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藍山之行
兩輛越野車剛拐上柏油公路，車裡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前面的是陳子華的車，後排坐著陳子華和陳紅梅，因為楊文生主持的縣長辦公會要研究談判小組的組建，所以馮雅君沒有來。後面的是陳紅梅的越野車，裡面坐的則是王茗立和陳建國，還有陳建國的女兒陳馨兒，開車的是陳鋒。
聽說陳紅梅有可能拿到玉液酒的代理權，不光陳建國父子興奮，王茗立的心也動了。
這些年在官場中打拼，身份清高先不說，經濟上卻始終不是很寬裕，王家能世世代代在官場中都有人，自然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規矩，有些錢財他們是永遠不會碰的，原本大家族的時候，還有專門負責經營的門頭兒，到了現代，門庭沒落，各自成家，獨立門戶，經濟上也都分了彼此，像王茗立這樣只靠工資養活的家庭，經濟上自然要艱苦一些，加上平時的一些應酬，工資能存到手裡的，已經沒幾個了，如今既然有了這樣的門路，可比自己呆在清水衙門裡面強太多了。
一番計議之後，王茗立便打算先看看再說，不料陳紅梅剛跟陳子華一提，陳子華便答應下來，說正好要去辦點兒事，讓陳紅梅帶著大哥隨他去藍山轉轉，順便參觀一下別人是怎麼經營的，王茗立便打了個電話去單位請了假，跟著一起前往藍山。
「大哥，紅梅讓你準備了多少錢？」王茗立伸了伸懶腰，側過頭問陳建國。
「十萬塊，」陳建國臉上露出忐忑的神色，「我可是聽人家說了，要做代理，光是押金也要上百萬的，咱這十萬塊夠幹啥，只夠十來箱酒的錢。」
「哪有啊，」王茗立道，「上百萬押金，人家是省市級的大區代理標準，咱才做一個小縣城的代理，要不要押金還兩說呢。」
陳馨兒在前面道：「爸，要是真能做市級總代理的話，咱們家可就發大財了。」他高中畢業後就回家幫著做生意了，現在是陳建國最主要的幫手。
「說得輕巧，」王茗立掏出一根煙叼上，把車窗開了個細縫兒，輕輕的吁了口氣，把肺裡的煙霧都吐了出去，「市裡不知道有多少有錢人跑到藍山去找門路，一百萬塊錢都砸不開門，你真當市級代理好拿啊，現在就藍山縣有一家總代理，別的地方都沒有。」
陳鋒邊開車便插口道：「姑父，真要找您這麼說，華都那些酒，也是從藍山那個店裡出去的了？想著咋覺著不大可能呀？」
王茗立怔了怔，這玉液酒的名氣可是從京城傳出來的，主流媒體上可從來沒做過廣告，稍一沉思，便道：「應該是酒廠直接送到京城的吧？我也說不準。」他心裡卻開始盤算起來，作為一個官場的油子，眼光可不能像普通人那麼狹隘，這麼靜下心來一琢磨，到底給他琢磨出一點兒味兒來了，「這玉液酒的酒業公司，只怕有著難以猜度的上層關係呢。」
「大哥，要是陳書記能幫咱們拿到市級的代理權，我這個副主任就不做了，辭職下海，咱一塊兒賣酒得了。」王茗立突然說道，「有了玉液酒的代理權，一個月輕輕鬆鬆就能賺我一二十年的工資，這班上的也忒沒意思了。」
「你真強大，姑父，這樣的理由也找的出來。」陳馨兒咯咯笑了起來，「真要想你說的這樣，陳書記幹嘛不自己幹，還眼巴巴的當這個貧困縣的書記？」
「這你就不懂了，」王茗立吸著煙，像老前輩一樣解釋道：「姑父的這個副主任跟陳書記那就沒得比，再說了，人家陳書記可不缺錢花，沒聽你姑說嘛，人家平時喝的可全是玉液酒。」
陳鋒也道：「是呀，別看陳書記不怎麼張揚，人家可會生活呢，吃喝用的，都非常細緻。」
王茗立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道：「鋒兒，你在司機班，跟陳書記的司機熟不熟？」
陳鋒笑道：「當然熟啦，段大哥是陳書記從藍山帶過來的，好多有關藍山的事兒都是聽段大哥說的，您還別說，段大哥還真見過不少世面吶，哪像我們這些土包子，整天就在縣城轉，能跟著領導去市裡轉轉就不錯了。」
王茗立目光一閃，笑問：「都見過啥大世面？」
………
「陳書記，聽茗立說，蒙海亮昨天去找孫膺副市長了，恐怕瑞豐紙業的事兒有些不好辦吶，」陳紅梅若有所思的道，「傳言孫膺很可能會接任隴東市的市長。」
陳子華「嗯」了一聲，道：「市委的事兒咱只有聽著看著的份兒，芝蘭縣嘛，我還就不信了，連瑞豐紙業這樣的小紙廠都整頓不了。」
陳紅梅微微一笑，「不是整頓不了，一是怕孫市長不時的插手，二是怕影響咱們招商引資的形象，給今後的工作造成不良影響。」
陳子華道：「孫膺的話咱不用理他，市委的層面上咱雖然插不上手，但有人跟他打肚皮官司，至於對招商引資的影響，那就更不用擔心了，這麼做就是要告訴所有人，即便來芝蘭投資，也要遵紀守法，好的、先進的東西我們歡迎，不好的，對芝蘭老百姓有害的東西，我們是要堅決打擊的，招商引資，是為了把芝蘭的經濟搞上去，讓芝蘭扔掉貧困縣的帽子，使芝蘭的老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把芝蘭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世人面前，可不是為了給芝蘭帶來工業污染、對芝蘭的自然資源進行掠奪的。」
陳紅梅聽了這番話，心裡對陳子華的評價又上升了一層，覺著自己這次是站對了隊，也對芝蘭的發展更加有信心了。
「王哥在市裡工作，每天來回往返，很不方便吧？」陳子華隨口問道，今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陳紅梅的丈夫王茗立，雖然交談不多，但對王茗立的印象極佳，這人腦袋靈活，說話幽默，而且很有幾分急智，屬於文化人裡面機智靈活調皮搗蛋的那一類，這類人在機關裡其實不很吃得開，往往在領導眼裡會留下不安分甚至懷才不遇的惡劣印象。
陳紅梅笑了笑，道：「昨晚我還說，讓他來芝蘭工作呢，可也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位置。」
陳子華道：「王哥是副處吧？」
陳紅梅歎了口氣，「他那個副處還不如咱們縣裡的實職副科呢，有啥好留戀的？」
陳子華呵呵一笑，道：「你先徵求一下王哥的意思，要是願意的話，跟我說一聲。」
陳紅梅喜道：「真的？不用徵求了，我說了算。」
陳子華唇角露出一絲笑容，「楊縣長不是在召開縣長辦公會麼，縣裡打算組建一個綜合大廳，目前的任務主要是針對西芝公路的隧道工程和白水河水電站的投資以及白雲山開發區的投資開發工作，以後會擴建成專門負責招商引資的『一廳式』辦公機構，由分管招商、工業的副縣長和縣監察局局長、招商局局長兼任副主任，」看了陳紅梅一眼，接道：「王哥來的話，就做這個辦公室的主任，掛副縣長的銜，副處級的行政編制。」
陳紅梅有些忐忑的問道：「這個辦公室主要負責啥具體工作？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來。」
陳子華聞言笑了起來，道：「哪有做不起來的？況且具體工作都是抽調各局辦的精兵強將來做的，主任、副主任只要就是協調和跟蹤服務。」
「這個辦公室主要由公安局、計劃局、建設局、土地局、工商局、國稅局、地稅局、環保局、質監局、旅遊局、水利局、林業局、縣消防大隊等局辦共同組成，具體負責全縣招商引資「一廳式」項目審批辦公制度運行工作，由主任、副主任具體指導、督促和檢查全縣招商引資項目「一廳式」審批辦公制度的實施情況。」
陳子華道：「我跟楊縣長已經溝通過了，等機會成熟，這個辦公大廳就會正式組建運轉。」
陳紅梅心裡的高興不言而喻，這個辦公室主任可比一般的副縣長實權還大，「這樣的話，政府那邊有些局辦可要先整頓一番了，很多局辦都是只掛個牌子，拿錢不辦事，我看很有必要進行精簡，不然的話，機構就未免顯得太過龐大了。」
「嗯」，陳子華點了點頭，「這些工作卻要等平穩下來之後再做，現在不是時候。」越是吃閒飯的，越不能去動，否則，必然會牽動某些人的神經，這些人沒有什麼身份背景的話，能讓政府機構甘心情願的白養著？顯然不可能，以芝蘭縣目前的實際情形，陳子華不想過早的得罪那些無聊的人。
遠遠的望到「文熙人民歡迎您」的巨型橫幅，陳子華心裡感慨萬千，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段輝猶豫了一下，問道：「書記，要不要去市裡？」
「不用了，直接回藍山吧，」陳子華淡淡的說道，現在既然已經去了芝蘭工作，他就暫時還不想去見文熙市曾經的那些領導。
「這是陳書記在藍山的家吧？」陳紅梅等人到了清河小區，站在陳子華家的陽台上，望著遠處的荷塘，青山綠水，別有一番韻味兒，「環境真不錯！」
陳子華笑道：「這環境還叫不錯？跟芝蘭沒得比的，裝修就更不用說了，連咱們的辦公室也比不上。」想起芝蘭的縣委縣政府辦公大樓，陳子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味道。
陳紅梅也是一笑，「陳書記就別提這個茬了，那可是當初孫副市長在任的時候辦的事兒，裡面的彎彎曲曲多著吶。」當時陳紅梅才到宣傳部，還沒有當部長，楊文生也才是個副縣長。
陳子華心裡卻是一動，將這話暗暗記下了。
鎖扣響動聲中，陶虹開門進來，喜道：「陳書記，咋不先打個電話？要不是門衛將電話打到辦公室，我還不知道您回來了呢。」看到屋裡有不少客人，陳紅說話便不似平時那般沒有顧忌，放下手裡的紙袋子，就打算去燒水泡茶。
陳子華道：「還在門衛那兒留下報信兒的了，你給人家掏多少工錢？」
陶虹嫣然一笑，「要啥工錢哩，一瓶大麴酒就搞定。」
陳子華一瞪眼，道：「你把我的大麴酒送人了？」
陶虹一滯，意識到說漏了嘴，忙狡辯道：「啥送人了，那是人家應得的酬勞，每天特意照顧這幾棟樓的安全，你不該感謝感謝人家吶？」
陳子華沒好氣的道：「他們是保安，大小姐，什麼酬勞，那是他們應盡的責任！算了算了，不跟你胡扯，來，先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以前的秘書，現在是藍山縣財政局的副局長，陶虹，」然後指著陳紅梅等人介紹：「這是芝蘭縣組織部陳紅梅部長，隴東市教委副主任王茗立、陳部長的大哥陳建國、侄女兒陳馨兒、陳鋒。」
幾句話下來，陶虹就對陳紅梅一家熟悉起來，隨後拉著陳馨兒進去燒水去了，因為是開完上午的常委會才出來，所以到家的時候已經半下午了，陳子華對陳紅梅和王茗立道：「先在家歇息一會兒，晚上咱們去竹園村吃川菜，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王茗立道：「川菜好啊，隴東雖然是地級市，可還真沒像樣的川菜館呢。」
陳子華便笑，道：「今晚包你吃了過癮，味道很正宗的。」
陶虹雖然在廚房燒水，耳朵卻豎得尖尖的，聽說要去竹園村，便探出頭來道：「要不我打個電話給老闆，先定個包廂，現在竹園村的位置可緊張呢。」見陳子華沒說話，她便當是默認了，跑到屋角的矮几上拿起電話訂包廂去了。
茶水端上來才喝了幾口，門鈴便響了起來，陶虹跑過去拉開門，卻見是何雲鳳和丈夫李彬一同站在門口，連忙招呼兩人進來。
陳子華給陳紅梅與何雲鳳做了介紹：「藍山縣常務副縣長何雲鳳，常委，芝蘭縣組織部長，陳紅梅，也是常委，」待兩人寒暄了兩句，方才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何雲鳳道：「你回來也不打聲招呼，要不是財政局李局長打電話問我，我還不知道呢。」
陳子華苦笑了一聲，瞪了陶虹一眼，「李寶成怎麼知道我回來的？」
陶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可能我接電話的時候，被辦公室裡面的誰聽見了吧？」
何雲鳳就笑了起來，道：「你還別說，真就那麼回事兒，李局長是聽到辦公室幾個小姑娘的議論，才打電話問我的，估摸著，周書記等會兒也就知道了。」
陳子華有些頭大，這消息傳出去可就收不回來了，你見誰不見誰都成了問題，想到這裡，不禁有些惱怒的又瞪了陶虹一眼，不想陶虹卻笑嘻嘻的彷彿沒看見他瞪眼睛一樣。
果然不大功夫，縣委書記周春和縣長康輝都過來了，陳子華見不是個事，也不敢繼續呆家裡了，對眾人道：「咱們這就去竹園村吧，邊喝邊聊。」
或許是因為周春和康輝、何雲鳳幾人在場的緣故，到竹園村之後，又增加了李寶成、葛明輝、陶明仁以及張敏，就再也沒人來湊熱鬧了，張敏特意帶了兩箱冰酒，送給陳子華品嚐，這還是玉液酒廠幫忙釀製的，用了與玉液酒相同的醇化工藝，味道自不必說，喝得眾人一片讚譽之聲，陳子華對張敏道：「你可為藍山立大功了，這冰酒可是比玉液酒還要值錢的東西。」
「這是公司近幾年發展的大致規劃，希望能得到您的授權批准。」弗蘭卡將一疊文件遞給陳子華，然後端起酒杯，細細品味起來，似乎並不擔心陳子華會否決他的規劃書。
陳子華從竹園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午夜了，將陳紅梅一家安頓好之後，帶著陶虹和柳宜妃，駕車來到工業園倩華酒業的總部，弗蘭卡之前已經在這裡恭候了兩天了。
仔細翻看了一遍規劃書之後，陳子華琢磨了一會兒，「弗蘭卡，還記得我讓秘書問你的那個問題麼？」當初聘任弗蘭卡.鮑登的時候，陳子華曾經讓徐靜芸轉述了一個問題給弗蘭卡，在弗蘭卡回答之後，才正式聘任的。
弗蘭卡道：「當然記得，陳先生，你的那個假設太異想天開了，是我聽過的最不可思議的問題，雖然浪費了很多精力做那道題，我還是要說，您太偉大了，這樣的玩笑都敢開。」
陳子華搖搖頭，道：「那不是玩笑，」頓了頓，也不理會弗蘭卡目瞪口呆的表情，繼續說道：「現在就按照你當初的推演，開始動手執行吧，人員、資金、具體的方案都由你自己做主，我只要結果，希望通過這番運作，倩華股份公司會成為真正的超級金融巨鱷。」
弗蘭卡怔忪了半晌，方才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那這份規劃書？」
陳子華道：「完全同意，不過不能影響那件事的運作，還有，要留夠在芝蘭縣投資的足夠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