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回求恨(下)
小城城門前的街道上,陸蘭如往常一樣連蹦帶跳的走著路,時不時的還會回頭喚道:「喂,走快點好不好?要是沒趕上船隊那可就糟了。」
陸遜換上了那身衛士服,身上還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包,低著頭半蜷著身子向前趕路。背包裡其實並沒有多少東西,陸遜只是裝作很重,這樣低頭蜷身才不會引起人的注意。
沒多久來到城門前,守門的士卒看見陸蘭便打了個招呼問道:「蘭姑娘要去哪裡啊?」
陸蘭停下腳步笑道:「糜姐姐去柴桑的船隊今天出發,我趕去送船啊!順便讓他(指指陸遜)去柴桑幫我送點東西給子真哥,再給我帶些江東的土產回來。」
陸遜並沒有在夷州正式露過面,因此除去少數幾個人其餘的全都不認識。現在換上了陸仁府中衛士的衣服,換誰也不會留心,再說能跟在陸蘭身後的人誰會去懷疑?幾個守門士卒看了看陸遜背上那個有些誇張的大背包,各自相顧一笑,當中一人上前拍拍陸遜的肩膀道:「兄弟,這包有夠沉的,真是辛苦你啦!」
「好說好說。」陸遜沒敢抬頭。
陸蘭小嘴一嘟:「說夠了沒有,我還要趕時間呢,萬一誤了船下次想帶點什麼可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哎對了,我家大人去了碼頭沒?」
「哦,陸大人他已經到碼頭去了,按大人的習慣,現在多半在茶樓裡和糜別駕喝茶聊天吧。船隊好像是未時中出發,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蘭姑娘你不用趕得那麼急。」
「知道啦!阿言,我們走。」
陸遜應了一聲,跟在陸蘭的身後出了城。不說陸蘭那前面一步一跳,鼻中還哼著小調,陸遜這會兒也抬起頭檢看四周環境。小城到碼頭是以一條碎石水泥大路相連,路面寬約兩漢丈有餘,用漢時的話來形容是「可供四車並行」。道路的兩旁每隔丈餘便有一棵碗口粗細的小樹,為這大道提供一些綠色與可供乘涼的樹陰。
或許是因為今天有船隊要出發的關係,道上來往奔波的行人不在少數。而在離碼頭尚有數里的時候,道路的兩旁也漸漸熱鬧了起來,民居、商舖、酒樓、茶館各自忙成一團,雖然忙亂但亂中有序,更多的是給人一種繁華的感覺,居民們臉上也都帶著滿足的笑意。
陸遜看在眼裡,心中不住點頭:「兄長的理民之才名不虛傳,我不如也……」
他還沒感慨完,道路那邊有十餘個孩童圍了過來用幼稚的童聲一齊向陸蘭行禮:「蘭姐姐好!」
陸蘭奇道:「咦?你們怎麼來碼頭了?」
一個與陸蘭年歲相仿的少女走到近前,先是向二人行了一禮,然後把孩童們都喚到身邊向陸蘭解釋道:「蘭姑娘,今天不是商隊要出航嗎?我就帶孩子們來碼頭見識一下大船。蘭姑娘你應該還有事在身吧,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與這些孩童揮手話別,其中有幾個孩童道:「蘭姐姐,下次再來院裡看我們哦!」
陸蘭揮揮手,臉上雖然是微笑卻輕歎道:「下次……可能不會再有下次了。」
陸遜遲疑著問道:「蘭夫人,這些孩子們是?」
陸蘭轉回身,平靜的道:「都是大人收養的孤兒,多數是大人從戰亂不堪的青、徐、冀、幽四州收容來夷州的。夷州孤兒院裡像他們這樣的孩童足有三百多,大人供他們衣食,還找人教他們讀書……說起來我也是大人收養的孤兒之一,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還有留在柴桑打理產業的陸信、夷州校尉甄誠,是和我一起被大人收養至今的。可惜我是女兒身,又不像趙雨、糜、甄二位姐姐那樣能幹,不能幫上大人什麼忙……」
「蘭夫人……」
陸蘭搖了搖頭道:「你不用再叫我蘭夫人,那天大人對你說了些什麼,我在廊下都聽到了。你還是和大家一樣叫我蘭姑娘吧……陸公子,你是少有的青年才俊,陸蘭能得你垂青著實有些受寵若驚,只是大人他對陸蘭恩重如山,陸蘭終此一生都不願離開大人的身邊。只是陸公子若是仍然留在夷州,我怕大人他早晚會有一天把我許配給你,所以我才會出此下策,把你送出夷州,算是我為了我自己做的一點事吧……」
陸遜呀然半晌才問道:「蘭、蘭姑娘,你這樣把我暗中送走無異於私釋敵酋,若被旁人得知……按律是當斬的!」
陸蘭淒然一笑:「我知道。大人曾明明白白的對我說過,你是江東重臣,深得吳候的信賴。在知曉夷州之事後若是回到吳候身邊,對吳候提及夷州之事只怕夷州就會有大難。陸公子,小蘭我求你一句,朝庭把夷州之事詔告天下至少還要一年的時間,而在朝庭詔告天下之前請你不要對人提起夷州半句……就當是為了這裡生活剛剛安定下來的孤兒老人,讓他們免遭兵革。把你放走,我已經是做了很對不起大人的事,我不能再害這裡的百姓。」
「這……」
陸蘭道:「大人對我說過,朝庭把夷州詔告天下後,與吳候之間勢必會有一戰,而這一戰能拖就盡量的拖下去。陸公子,小蘭知你忠義,不願做對吳候不忠之事,可大人他也沒打算與吳候為敵,只是想把夷州建成一片樂土。吳候若是興兵來犯,那也是吳候的不對,我家大人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你能讓這場兵爭不打起來那也是對吳候盡忠啊。或許有些事我們誰都阻攔不了,但能夠讓他盡量的晚發生又有什麼不好?」
陸遜沉默許久,抬眼望了望稍遠處碼頭上繁忙的人們,還有一開始圍住他們的孩童,點頭道:「遜自當盡力而為……只是蘭姑娘你的安危又當如何?」
陸蘭微笑了一下道:「只要我們動作快一點,你早點上船,而我趕在小築裡的衛士傭人們醒過來之前趕回去也假裝被藥迷倒,再把這些事全栽到你頭上就行了。大人他一向疼我,最多也就是責備我幾句,我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是嗎……」
二人轉過一道彎,碼頭已經近在眼前。陸蘭眼尖,老遠就看見劉曄剛剛上馬,急忙拉著陸遜轉入旁邊的巷中,裝模作樣的檢看巷中小攤上的小玩物。等到劉曄穿街而過陸蘭長吁了口氣,先走出去看看情況,卻沒注意自己發鬃上一隻銀釵掉落了下來。
陸遜俯身拾起銀釵剛想追上去交還給陸蘭,心中卻微微一動:「今日登船離去,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來這夷州,說不定下次來的時候會是我引兵與兄長再度對峙……這釵就當是蘭姑娘留給我的紀念吧。」
那邊陸蘭在向陸遜招手,陸遜連忙一翻手把銀釵隱入袖中,重又跟在了陸蘭的身後。
二人來到碼頭,陸蘭徑直找到船隊中的一隻僚船船長糜詳,交待了幾句後糜詳便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吧蘭姑娘,哪回你要我幫你帶的東西沒幫你帶回來?」
陸蘭笑道:「這次要帶的東西比較多也很雜,我怕你顧不過來,再說我還有些東西要交給子真哥,別人我真有點不放心。你帶著他去吧,該做些什麼我都交待給他了。」
糜詳看看陸遜背上那個有點誇張的大背包,乾笑道:「難怪非要我專門帶個人過去……行了行了,我辦事蘭姑娘你放心!」
陸蘭在陸遜的背包裡翻了一陣,找出一個小木盒故做神秘的交給糜詳道:「諾,給你的好處!哎對了,記得對大人還有糜姐姐保密,因為有些東西不方便他們知道。」
糜詳道:「知道知道,女孩子家的總有些自己的秘密。哎,這位怎麼稱呼?」
陸蘭道:「叫他阿言就行了,原本也是陸氏族人,柴桑那一片他很熟,所以我才會找他幫忙。記得幫我保密哦!」
糜詳用力點頭,急忙把陸遜帶入船艙,安排在自己旁邊的房間住下。陸蘭自己走下船,在碼頭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陸仁他們,知道陸仁肯定還在茶樓裡對糜貞他們大噴口水,淡淡的笑了笑,不是直接回城,而是徑向茶樓走去。
半個多時辰後,糜貞的這隻船隊揚帆啟航。陸仁一如以往的在碼頭上揮手送別,陸蘭靜靜的守在陸仁身邊,等到船隊在視線中漸漸消失,陸仁放下手來,陸蘭忽然溫柔的倚入陸仁的懷中輕聲道:「大人,小蘭很累,讓我靠一靠……」
陸仁不好推開,只好任陸蘭這樣靠著,好奇的問道:「怎麼了小蘭,病了嗎?」
「有一點吧……大人現在回府嗎?」
陸仁搖搖頭道:「我還有點事要去水軍營盤。好了好了大花癡,累了就早點回去休息!」
「讓我再靠一下,就一下……」
天已黃昏,陸仁正在水軍訓練營聽取凌遠的各項建議,包括水軍的船隻配置、常規巡邏等等,正聽得興致盎然,忽有一人直入大營來報陸仁道:「大人,請你馬上回城吧!」
陸仁驚道:「出什麼事了?」
「數刻之前,蘭、蘭姑娘在議事廳的門前一跪不起,無論誰都勸不起來,只說要等大人你回去向你謝罪。劉主薄與趙別駕感覺必有大事,特差小人來請大人火速回城。」
「什麼——!?」
陸仁當即拍案而起。陸蘭被他安排著去照顧陸遜,這會兒突然在議事廳前跪下口稱謝罪,情況只能是一個,那就是陸遜跑了!
「備馬!」
心急火燎的趕到議事廳,門前已經圍了許多觀望的百姓。一見陸仁趕來,這些正在指點議率的百姓自覺的給陸仁讓出一條路。陸仁奔入人群之中,見陸蘭面色平靜的跪在那裡一言不發,她的身邊趙雨、香香、甄宓正在苦勸。陸仁抬眼望了下門前的劉曄,劉曄微微的搖了搖頭,表示他已派人去清幽小築看過,陸遜已經遠遁。
陸仁走到陸蘭的面前,輕聲問道:「小蘭快起來,和我去廳裡說說是怎麼回事……」香香就在身邊,陸仁還不敢明言陸遜一直被他軟禁在清幽小築的事。
人群中又有七人向陸仁跪下,卻是剛剛從清幽小築趕來的四衛三傭,七人齊聲道:「大人,是我等無能,有負大人所托,被人犯走脫。與蘭姑娘無關!」
陸蘭忽然大聲道:「與他們無關!他們中午喝的湯裡有我下的迷藥……是我把陸遜放走的!」
眾皆嘩然。一眾百姓固然不知道陸遜是誰,但是能被陸仁囚禁在清幽小築的人肯定非同一般。而旁邊的香香卻楞了一下,向陸仁追問道:「陸遜……陸伯言他沒死?宗主你一直在欺瞞我!?」
陸仁真沒想到陸蘭會放走陸遜,更沒想到會當著香香的面把這件事給捅出來,一時間呆楞在那裡腦中亂成一片,哪裡想起會去向香香解釋其中原委?再者就算解釋也解釋不清了。許久他才回過來一點點神,緩緩的向陸蘭問道:「小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香香這會兒心裡也滿不是滋味,一直以來都被人欺騙的感覺哪裡會好過?現在不由得語氣也刻薄了起來:「還用說嗎?我聽說過陸遜為人生得一表人才,一定是蘭夫人對陸遜心生情意才會把他放走的吧?陸大人,你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啊。」
周圍再度嘩然,只是還沒有等他們開口議論陸蘭便突然尖叫道:「你住口!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麼郡主,不許你這樣說我家大人!我放陸遜走,就是因為我不想離開大人,我不想大人把我許配給陸遜!我這輩子只想跟在大人身邊……」說著說著,陸蘭的聲音已經越來越低,最後已經是串串的淚珠自眼中劃落。
人們都沉默了下來,連孫尚香也呆立在了那裡。一片無言的寂靜之中,只有陸蘭低聲的抽泣。許久許久,香香才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向陸仁問道:「這麼說,陸大人是想以聯姻之法,把蘭姑娘嫁於陸遜,好讓陸遜為你出力……」
陸仁急道:「不不不,我絕沒有這種意思!我只是想給小蘭選一個年齒相當的青年才俊,與我招納陸遜為輔絕沒有半點關係!」
香香冷笑道:「陸大人你緊張什麼……你如今身為一鎮諸侯,為了招納賢才送與妻妾本就無可厚非,天下間又有幾個諸侯大族不是如此?我的兄長吳候孫權不也一樣總想用我去換取江東巨利嗎?我只是有些後悔,為什麼我會來夷州,為什麼我又會相信你會與別的諸侯不同……今天我才知道,我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香香不會哭,但是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刺破了皮肉,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到地上。
陸仁現在已經無言以對,他根本不會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良久他才向陸蘭問道:「小蘭,陸遜你送去了哪裡?可還追拿得回來?」
陸蘭搖搖頭:「我送他上了去柴桑的商船,到現在已半日有餘,大人你追不上的。」
陸仁苦笑道:「小蘭你怎麼這麼糊塗,你不願嫁給他我又哪裡會逼你?這麼多年了,我是什麼樣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
陸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道:「大人你是好人,可是你對我許下的承諾你卻從來沒有兌現過!我自九歲時起便被大人收留在身邊,不用再受饑寒之苦,大人還教我讀書識字,加之多年以來寵愛有加,就算是比起官宦之後、名門閨秀亦有過而無不及。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就算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惜,可是大人你沒有。我十六歲的時候大人給了我個蘭夫人的名份,卻自始自終沒有染指過我一下,我知道大人在心底是為我好。可是大人你知道嗎?自那時起小蘭就下定決心就是死也要死在大人你身邊,絕不會再改侍他人。大人,小蘭的心裡只有你啊。今日我放走陸遜,明告郡主……大人,小蘭既然不能讓你喜歡我,那就只有讓你恨我了,至少這樣你的心裡也會有我!」
沉默,絕對的沉默!陸蘭的這番話有如一記記的重錘,狠狠的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許久,香香緩緩的開口道:「陸大人,私釋囚犯已是重罪,若是敵軍首將,罪加三等。按律當如何?」
陸仁木吶的應道:「按律……當斬……」
香香追問道:「那陸大人你……你殺蘭姑娘嗎?」
陸仁默然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陸蘭有錯,還是我有負她在先……必竟是我答應過她,但是一拖就是數年,擔誤了她的青春年華。」
陸蘭忽然抬起頭,臉上掛著微笑:「大人不必為難,小蘭自知罪無可恕……大家也請不要怪大人,是我放走了陸遜,危及夷州。若是夷州因此而蒙兵難,大家要恨就恨我吧。」
「小蘭你……」
陸蘭忽然猛的一動,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柄匕首已經插入了陸蘭的小腹。
「小蘭!」
「蘭郡主!」
鮮血已經淌了一地,陸仁抱著陸蘭痛哭不已。聞訊而來的婉兒、蔡琰、貂嬋終究晚了一步,圍在陸仁與陸蘭的身邊各自抽泣。而周圍的百姓,還有香香、趙雨他們,亦在垂淚。
懷中的陸蘭已經咽咽一息,陸仁聲音都顫抖著:「傻丫頭,你怎麼這麼傻啊?我陸仁有什麼好的,你又何必如此?你不願嫁人,你跟我說啊,我哪裡會強逼你就範……傻丫頭!」
陸蘭勉強深吸了幾口氣,伸手去摸陸仁的臉道:「大、大人,我怕我有一天會、會聽從你的安排,嫁、嫁給陸遜,那、那個時候我、我可能會在你心裡什麼都、都算不上。」
「傻丫頭……」
「大、大人,小蘭這次壞、壞了你的大事,甚、甚至會把整個夷州都捲入兵革,你、你會怪我嗎?」
「傻丫頭,我不會怪你的……夷州與吳候一戰只是早晚的事。」
陸蘭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大、大人你還是恨我吧,還、還有讓整個夷州的百姓都、都恨我吧。被、被你們恨,被你們罵,至、至少實實在在,不、不像我總是要在人前強、強顏歡笑,盡力的讓每個人都喜歡我,可、可大人你卻總是對我無動於衷……大人,這幾年其實我、我很累,我好羨慕,也、也好嫉妒三位姐姐。」
「傻丫頭,傻小蘭,別說了!是我對不起你啊!我一向以守信重諾自居,卻從來沒有履行過對你的承諾,你現在這樣,是我害的,要恨也該是你恨我……」
陸蘭臉上掛著笑,但誰都知道這個笑容會是曇花最後的一刻:「小、小蘭永、永遠不會恨大人的。最、最後再和大人說一下,陸、陸公子答應了小蘭,會盡力不、不把夷州的事說出去,以、以陸公子的為、為人,他、他會守信吧……」
「小蘭……」
陸蘭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奮起最後的一點餘力強睜雙眼:「大、大人,好、好的抱、抱一抱我吧……一、一直以來都是我去抱大人,大、大人從來不肯主、主動抱我一下……求求你了,大人!」
陸仁還能說什麼?一把把陸蘭緊緊的抱入懷中,眼淚不住的流下。陸蘭伏在陸仁的肩頭,心滿意足的合上了雙眼:「大人……記得……恨我。」
陸仁突然覺得耳垂劇痛,大驚之下剛想放手卻猛然的反應過來,任由陸蘭這樣死死的咬住他的耳垂,直到懷中的身軀漸漸冷去……
數日後,陸蘭被安葬在了清幽小築之畔,墓碑上刻的是「愛妻陸蘭/夷州蘭郡主之墓,夫陸仁謹立」。
夷州突然失去了一位天真活潑,人見人愛的「蘭郡主」,誰的心裡都不好過,前來給陸蘭上香的居民一批接著一批。雖說人們心底都有些怪陸仁,可是當看見陸仁一言不發的坐在墳前,人也彷彿一下就蒼老了十幾歲,誰又能狠得下心來去怪他?
幾個最早遷移來夷州的長者剛剛給陸蘭上完香,實在不忍心見陸仁這樣消沉下去,一齊向陸仁苦勸道:「大人請節哀,蘭郡主人死不能復生,大人不可自賤身體荒廢政務。夷州安危還全在大人的身上啊。」
陸仁無力的搖了搖頭道:「夷州安危……我整日告訴別人,一個連自己身邊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算個屁的男人,可是我自己非但保護不了,甚至可以說是我直接害死的……我有什麼資格當這個夷州太守?」
幾位長者無言以對,只能在長歎中搖頭離去。
又在墳前靜坐了很久,香香出現在陸仁的身後:「陸大人。」
「孫郡主找我何事?」
香香取出祭奠之物在陸蘭的墳前擺下,焚香禮罷後香香向陸仁道:「夷州沒了一個蘭郡主,我這個香郡主留在這裡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
陸仁木然的道:「孫郡主是要回東吳了嗎?你去和趙雨說一聲,她會給你準備船隻人手的。」
香香咬了咬嘴唇,輕歎道:「陸大人,你也不用擔心我的兄長會發兵來襲。我好歹也是吳候之妹,興許能勸說住兄長不對夷州用兵。若是事有可為,我會親自把陸遜抓回來……」
陸仁道:「不必了。吳候若真想對夷州用兵,郡主你是絕對勸說不了的。你自己也不是說過嗎?令兄也總是想用你去為東吳換取最大的利益,天下紛爭不斷,聯姻往往是最快也最方便的強大之計,可惜苦的都是你們這些女人。」
「陸大人……」
陸仁轉頭去看香香,異常平靜的問道:「郡主,若是有朝一日吳候想用你去聯姻,你會不會和小蘭一樣?」
香香搖頭道:「我不知道……其實我很羨慕小蘭,因為她至少心中有至愛之人,最後也能死在至愛之人的懷中。或許這對我們女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哪怕是死去,也能死得開心。」
陸仁沉默了許久,向香香道:「郡主,你身為吳候之妹,很多事你是選擇不了的。如果哪一天吳候要你去聯姻,而你又不願意的話,一定要想辦法告知柴桑陸氏。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我已經有負於一個郡主,不想再看見另一個郡主再走上老路。」
香香站起身,輕歎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或許我會按你說的做吧。在夷州,我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女人也可以去追尋自己的路,至少小蘭她就是如此……陸大人,尚香告辭!」
「亡妻在此,不便遠送。郡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不遠處的林間,趙雨與郭弈並肩而立,陸仁與香香的談話他們聽得清清楚楚,都搖頭輕歎。趙雨忽然伸手握住了郭弈的手,郭弈微微一驚:「師姐。」
趙雨盯住郭弈輕聲道:「別再叫我師姐了,以後要改口叫我小雨……我不想當第二個小師母,你也……別像師傅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