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涅磐祭(五)
黑色的雙頭魔龍飛抵埃寧多緹亞,它的到來讓所有龍族都感到意外。
「亞德爾……」對於他的造訪,沙達斯是喜憂參半。
作為龍神的直系下屬,魔龍此番前來肯定是受了拉法的命令。
「陛下讓我知會你一聲。」化為人型,直抵沙達斯常待的龍神殿,亞德爾的目光掃過躺在時之泉裡的空殼,不禁想起了已然在天梯上自盡的夏爾。
「菲莉西婭已死。」
猛然轉身,沙達斯瞪著帶來噩耗的亞德爾,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滿腔的悲憤意化作一聲怒吼,沙達斯目呲欲裂,當下就要返還龍身去找害死女兒的兇手。
「陛下還說了,不許你去找路德維西的麻煩。他早料夏爾若身亡,身為龍皇的你必定會傾其全族之力撲殺邪神。讓他活下去,是陛下,亦是菲莉西婭的遺願。」見沙達斯激動得要動身去尋仇,亞德爾轉達了拉法的命令。
「她怎麼能一再的維護那傢伙,路德維西可是她的殺母仇人啊。」痛失女兒的悲苦讓心志堅定的沙達斯跌坐在放置亞里沙遺體的池水旁。
十七年前真不該手下留情的,若那時候狠下心,唯一的獨嗣也不會送命。
「你若不信,自己看吧。」丟過黑色封皮的日記,這同樣是拉法讓亞德爾帶來的,算做遺物。
沙達斯帶著猶豫與疑惑,翻開已經沒有任何防護結界的日記本,上面斷斷續續的記載了夏爾這些年來所經歷過的一切。
我不知人類,哦不……應該是說其他種族的父母該是什麼樣。記憶中父親總是板著臉,冷得像冰晶的面龐吝嗇得從不給我笑容,他的所有溫柔都給了母親。以至於在幼年時期,我一直認為這就是父親,冷淡而嚴肅。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剎,我猛然明白了,父親不是這樣的,他該有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有一雙溫和而帶著眷寵的眼睛,有一個寬闊而包容的胸懷。龍皇沙達斯……這才是我長久以來一直期望的父親。
握著日記的手止不住的輕顫起來,久久,沙達斯才再次翻動頁面。
塔拉夏現任導師的邀請猶如一封戰帖,緊緊尾隨著貴族的叛亂而來。難道繼神聖皇帝後,屬於母親旗下的勢力也要反叛嗎?心懷忐忑的搭上了前往尼奧的飛艇,得知要闖塔才能保全那張母親留下的面具,憤怒佔據了所有神識,他們怎麼能,怎麼敢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除了辛酸的記憶,這是羅蘭留給我的唯一遺物。冒然闖塔的後果要比我想像中來得嚴重,雖然四大首領一死二傷,可安德烈佈置在主塔的最後機關卻帶來了比鎮魂更為致命的真相。
不知者無畏,用來形容像我這樣的笨蛋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為什麼要那麼天真和愚蠢的以為憑一己之力,終可以挽救羅蘭,可以助拉法為延緩世界的毀滅出一份力。原來從頭到尾,我都只是局外人,不是女兒,也不是繼承人。什麼都不是……僅只是用來牽制別人的道具,僅只是一個不能說出的真相。
命運不公,尤金不止一次說過這句話。它對我又何嘗公平過。交織著謊言與虛偽的童年,浮華與尊貴背後隱藏的,除了算計和背叛,一無所有。這沒有幸福可言的人生,毫無扭轉機會的宿命,一百年都嫌太過漫長。
看到這,沙達斯將驚疑的雙眼投向亞德爾。
他不信,這孩子居然已有死意。
難道殺害她的不是路德維西?
「菲莉西婭提出以命換命,半日前在天梯自盡。」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生無可戀,這是我聽到她說的最後一次句話。」雖然早已經成為亡靈,但亞德爾還保留了些須身前的情感。
對於夏爾,它一直以為不過是個又呆又笨的龍族後嗣,雖然與生父母分離,卻獲得了比原本更尊貴的身份,又有羅蘭庇護,除非世界末日,拉法永遠不會動她。卻不料,她卻是所有與黑德蘭爾相關的人當中,第一個丟掉性命的。
「生無可戀……她怎麼能這樣說。」視線落回日記,在最後一頁的記錄上,沙達斯得到了夏爾的親筆證實。
莫亞離開了,一如羅蘭那般,為了延續世界而獨自去了黑德蘭爾。在月曜更名為星輝的那一天,自母親之後,我永遠失去了我的父親。驅逐的言辭猶如最犀利的刀刃,捅近已經缺失了一半的心臟。我多想大聲說出所有的隱忍,話到了嘴邊卻無法吐出。怎麼能……怎麼能因一己之私,而斷送了莫亞、羅蘭,甚至是拉法的苦心,那些已經付出的犧牲,不能因為我而付諸東流。如果個人的痛苦能延緩世界破滅的腳步,即便身受千萬次剔心之痛,我想……我能承受,直至百年之期到來。
死亡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也許它才是解決一切煩惱的鑰匙。拋開弗洛倫西的頭銜,拋開菲莉西婭的真名,再不用去管尤金與父親的恩怨,也不用再忍受人類貴族的算計,不用再計較龍族的輕蔑。我甚至連輪迴的機會都不想擁有,活著,太累。
雖然龍皇吩咐要與魔龍單獨談話,但亞斯頓還是擔心,就在他甘冒被懲罰的風險進入龍神殿,卻發現那頭魔龍已然沒了蹤影,沙達斯坐在他常待的時光池邊,呆呆地凝望著亞里沙的軀殼,腳下是一本深黑的書籍。
見狀亞斯頓急忙靠上前,輕聲詢問;「是否龍神有什麼命令傳達。」
「亞斯頓。」沙達斯轉過頭,臉上有化不開的倦意;「我把龍皇之位傳給你罷。」
「陛下!」這話讓藍龍心驚不已,難道龍神選擇沙達斯作為新的祭祀?
不,夜影女神才去了黑德蘭爾十七年,沒有那麼快……
可羅蘭與莫亞兩位僅間隔了三的時間又讓亞斯頓不太確定。
「菲莉西婭……我的菲莉西婭已經沒有了。繼亞里沙之後,我連唯一的子嗣也失去了,龍皇之位,已無心再坐下去。」
亞斯頓啞然,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兩千年來唯一的新生幼龍就這麼死了,不僅是沙達斯的悲哀,更是全族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