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線索
陳子華在凌雲商廈頂層的靜室裡面呆了一個上午,與馮雅君一起吃了一頓溫馨的午餐,下午便返回隴東,離開一個多禮拜,手頭已經積下了不少的工作,尤其是這幾天市委書記楚源曾經回過市裡,據說跟不少人都私下聚會過,陳子華心裡沒有什麼想法是不可能的。
處理了一會兒文件,陳子華正打算過問一下開發區管委會的進展情況,秘書吳浚適時推門進來,先給陳子華換了一杯水之,然後道:「陳書記,這是您上次要的東西。」說著話,從文件夾裡面抽出一張紙,輕輕放到陳子華面前的桌面上。
這是一份手寫的簡歷,陳子華看了片刻,沉吟道:「這是從組織部門拿到的吧?」上次陳子華曾經讓吳浚幫他查查市委書記楚源的秘書崔陟的資料,自然不會是這樣的簡歷,因此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若是從組織部門的簡歷上查資料,就沒必要讓吳浚去做這件事兒,之所以交給吳浚,也是他對吳浚能力的一個考驗。
吳浚搖搖頭,輕聲道:「不是從組織部門拿到的,」頓了頓才接道:「您還記得當年在芝蘭縣發生的一件案子嗎?就是縣局的警察刑訊逼供,致人傷殘死亡的那個案子。」因為那件案子是陳子華進入芝蘭時經手的大案,也是他立足芝蘭,對芝蘭官場舉起屠刀的開始,所以印象很深,吳浚一提起,陳子華就想了起來。
目光在簡歷上停了片刻,陳子華道:「跟崔陟有關係?」
吳浚道:「那件案子中死了的中學生叫崔智軍,他有個姐姐,叫崔智屏,在東平市做服裝生意,跟楚書記私交很好,是楚書記扶持的私企明星,崔陟就是通過崔智屏才做了楚書記的專職秘書的,崔陟與崔智屏之間,是堂姐弟的關係。」
吳浚繞了一大圈,最終的意思自然是讓陳子華明白,崔陟之所以對陳子華隱隱含有敵意,應該跟當年那件案子有關,儘管那件案子最終還是通過陳子華才得以翻案,可在死者家屬心裡,卻又不這麼想了,因此,對陳子華含有敵意,是很正常的事情。
陳子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這對他來說,還真是有點兒冤,不過站在對方的角度想了想之後,也就不覺得多麼奇怪了,不管當初作出什麼樣的賠償,都無法挽回死者的生命,況且,當時並沒有給人家什麼賠償呢,只是把行兇的那幾個警察給判了重刑。
輕輕歎了口氣,公權力的濫用,不是通過一件兩件案子就能糾正過來的,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這種事情還會時有發生,比如前段時間東余分局的那件案子,但根源是在現行的制度本身上,他一個小小的市委副書記,卻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
既然有崔智屏這麼個因素,陳子華就不得不考慮楚源的一些態度了,琢磨了一下,陳子華忽然對吳浚道:「讓吳局長來一趟。」
吳浚微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陳子華說的是市局的吳明,點頭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見陳子華沒有下文了,這才退出辦公室,去給吳明打電話去了,在陳子華身邊工作的時間雖短,但有姐姐吳月萍不時暗中指點,孫莉也不時言傳身教,所以吳浚適應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在孫莉的幫助下,還對陳子華從政一來的經歷下過功夫研究,只有這樣,才能更容易更準確的把握領導的思維和領會領導的意圖。
雖然還做不到僅憑一個眼神或者三言兩句的暗示就猜透陳子華的意圖,但基本上的言行還是不會搞錯的,加之吳浚確實也十分用心,這段時間一來,陳子華對這個新秘書已經有些滿意了,只要能保持這種情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又是一名非常合格的秘書了。
電話鈴聲清脆的響了起來,陳子華抓過話筒,隨口問道:「喂,哪位?」這部電話是比較私人的那部,若是公事電話,一般都要先經過秘書處才會接過來,所以陳子華比較隨意,想來多半是官場上的朋友電話,若是親友,多半都會打他的手機。
「小陳啊,回來了怎麼不過來坐坐?」林安東溫和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了過來。
陳子華微微一愕,倒是沒想到會是林安東親自打電話過來,一時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只能下意識的回道:「啊,林省長,我正打算去省裡向您匯報工作呢,就怕太過打擾了。」若是沒有與岳父母一番長談的話,恐怕下飛機之後,無論如何都會去林安東和曾華家裡坐坐,即便是見不到人,也有去報個到,這也是官場陞遷的秘訣和潛規則之一,不過京城之行讓他心裡多了幾分顧忌,想回來好好整理一下再說,沒想到林安東會主動打電話來問。
「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啊?」林安東在官場上翻滾了一輩子,對陳子華又比較瞭解,一句話就聽出陳子華心裡有事兒,「明天到省裡來一趟,有事兒跟你說。」不容陳子華打馬虎眼,林安東直接吩咐之後就掛了電話,讓電話這頭的陳子華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個電話預示著什麼。
京城之行原本是比較隱秘的,除了市裡的幾個人,別的人並不知道他去了京城,回來後也沒聽吳浚或者別的人說過有人找,怎麼林安東就這麼清楚他的行蹤?這邊到辦公室上班才多大會兒,電話就打過來了,聽語氣,連他什麼時候回來都清一清二楚的,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在京城裡的一言一行人家都清楚著呢。
陳子華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這次去京城,似乎並沒有見過那個眨眼的人才對,前後就去了兩個地方,李家和邢雲峰家,其餘時間幾乎都是在病榻上度過的,並沒有什麼值得林安東關注的言行才對,怎麼剛回來,林安東就對他的行蹤表示了關心?
一時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低下頭繼續批閱文件,因為楚源還沒有開始在隴東主持工作,雖然掛了市委書記的頭銜,實際上市委的日常工作都是陳子華在處理,這麼幾天下來,手裡著實積攢了不少文件,但真正需要處理的,卻沒有幾件,是以,批閱的速度極快,不過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桌面上的一摞文件就分成了幾份,有的轉相關領導,有的轉政府,分門別類,簽閱之後都擺放在桌面上,一會兒秘書自然會送走。
自己到冰箱去拿了一瓶冰水,陳子華轉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搖曳的法國梧桐,輕輕泯了一口水,冰涼的感覺從喉嚨擴散到胸腹,渾身都感到了一陣爽利,不經意間,看到市局的警車停在了梧桐樹下,陳子華微微一笑,應該是吳明過來了。
在陳子華等人的力挺之下,吳明如今已經是市公安局的局長,市政法委副書記,原政法委書記張廣寧算是徹底退居二線了,雖然還掛著政法委書記的頭銜,可現在幾乎連常委會都不參加了,前段時間更帶著全家到冰城去旅遊,顯然已經放棄了爭奪。
吳明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來,道:「陳書記,你找我?」
陳子華笑道:「坐下說話,吳浚,去把冰箱那個西瓜給殺了,再給吳局長泡壺茶過來。」
等吳浚抱著大西瓜出去之後,吳明方才歎了口氣,坐在紅木椅子上道:「聽說在京城出了點兒事?知不知道誰做的?」儘管京城的消息已經控制在很小的範圍內了,但還是在一定範圍內傳揚開來,吳明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了,何況還有人故意透漏消息給他呢。
陳子華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嘛。」
吳明呵呵笑了兩聲,道:「你不會真以為是楊建軍做的吧?」
「嗯?」陳子華愣了一下,隨即道:「難道不是?」他倒沒想到,吳明居然也會對這件事情留意,而且似乎還有著相當的分析,腦子一轉,已經大致猜到一些眉目,應該是從自己在京城住院的情形推斷出來的,忽然想起林月虹曾經說過,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吳明曾經打電話給林月虹,因此,瞭解他在京城的事情,並不足為奇。
「很簡單的驅虎吞狼嘛,誰看不出來?」吳明很隨意的把帽子卸下來放到桌子上,然後從茶几下的抽屜裡面掏出一盒雪茄煙,掂起一支叼在嘴裡,「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不過,有沒有查到是誰在背後做的?」因為沒有身臨其境,吳明很多細節並不清楚,但這不妨礙他的推斷,曉得陳子華身在局中,可能一時半會兒猜測不出來,但絕對隱藏不了太久。
「稍微有點兒眉目,」陳子華琢磨了一下才道,與馮雅君暢談了一番之後他就有些醒悟了,但有嫌疑的人太多,他還需要進一步觀察,吳明的話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已,目前採取按兵不動的策略,應該是正確的,「先不說這個,今天叫你過來,是想問問,那年在芝蘭縣犯事兒的幾個警察,除了槍斃的,還有幾個在監獄裡面?」
吳明沒想到陳子華會突然問起這個,一時沒轉過彎,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陳子華指的是那件案子,不禁笑道:「你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當年案子不是被省廳接手了嘛,連同走私野生保護動物的案子一起,全部交給省廳了,呃,還有那個小女孩的案子,並案之後,幾個判刑的犯人,似乎都關在北原城監獄了,現在應該都還在那裡吧。」
陳子華倒是第一次聽說那幾個犯人的情況,沉吟了一會兒才道:「省監獄管理局,有沒有關係?能不能秘密查查那幾個犯人的情況?」別看同樣是警察系統,吳明所在的系統和監獄管理局卻是不相統屬的兩個部門,所以陳子華才會有此一問。
吳明琢磨了一下,「嗯,我幫你問問吧。」既然陳子華沒說原因,吳明便沒有追問。
吳浚端著個大盤子推門進來,切好的西瓜紅彤彤的擺放在盤子上,或許是冰鎮的緣故,上面還漂浮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將泡好的茶壺放在茶几上,吳浚又體貼的把兩塊乾淨的新毛巾放在另外一個小盤子裡,這才轉身退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吳明端起一塊西瓜,輕輕吸了一口,熟透的瓜瓤就躥進了喉嚨,冰甜涼爽的味道順喉而下,順勢猛吸了一口氣,吳明笑道:「真爽!回去也凍上幾個瓜試試,哈,你這個新秘書還不錯,挺有眼色的。」他並不知道吳浚實際上是吳月萍的弟弟,所以甚是隨意。
陳子華笑了笑,也捏了一塊西瓜嘗了起來,「這段時間,公安系統整頓得怎麼樣了?」
吳明歎了口氣,道:「良莠不齊啊,真要一刀切的話,可就沒人能用了。」
陳子華也是一陣苦笑,警力不足是一方面,招收的聯防隊員素質沒法保證,但沒有這些人,連維護基本的治安都做不到,另一方面,警校的學生難分配也成了問題,往往一期畢業生數百人,能真正被公安系統最終錄用的不過二三十,真正的警員主要來源於各種關係戶、復轉軍人,甚至是社會閒散人員,這素質要是能提高,還真見了鬼了。
「有沒有考慮過,少請些臨時工,把聯防隊清除掉?」陳子華琢磨了一會兒問道,這方面他不在行,所以虛心的向吳明請教,在他想來,徹底取消臨時工聯防隊,正式幹警裡面素質差的雖然也有,卻不會像現在這麼普遍,然後從警校多招收些受過培訓的正式學員。
「你就別出餿主意了,」吳明笑了起來,「不說這些臨時工背後牽扯到的方方面面的關係,光是從警校大量招收正式警員,財政上就是個大負擔。」用毛巾擦了擦手,吳明接道:「這裡面的水太深,咱還惹不起,盡量把自己的飯碗看好了就成。」
「呃……」有心說上幾句,但想起自己的處境,陳子華不由歎了口氣,這些事情不是他一個人想改變就能改變得了的,何況,這個副書記最多再幹上多半年就要挪地方,還是忍忍算了,「在芝蘭的時候管好芝蘭別出這種事兒,現在是市局局長,就要想辦法不要讓全市的公安系統出問題,比如上次東余分局的情況,真要認真辦下來,沒幾個人能幹出身的。」
擺了擺手,吳明道:「算了吧,我這身皮也穿不了幾天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陳子華聞言瞥了吳明一眼,「什麼意思?老道士叫你回去?」
吳明「嗯」了一聲,道:「前兩天剛打過電話,讓我回去一趟,估摸著是要讓我回山啦。」
陳子華沉默了一會兒,拿過毛巾擦了擦手,「當初不是說過要十年麼,這才五年光景吧?」
吳明笑了笑,道:「師父說了,我現在沒什麼能幫你的,這幾年在紅塵混的也差不多了,再繼續混下去,也沒什麼進境,還是上山修心養性。」頓了頓接道:「今天你不找我,我也要來找你,公安局那邊,另找個信得過的人吧,前兩天楚源讓秘書請我吃飯,什麼意思你明白。」
陳子華想了想,道:「順其自然吧,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吳明道:「年底之前吧。」
陳子華點了點頭,也沒在這件事兒上攔吳明,畢竟吳明要走的路跟他不一樣,當年騙他下山幫忙,已經是很過分的了,如今自己已經到了副廳級,再繼續攔著吳明就不夠意思了,想必山上的寒微子也同意,想到寒微子,陳子華想起一件事兒來,上次陪林安東上山,到底寒微子給林安東說了些什麼,他還沒有問呢。
「什麼時候回山說一聲,」陳子華想了想說道,「我還有點兒事問問寒微子師叔。」
吳明走後,陳子華把桌面上的東西收拾收拾,給梁珊打了個電話:「梁市長,有沒有時間?咱們喝上一杯?」去京城的時候跟梁珊打過招呼,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回來了也應該跟梁珊坐坐,而且有些事情,也需要跟梁珊溝通,畢竟兩人的聯盟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梁珊略帶磁性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好啊,你選好地方打電話過來。」
陳子華笑了笑,掛了電話,開始琢磨在啥地方請梁珊喝酒。
剛坐進車裡,手裡的電話便響了起來,陳子華拿過來一看,卻是連雲縣縣長魯迦的電話,心裡不禁有些好奇,今天本來還想打電話問他和孫亞華等人關於開發區的事兒,結果一忙就給忘了,不知道這會兒打電話過來幹什麼,「喂,魯迦,什麼事兒?」
魯迦有些愁悶的道:「陳書記,上次跟您匯報的那件事兒,現在愈演愈烈了,不光在開發區那邊不斷的有人在圈地蓋房子,很多地方還被人栽上了果樹,公安局出面也不行,碰了幾次釘子了,看來需要市裡出面吶。」
陳子華道:「市裡出面?」
魯迦應了一聲,「那些人背後都有些扎手,有省市的領導在裡面攪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