今虞思靜成了市委秘書長，又是市委辦的主任，自然不可能隨時跟在身邊，但新秘書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所以便一直這麼拖著了，一些跑腿之類的小事，就歸方霖了。
趁著在郭萬年這邊政府辦等候的功夫，陳子華打了個電話給方霖，讓他去安排一桌飯，順便把送給顏素清的禮物準備好，這些都是隨時在車上準備的。
代表龍溪市送給省裡各部門和相關領導的禮物都是市長商春雲一手在辦，陳子華送的東西可就純粹是私人的了，他給幾個主要的省委領導都有準備，不過是不是有機會送出去或者人家是不是能收就不好說了，只能順其自然，但該準備的還得準備。
在秘書室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等到郭萬年騰出了幾分鐘的時間，把陳子華叫了進去。
將早已準備好的材料放在郭萬年的辦公桌上，陳子華把軋鋼廠的事情匯報了一遍，然後說了自己的打算，尤其是針對軋鋼廠與氧化鋁廠相關領導的處理意見，他說得比較詳細，從邢雲峰那裡出來之後，他已經在心裡有了一個大致的方案，就等回去上會研究了。
讓陳子華意外的是，郭萬年聽完匯報之後神色變得極為沉重，用手按著桌面上那份材料，皺著眉頭沉思了好半晌也沒有說話，反倒把陳子華給弄愣住了。
坐在椅子上仔細回想了一遍前因後果，陳子華還是沒有想明白啥地方有紕漏，但郭萬年的表情卻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顯然這裡面還有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想起邢雲峰讓他專程過來的情況，陳子華心裡越發覺得，可能是自己疏漏了什麼。
郭萬年一聽是軋鋼廠的事兒，腦子就開始轉開了，他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一旦此事讓陳子華開始動手，勢必會牽出無窮的麻煩來，打著骨頭連著筋，不知道又會引起什麼樣的官場風波，當年軋鋼廠立項是譚書記親自點頭了的，便是兩家國企的主要領導，也都有譚書記點將的背景。
這些且不去說，最令郭萬年揪心的，卻是當年自己在龍溪的老搭檔，市長羅柏，就是在譚書記的推動下，被人扳倒的，一旦軋鋼廠的蓋子徹底掀開，會攪起多大的風波，郭萬年簡直無法想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風波的安東，會因為這個導火索，出現什麼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