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談判小組(上)
「召開這次常委會主要,主要討論一下咱們縣今年下半年的工作重點。」陳子華放下細瓷茶杯，淡淡的說道，「馮主任，把今天的議題逐一交給大家討論。」
馮雅君點點頭，翻開文件夾，道：「第一個議題是有關南渡江的污染問題。」隨著職位的變動，馮雅君的著裝越來越莊重，色彩也不似從前那般鮮艷，卻又透出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無論哪個場合，往往都會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
「蒙部長，這段時間跟紙廠交涉的怎麼樣了？」陳子華不鹹不淡的問道，自從與陳紅梅互換分工之後，蒙海亮就一直在負責清理南渡江的污染問題，幾個月下來，南渡江的水污染卻沒有絲毫改善，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陳子華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到常委會上討論了。
蒙海亮心裡甭提多噁心了，也不知道新書記那隻眼睛看自己不順眼，好好的組織部長給變成了宣傳部長，又讓自己去負責環境污染,誰不知道南渡江是因為瑞豐造紙廠排放污水給污染的？那瑞豐造紙廠是老縣長孫膺招商引資進來的，可以說是芝蘭縣唯一像樣點兒的工業，如今孫膺是隴東市的實權副市長之一，下一任市長最有力的競爭者，查瑞豐造紙廠，那就是查孫膺了，這不明擺著給自己找麻煩不是？
那瑞豐紙業是當年孫膺在任時豎起的典型，也正是憑著這項政績，他才從芝蘭縣縣長的位置上晉陞到副市長的，現在找瑞豐紙業的麻煩，孫膺豈能不犯心病？尤其是處於班子調整的敏感時期，蒙海亮原本是楊文生的鐵桿，是屬於鄭市長的陣容的，而孫膺又是鄭市長的鐵桿，現在楊文生倒戈，整個芝蘭的班子都跟著靠向縣委書記，蒙海亮和劉世雄、周振國等人卻屬於搖擺不定的一群人，假若沒有啥利益糾葛，說不定就這麼慢慢的隨大流了，但現在出了這麼檔子事，孫膺一個電話下來，他和劉世雄等人就重新連幫到一起，成了一股新生的勢力，要代替楊文生，成為孫膺在芝蘭縣的代理人。
「當初招商引資，將瑞豐紙業引進芝蘭，可是縣常委會的集體決定，並將瑞豐紙業定為重點受保護企業，現在要查處瑞豐紙業，就是對以前芝蘭縣老常委班子的否定，是對孫市長的否定，是對瑞豐紙業的不公平，也會對我們芝蘭縣今後的招商引資環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因此，我反對這項提議。」蒙海亮張口就來，顯然他也做了思想準備，打算在常委會上別別陳子華的苗頭。
雖然楊文生倒戈，但以前老班子的基礎還在，聽說有孫副市長做靠山，劉世雄、周振國、凌峻和李致平登時就接過蒙海亮遞過來的橄欖枝，除了陳紅梅有些搖擺不定之外，蒙海亮已經在常委會上跟陳子華勢均力敵了。
這個變故不但出了陳子華的預料之外，也讓楊文生吃了一驚，轉眼瞥了其餘幾位常委一眼，心思轉動間，已經將大略情形猜了個**不離十，心裡忍不住一陣冷笑，這個蒙海亮也不知道是被那塊豬油給蒙了心，居然想跟陳子華鬥？腦子還真是進了水了。
想起前幾天孫膺打來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楊文生不禁暗暗慨歎，看來這是孫膺攪起的是非，豈不知如此一來，孫膺無緣無故的就捲入了是非當中，原本陳子華就不是針對他去的，他這麼一攪和，自然而然的，便跟陳子華對上了。
楊文生雖然不知道陳子華由什麼樣的背景，但他絕不認為陳子華會怵孫膺，再說了，在針對瑞豐紙業這件事情上，陳子華的立場是毫無問題的，單就事件本身而言，他是絕對站在陳子華的一方的，何況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對陳子華，他也是從心底開始佩服，已經不似當初迫於形勢才投靠時的心態了。
對蒙海亮等人的手腕和心理極為熟悉的緣故，楊文生在蒙海亮開口的同時就觀察了幾位常委的神色，從細微之處判斷出了各人的大致態度，雖然覺得陳子華還可能處於優勢，但同樣的也會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陳子華正在建立的威信，所以，蒙海亮的話剛一落音，他便把茶缸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砰！」的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
「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問題？嗯？常委會討論的是解決南渡江水污染問題，被你這麼一咋胡，咋就成了查處瑞豐紙業、否定老常委班子的集體決定、否定孫市長的政績、驅除招商引資成果、破壞招商引資環境的提議了？你這麼做是故意胡攪蠻纏還是另有居心？！」楊文生大聲呵斥，臉紅脖子粗的，似乎隨時都想拿茶缸砸過去一樣。
因為生活習慣的原因，陳子華和馮雅君喝茶都是用的細瓷茶杯，其他人大多是太空杯或者保溫杯，唯獨楊文生用的是老式的搪瓷茶缸，因此重重的蹲在桌面上的陣勢很嚇人。
他這麼一發脾氣，看似粗魯，卻把眾位常委即將涇渭分明的分成兩派的可能消弭於無形之中，還將蒙海亮的人品和能力下降到了一個讓人覺著難以想像的程度，便是打算與蒙海亮一起跟陳子華唱對台戲的幾個常委，也被楊文生的一番大罵嚇出一層冷汗。
仔細琢磨了一番兩人的話，再回想了一下陳書記的指示，確實從來沒說過針對瑞豐紙業的一句話，凌峻和李致平兩人再看向蒙海亮時，目光中就帶上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劉世雄和周振國神色中也露出一絲掙扎來。
這個時候要是一步踏錯，站錯了隊，那可就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了，所以，原本很堅定的支持蒙海亮的四人，都被楊文生幾句話給打滅了，那點兒剛興起的心思，立時就偃旗息鼓，消散無蹤了。
陳子華心裡暗暗點頭，這個楊文生果然身經百戰，腦子反應和官場素質都強悍無比，將一場可能發生的衝突幾句話就給熄滅了，尤其是點醒了幾個意圖重新站隊的常委，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除了說理之外，長久以來在芝蘭本土幹部心目中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
「能將常委會的決議理解引申成這個樣子，蒙海亮同志也算是空前絕後了，」馮雅君突然抓住機會反戈一擊，「作為宣傳口的領導，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縣委縣政府的形象，我認為，蒙海亮同志的能力，已經不足以呆在現在的位置，建議常委會重新討論一下蒙海亮同志的分工，宣傳部長，還是讓更合適的同志站出來擔任。」
馮雅君是極少在常委會上發言的，除了表決，一般只是做會議的記錄工作，今天突然站出來言辭犀利的給了蒙海亮當頭一棒，雖然是借了方才楊文生的勢，卻也借的恰如其分，時機分寸把握的十分到位，幾乎不給蒙海亮任何機會。
陳子華卻不置可否，反而看向其他常委：「大家都談談。」
誰也料不到陳子華居然是這麼個態度，常務副縣長謝映銘首先贊同道：「馮主任說得很有道理，比如這次整頓水污染問題，蒙海亮同志的做法和言論無疑會讓縣委縣政府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這不利於縣委縣政府開展工作，對縣委縣政府的威信也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但蒙海亮同志畢竟是一名老同志了，工作經驗還是非常豐富的，因此，我建議蒙海亮同志到政府這邊來，擔任副縣長，繼續抓環境污染這塊。」
楊文生適時發言道：「謝副縣長的建議不錯，我同意，讓海亮同志回下爐，這也是對海亮同志負責的態度，環境污染治理好了，就說明海亮同志的能力不過是沒發揮出來罷了，到時候再回來，也是一樣的。」
白文斌也是點了點頭：「我贊成馮主任的看法，但海亮同志的工作變動，咱們是不是議過之後，跟市委匯報一下？」
蒙海亮一聽，差點背過氣去，沒想到新來的兩個小子一個比一個毒，謝映銘把自己踢出常委，變成一個無權無勢的副縣長，楊文生還給了一點兒官復舊職的希望，白文斌最不是東西，直接就把自己的政治前途給拍死了，匯報市委？那不明擺著要拿下自己麼。
陳紅梅的話倒是不多，「馮主任的建議我認為不錯，海亮同志這次有些過分了。」
蒙海亮一看不是個事兒，連忙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幾個臨時同盟，希冀他們能說幾句像樣的話，好挽救挽救自己的命運，不料李致平和凌峻幾乎同時表了態，支持馮雅君和楊文生等人的提議，劉世雄和周振國倆人乾脆低頭不言，直接棄權了。
陳子華道：「看來大家的意見都很一致嘛，那就先委屈海亮同志幾天，去政府那邊掛上一段時間的副縣長，爭取盡快處理好南渡江的水污染問題，至於宣傳部的工作嘛，建議紅梅同志多辛苦一些，暫時先兼著，畢竟是紅梅同志的老行當，做起來也比別人順手。」
蒙海亮只覺著眼前一黑，腦袋開始發沉，口乾舌燥的，啞著嗓子低沉的道：「陳子華！我這常委的位置是市委常委會任命授予的，不是你一句話說免職就免職的，咱們走著瞧！」掙扎著站起身，準備摔門而去。
不料陳子華「啪」的一拍桌子，罵道：「你是豬腦子啊？嗯？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免你的職了？問問在場的常委，有沒有說過罷免你常委的位子？連人話都聽不懂，還發的什麼瘋？走著瞧？還威脅開了，就這水平還好意思說你是縣委常委？我他媽的都替你臉紅！」
被陳子華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蒙海亮反而慢慢的清醒過來思及方纔的情形，果然是有些口不擇言，只是現在卻不容他退縮了，顯然自己的話已經觸及了書記的底線，只好搖搖頭，黯然的掙扎著說道：「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對不起。」
最後一句有些低沉的對不起，止住了陳子華噴薄而出的怒火，這是他進入官場一來第一次冒火，今天的情形也不容他面不改色穩如泰山，適時的爆發，讓人覺得他才是一個正常人。
會議室沉默了幾分鐘，楊文生輕笑一聲，道：「陳書記，為這樣的人動氣，不值，消消氣吧，再說了，今天蒙海亮同志身體不適，或許不是故意冒犯，想必是腦子有些糊塗了。」
陳子華歎了口氣，對馮雅君道：「進入下一個議題吧。」
馮雅君輕輕翻開文件夾，道：「白水河水電站梯級開發已經取得省級批復，我縣至新高速公路的隧道工程也獲得通過，但由於國家重點工程關西至川西的高速公路正在修建當中，省市都沒有資金來照顧我縣的隧道工程，現在需要籌措足夠的建設資金，為隧道工程和白水河水電站的開工做好準備。」
陳子華道：「我已經聯繫了一家對芝蘭縣白雲山資源開發有興趣的開發商，打算通過本縣的閒置資源開發經營權，換取隧道工程的建設資金，一旦隧道建設完工，不光我縣的經濟發展會翻開新的一頁，就是用於隧道的投資，也可以通過收費等手段收回投入，所以，現在需要討論的是，要不要用資源交換這筆資金，怎麼交換？」
白文斌第一個發言道：「交換！這是毋庸置疑的，誰都能算得清這筆賬，有了這筆資金，隧道一旦建成，便是我們芝蘭縣的發展命脈，經營權也屬於芝蘭，投資又不是不能回收，不過是等於晚幾年收回開發商的費用罷了，這是典型的借雞生蛋，我覺得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盡量多的用白雲山換取足夠的建設資金。」
「成立一個專門負責談判的小組吧。」楊文生一句話就定下了基調，「既然隧道工程是馮主任負責的，一事不煩二主，這個談判小組也交由馮主任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