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虛實之間
上午的會議無疾而終，暫時休會之後，陳子華回到家中，郭姐已經準備好了午飯，是白米飯，炒萵筍、干煸豆角、尖椒肥腸、熗蓮菜，還燒了一碗海米冬瓜湯，除了湯，清一色的麻辣味兒，挺合陳子華的口味，指了指豆角，道：「專門去菜市場了？」
這個季節可沒有豆角賣，除非是大菜市場專門賣高檔菜的地方，剛住這兒的時候，他曾經帶著郭姐在四周轉了轉，附近賣菜的不少，小市場也有，但這種非時令的鮮菜，卻還是要到大菜市場去。
郭姐道：「是林小姐買的。」
陳子華「哦」了一聲，「林月虹回來了？」估摸著今天該回來了，否則的話，可就越過倆人約定的時限了，那就說明出了麻煩，他就得想辦法開始營救。
郭姐道：「林小姐找房子去了，晚上才能回來。」
陳子華點了點頭，道：「坐下一起吃吧。」自從跟著陳子華做保姆之後，郭姐卻是與萱草一般，從來不與陳子華在一塊兒吃飯，每次都要等陳子華吃完了，她收拾過後才在廚房吃。
郭姐道：「不用了，我等會兒再吃。」
陳子華不好勉強，坐下來打開電視，邊吃邊看，待看到昨天西芝公路慶典儀式的現場錄像時，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彷彿他身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每次鏡頭到他附近就會一繞而過，切換的極為明顯，假若是一次兩次還則罷了，但每次都這樣，這裡面可就有問題了，要是不認識他，反而不會這麼明顯。
瞄了一眼電視屏幕的左上角，是市電視台，他微微沉吟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這種手段未免也太可笑了點兒，想了想，市宣傳部的部長李樹詠，是連雲縣的人，今年五十多歲，應該還能再進一步，看來有些不安分吶，不過今天在常委會上倒是沒怎麼出聲，看不出來傾向，若是按地域劃分，就應該是原來童根生一系的人馬，但如今童根生離開，可就不好說了。
陳子華早就聽童根生分析過這些常委，幾乎每個人背後都有點兒背景，沒有幾個是沒後台的，話說回來，真要是沒後台的話，也不可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上，比如自己現在坐的這個位置，就是因為省裡面相互爭奪，始終沒能取得平衡，所以一直空了下來，讓自己撿了個便宜，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便宜也許是人家挖的坑也說不定。
傳呼機突兀的響了起來，摸出來一看，是個很陌生的電話，但看了留言的姓，臉上卻露出一絲笑容，放下飯碗，對郭姐道：「收拾了吧，吃好了。」隨手拿起旁邊的電話就回了過去。
「陳書記，東西都拿到手了，什麼時候交給你？」話筒裡面傳來的嗓音很有特色，讓人一聽難忘，尤其是說話人的本身，給陳子華的印象更深。
「今天肯定不成了，下午還有會議要開，要不還等週末，怎麼樣？」陳子華琢磨道。
「不成吶，陳書記，這東西放我這裡很不保險，不如這樣，我現在去省城，還是上次的那個地方，你晚上開完會過來拿，我等你。」話筒裡的語音顯然有些緊張。
「好吧，可能晚上會到得很晚。」陳子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答應下來。
到辦公室的時候，秘書孫莉泡了一杯茶放到桌面上，然後將幾張報紙遞過來，道：「陳書記，中午的時候，市廣播電視台和日報、晚報的負責人都被李部長叫去了。」
陳子華瞥了一眼孫莉遞過來的報紙，上面果然是關於西芝公路的報道，還有配發的圖片，很顯然，孫莉已經注意到其中的異樣了，結合她匯報的事兒，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孫莉這才將他已經批閱過的文件整理好帶了出去。
望著孫莉搖曳生姿的背影，陳子華皺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得要領，索性搖搖頭不想了，等晚上見了林月虹，自然會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鐘，陳子華端著茶杯前往會議室，下午要接著開完上午沒開完的會。
會議室已經清掃得乾乾淨淨了，開著換氣扇，暖氣也很足，與芝蘭比起來，雖然氣候寒冷得多，會議室裡面卻差別不大，同樣熱烘烘的，會議室已經有人先到了，卻是上午被梁珊訓斥了幾句的組織部長周亞娟和辦公室主任吳月萍，看到陳子華進來，吳月萍笑著點了點頭，道：「陳書記來了，中午怎麼沒到機關食堂來？」
陳子華道：「家裡有點兒事，回去了一趟。」他自不好分辨說家裡還有個保姆什麼的。
坐下後，幾個人隨意聊了幾句閒話，周亞娟忽然問道：「陳書記，聽說梁市長以前跟您共過事，搭過班子？是在藍山吧？」
陳子華「嗯」了一聲，道：「談不上搭班子，那時候梁市長就是我的老上級啦。」
周亞娟便不再多說，坐在那裡翻看手裡的筆記本，似乎對上午的事兒毫不在意，陳子華卻不這麼認為，這女人表面上文雅端莊，一副高高在上的貴婦人模樣，真實面目只怕誰也看不清楚，不過聽童根生的意思，似乎周亞娟是省委羅清泉的嫡系，到底是怎麼個關係，誰又能說得清，這些官場上的女人，只怕沒一個省油的燈。
認真回想了一下，似乎只有陳紅梅還算正常一點兒，可就是這個最正常的女人，也敢給他下藥，把他勾到床上去，梁珊就更不用說了，以此類推，恐怕周亞娟也是個厲害角色。
會議室的人慢慢的多了起來，大家也都三三兩兩的打著招呼低聲說話，陳子華卻始終不言聲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的品著茶，似乎與周圍的人都不大合群一樣。
他卻不知道，實際上，別的人對他何嘗又不是敬而遠之，坐在這裡的人，十有**都明白他身後的背景，但他對在場的這些常委，瞭解的程度卻連皮毛都談不上，所以，這是一個不對等的戰場，要想在這場對弈當中達到目的，還是比較困難的。
管玉和最後走進會議室，等工作人員都退出去了，他便清了清嗓子，道：「繼續上午的議題，就芝蘭縣縣委書記的人選，大家談談自己的看法，然後表決。」上午雖然不歡而散，但從大致情形來看，管玉和還是比較滿意的，排除了白文斌之後，在蔣憲和陳紅梅之間，顯然陳紅梅要更佔優勢。
輕輕敲了敲桌面，梁珊首先道：「既然排除了白文斌，就蔣憲同志和陳紅梅同志而言，我覺得蔣憲同志更合適一些。」這次她沒有講多餘的廢話，而是直接表明支持蔣憲，這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好選擇的，芝蘭無論是誰當縣委書記，於她來說都沒有多大分別，但選擇蔣憲，卻能為她爭取到更多的支持者。
梁珊的選擇讓陳子華的心徹底一沉，通過張敏，梁珊應該早就知道自己想讓陳紅梅上位，但梁珊最終還是選擇了拉攏更多的原童根生的派系，對於和他結盟，沒有任何興趣。
與上午一樣，馬懷民和孫亞華緊跟梁珊的腳步，表明了支持蔣憲。
常務副縣長卓欣然這次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態，會場比他職務高的一層人，別人沒說話，他也不想當炮灰，何況，他背後的人早就阻止他參與這場龍爭虎鬥了。
陳子華忽然敲了敲桌面，道：「我贊成梁市長的意見，支持蔣憲出任芝蘭縣委書記。」
管玉和與梁珊幾乎同時掃了他一眼，兩人都微微皺了下眉頭，但卻同樣沒有說話。
陳子華已經權衡過了，支持梁珊的人，估計也就政府那邊的兩三票，上午那兩句刻薄的訓斥，無疑開罪了周亞娟一派的人，還有那些本打算與他為難的人，肯定要與他唱對台戲，因此，只要他在這個時候選擇站在梁珊的一邊，那麼，支持陳紅梅的人，最終極有可能佔多數，但也不排除有人棄權或者弄巧成拙。
既然已經有了把芝蘭當成第二個藍山的心理準備，他就對於是否能讓陳紅梅出任芝蘭的縣委書記不報多大希望了，成了欣然不成也無所謂，但若是能趁這個機會暗算梁珊一把，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所以，在馬懷民和孫亞華話音落下之後的空擋，他突然表了態。
管玉和對於陳子華的貿然表態有些不滿，但這個時候卻不好說什麼，只好裝作沒聽見，低著頭等別人發言，而梁珊卻是另外的心思，在陳子華這麼快的表示支持她之後，反而露出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麼，她其實是知道陳子華想讓陳紅梅上位的。
「我覺得吧，還是陳紅梅更合適一些，」果然不出所料，上午跟梁珊有了摩擦的周亞娟慢條斯理的道：「蔣憲沒有基層執政的經歷，幾乎一直都是在機關工作，貿然去執掌一縣之地，還是有些欠火候，而陳紅梅同志長期扎根基層，又是芝蘭這一年多來快速發展的主要參與者和決策者，所以，從負責的角度出發，還是陳紅梅同志更適合擔任芝蘭的縣委書記。」
梁珊這次卻是始終低著頭，彷彿沒聽到周亞娟的發言一般，也不知道想著什麼心事兒。
「我支持周部長的意見，陳紅梅同志確實比蔣憲同志更適合擔任縣委書記。」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次發言的居然是軍分區的政委侯竹江，登時不少人的臉上都出怪異的神色。
這侯竹江在以往的常委會上時極少發言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棄權，有時連會議都懶得參加，這次不但老老實實的守在市委參加會議，還積極的發言，這可就耐人尋味了。
陳子華心裡卻鬆了口氣，不用說，這個侯竹江必然是省軍區司令貝海石一系的人了，他早就打聽過了，貝海石不是李家老太爺一系，也不是韓家老太爺的一系，所以跟他較勁很正常，共和國的軍內原本就派系林立，甚至不少的派系之間還有極深的矛盾。
自從知道萱草最後逃出來的地方是貝家之後，他就時刻都對貝家的人充滿了戒心，能想出來僱人滅口的招數，可以想見，貝家的小少爺實在是個不怎麼老實的人物，把萱草送去香港，實際上就是暫時不想跟貝家的人翻臉，自己也沒資格跟人家鬥，等自己有了足夠的份量之後，才能去算這筆賬，而且，肯定是用貝家不能承受的方式。
侯竹江說完之後，便用目光盯著管玉和，似乎就等著管玉和表態了。
管玉和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瞥了低頭品茶的陳子華一眼，說道：「既然別的同志不想一一表態，咱們就直接表決吧，同意梁市長提議，任命蔣憲擔任芝蘭縣委書記的同志請舉手。」
陳子華和梁珊幾乎同時舉起了手，緊接著馬懷民和孫亞華也舉起了手。
等了約莫半分鐘，沒有看到還有人舉手，管玉和點了點頭，道：「四票，下來請同意周部長和軍分區侯竹江政委提議，任命芝蘭縣委組織部部長陳紅梅同志擔任芝蘭縣委書記的同志舉手。」說罷，管玉和卻當先把手舉了起來。
隨後周亞娟、侯竹江、政法委書記張廣寧也舉起了手，過了一會兒，統戰部長余泗水、宣傳部長李樹詠、紀委書記藍濤相繼都慢慢舉起了手。
管玉和道：「七票，已經過了半數，兩票棄權，那麼就任命陳紅梅同志擔任芝蘭縣的縣委書記，吳主任，宣讀下一個議題。」
陳子華心裡暗暗苦笑，雖然達到了目標，他卻沒有絲毫的喜意，看來自己的處境不容樂觀啊，常委會裡面竟然看不到誰才是自己的盟友，真要算起來，恐怕只剩下沒有表態的吳月萍和常務副市長卓欣然了，其他人都不可靠。
這裡面支持梁珊的肯定與自己不是同路，這是毋庸質疑的，支持陳紅梅有可能是專門針對自己的也有可能是針對梁珊，總之就是暫時不能引為援手，最起碼是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接下來的幾項人事任命涉及的地方可就多了，有關芝蘭的就是政法委書記張廣寧提出增設一名副書記和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建議由芝蘭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吳明擔任，因為這裡面牽涉了專業問題，張廣寧自己有著極大的發言權，方才在縣委書記的問題上顯然與幾位盟友達成了某種默契，這次居然非常順利的通過了。
梁珊因為上午的事情，直接提議免去白文斌的縣長職務，建議由蔣憲擔任芝蘭的縣長，這個問題太過突然，陳子華與管玉和根本就沒有商議過，倆人只好大眼瞪小眼，而梁珊的這個提議卻顯然符合大多數童系幹部的支持，便是周亞娟都沒有反對，也獲得了通過。
吳明升任市政法委副書記之後，芝蘭的常委便空出來一個，周亞娟便提議由市委重新任命一個下去，張廣寧卻說讓芝蘭自己推薦，市委進行討論，眾人因為提前都沒有預料到這個情形，便只好同意了張廣寧的建議。
會議散了的時候，已經傍晚了，陳子華出來的時候，遇到梁珊，倆人目光相遇，幾乎同時輕歎了一聲，隨即分道揚鑣。
回到一號院，林月虹已經在家裡等著了，陳子華並沒有急著問她這幾天的成績，先讓郭姐開飯，然後道：「房子找得怎麼樣了？」
林月虹道：「在附近農村找了一個獨門獨院，原來的房子主人做生意賠光了本錢，等著錢還賬，我看環境非常不錯，便做主買了下來，裡面一應用品都有，隨時可以入住，還有兩輛進口小車，一併都買了，你看是直接過戶還是重新另上車牌？」
陳子華一怔：「原主人是做什麼生意的？」聽她的意思，顯然不是個普通人。
林月虹沉吟了一下才道：「隴東捲煙廠的廠長，在外邊賭錢輸了，這個宅子是他女兒的私宅，急著要用錢去贖人，所以連宅子帶用品全賣了，只背了一個小皮包走了。」
陳子華眉頭登時就皺了起來：「啥時候的事兒了？」
林月虹道：「這案子不歸你管吧？勞那麼多神幹什麼，再說了，這房子絕對乾淨，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會與案子有關，你不要的話，我自己住。」
陳子華瞪了林月虹一眼，「多少錢？我轉給你。」
林月虹淡淡的道：「不多，三百八十萬。」
陳子華一愕：「你腦子沒毛病吧？這麼多錢？就算有兩輛進口車……呃，你不要跟我說，三百八十萬隻是兩輛車的錢！」
林月虹卻轉身做到自己的桌旁吃飯去了，對陳子華淡淡的說了句：「等你自己看過房再說吧，什麼時候住過去，吭一聲。」
陳子華有些撓頭，自己身邊還真沒有幾個錢了，今天就是股票認股證搖簽的日子，他的錢都存到臨海了，等著拿去買股票呢，其餘的資產不是在馮雅君那裡就是在柳宜妃那裡，他現在還真拿不出這筆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