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各懷心思
隨著時間的流逝，車子已經駛進了華林縣的縣城。
見狀，司機老趙用手碰了碰正在閉目眼神的李宇，「李處長，我們已經來到華林縣縣城了，你看我們是不是直接去縣委組織部？」
「嗯……」李宇低頭沉吟了一下，隨後輕聲說道：「早上元部長已經通知了華林縣的縣委紀書記和吳縣長，我看我們還是先去縣委辦公大樓吧，估計華林縣縣委組織部的王部長他們應該也在那裡等著呢！」
「好勒！」老趙應了一聲，很快調轉車頭向另一條路駛去。
華林縣的縣委書記名叫紀凱，今年四十多歲，他認為為官靠的就是一個取捨，只要自己懂得取捨，把班子的團結搞好了，就比什麼都要強。
抱著這種想法，他自從踏入仕途起，便很注意同周圍同事的團結，有時候，甚至還會把自己原本手中的權利讓出去。很快，他的這種作法便引起了當時一位領導的注意和賞識。在這位領導的提拔下，他也漸漸的由一個小辦事員，升為了華林縣的縣委書記。
只是，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那位賞識他的領導在幾年前從省裡退了下來，而紀書記的仕途之路也到此暫時停了下來。
而沒有了那位領導的照顧，再加上一些別的原因，紀書記也漸漸的成為了市委趙書記的眼中釘。趙書記為了把他從縣委書記的位置上拉下來，曾經幾次在會上批評他不作為，沒有魄力。對此，紀書記也是有苦難言，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的性格早已經養成了。因此，儘管他也感到了自己的不足，但是短時間內，他又怎能取得什麼成績呢。
還好，在半年之前，讓他看到了一個機會。
半年之前，華林縣的縣長林華被調往了市政府任秘書長，省裡直接下派了一個叫吳江的代縣長。
這個時候，紀書記終於暗出了一口氣。說實話，送走了這個原縣長林華，他還真有點送走瘟神的感覺。這是他為官這麼多年頭一次有這種感覺，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這個林華太過分了，過分的連紀書記這樣的老好人都受不了了！林華是馬市長手下的重要親信，當初馬市長派他去華林縣的時候，就是看中了紀書記的這種好好先生性格。而林海也不負眾望，在任職的這幾年裡，不但把紀書記壓制的死死的，還多次給馬市長助威，跟趙書記唱起了對台戲，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趙書記才遷怒於紀凱，想把從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弄下來。
紀書記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也並不是一點人脈都沒有。在吳江這個代縣長還沒有上任之前，他就托人打探清楚了。吳江原來是江寧省省政府辦公廳的秘書二處處長，年約三十七八歲，為人非常健談，並且交友廣闊，工作能力很強。
瞭解了這些情況之後，紀書記稍微放下了一點心，在他看來，工作能力強點沒什麼，這正好可以彌補自己魄力不足這個缺點，只要為人不像林華那樣咄咄逼人，不給人留面子就行。
抱著這種想法，自從吳江正式上任之後，紀書記就開始有意的配合起這個代縣長的工作來。而吳江這個代縣長也很識趣，他並沒仗著自己曾給省領導當過秘書，在省裡有關係就得隴望蜀，而是投桃報李的也主動照顧起紀書記的面子來。
就這樣，半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到現在，紀書記和吳江二人已經顯得非常有默契了。
當幾天前，紀書記在半夜裡聽說了張寶忠在情婦家裡暴斃身亡的消息之後，立刻便大喜過望的給吳江打過去了電話。
吳江在來華林縣上任的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曾多次聽人反應過河西鎮的情況，為此，他還曾經跟紀書記商議過，是不是對河西鎮的情況來個徹底的調查，可最後還是被紀書記以時機未到為由勸住了。
但就算如此，吳江也並沒有放棄這個打算，可就在他想趁著市裡換屆的前夕對張寶忠進行調查的時候，卻接到了紀書記打來的這個電話，這讓他很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還好吳江也算豁達，當聽說市紀委已經掌握了張寶忠及其黨羽的違法證據之後，他也就釋然了。
在張寶忠事發身亡的第二天，紀書記和吳江就已經被市委告知，姜華即將接任河西鎮的代鎮長。聽到這個消息，兩人都很詫異。
只是稍有不同的是，紀書記深知河西鎮的糟糕情況，在詫異的同時，也為姜華感到暗暗惋惜，說實話，他對姜華這個突然躥起來的官場新星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相比於紀書記，吳江雖然也很詫異，但他想到卻是另外一方面。在來東江市上任之前，他就已經詳細瞭解過了，東江市裡的趙書記和馬市長鬥得很凶。本來他以為，馬市長倒台之後，趙書記應該會安靜一段時間了，可是他沒想到，這才個把月，他就又重新向孫市長挑起了戰火，而且這次戰火的目標竟然還是姜華焦點人物，這就讓他感到有些棘手了。
說實話，對於姜華這個突然竄起來的官場新星，吳江瞭解的並不比其他人少，甚至，在有些方面，他比別人瞭解的還要多一些。在省政府辦公廳擔任秘書二處處長期間，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聽其他領導秘書談起過姜華。其中，省委田書記的秘書華剛和省委於副書記的秘書何明的話讓他尤為注意，這兩個省領導的秘書都曾經說過，田書記等省委領導對姜華非常的重視，曾經多次讓自己私底下瞭解過姜華的有關情況。
吳江在省政府辦公室也工作了十多年了，他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姜華已經被省裡領導列為了重點的培養對象，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姜華的陞官速度絕對會令人瞠目結舌的！
瞭解了這些情況之後，吳江當然不能再把姜華當成一個普通的小科長或是市長秘書來看待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為姜華的到來感到棘手不已。因為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必須要選擇一個陣營了。
到底是偏向於趙書記的陣營，還是偏向於姜華所在的孫市長陣營？這個問題讓他琢磨了好幾天。終於，在姜華即將來上任的時候，他做出了選擇。
在他看來，趙書記目前雖然氣勢正盛，但就像迴光返照一樣，過不了幾年，他就要退下來了。那時候，誰還會記得他啊！而孫市長和姜華二人就不同了，孫市長今年不到五十歲，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至於姜華，那就更是前程遠大了，二十幾歲就當了鎮長，以後能夠干到中央也說不定。
抱著這種想法，吳江很明智的選擇了更具有上升空間的孫市長陣營。
今天早上，接到了市委組織部元部長打來的電話之後，紀書記就把縣裡的主要領導叫到了縣委辦公大樓的小會議室裡開了一個會。
在會上，他和吳江這個代縣長都先後發了言，他們一致認為，以河西鎮目前的這種情況，縣裡絕對不可以拋下不管，一定要盡全力幫助河西鎮盡快的恢復活力。
散會之後，他們這些領導索性就在縣委辦公大樓裡等起了姜華等人。
眼看著就要到九點鐘了，吳江捅了捅紀書記，低聲問道：「看時間，他們也應該快要到了，是不是派人去樓下看一看？」
「嗯，我這就派人下去看一看。」點了點頭後，紀書記招來了身後的辦公室黃主任，「老黃，你下去迎一迎，要是李處長他們到了，趕快打電話通知我們。」
「好的，紀書記。」黃主任點了點頭，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姜華等人此刻已經離市委辦公大樓只有一站地了，當黃主任下去沒多久，便看見了緩緩駛來的姜華等人。見狀，他趕緊在收發室給紀書記等人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們姜華等人已經來到了。
紀書記等人一聽，趕緊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向樓下走了過去。他們這些縣領導之所以如此隆重的歡迎姜華等人，其中，跟姜華原先的這個市長秘書身份有一定關係，但並不大，更多是衝著李宇來的。跟於慧不同，李宇的這個副省長公子身份，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畢竟他年紀輕輕就升到了副處級，而且還是在組織部這樣的權利樞部門，難免不被有心人調查。
姜華幾人把車停好，走進縣委大樓的時候，正好迎上了紀書記等人。
「哎呀，李處長，大老遠的還勞你跑這一趟，實在是過意不去啊！快，到樓上去好好歇一歇！」紀書記笑著上前握了握李宇的手。
「哈哈，紀書記客氣了！」笑了笑後，李宇側身一指姜華、楚軍二人，「姜華同志我就不用多做介紹了，想必在場的諸位都不陌生。在他身邊這位，我要給大家詳細介紹一下，這位同志名叫楚軍，原來是我們市委組織部的副科長，這次是跟姜華同志一起到河西鎮上任的！」
「哈哈，歡迎，歡迎啊！」紀書記笑著又跟姜華二人握起手來。
一番寒暄之後，姜華幾人被讓到了一個大會客室裡面。
按照紀書記等人的想法，路過就是客，更別說還有李宇這個背景深厚的、主管幹部任免大權的組織部副處長在，就更應該好好招待一下了。可是，當他們說出要在中午設宴以示歡迎時，卻遭到了李宇的拒絕。
李宇這麼做，並不是故作清高。一般上級部門的幹部到基層來檢查或是調研時，招待吃飯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並沒有違反什麼規定。而他之所以堅持到了河西鎮再吃午飯，則完全是姜華的主意。姜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種事情，特意在昨晚就跟李宇說好了，中午飯一定要去河西鎮吃。李宇雖然不知道姜華這麼做的具體用意，但他也不缺這一頓飯，很爽快的便答應了下來。
紀書記等人起初還以為李宇是在做做樣子，但一連勸了好幾次後，他們見李宇態度還是非常堅決，便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但就算這樣，縣裡的領導也不想錯過和李宇套近乎的機會。這樣一來，等到姜華等人重新出發，趕往河西鎮時，隨行的縣領導竟然跟了好幾個，除了縣委組織部王部長這個必須要跟去的縣領導外，吳江這個代縣長和常務副縣長許明也跟了過去。
吳江和李宇本就很熟識，臨行前，他特意拉住了李宇，笑著說道：「老弟，大哥我可是有段時間沒見到你了！怎麼樣，這回就坐我的車吧？咋倆在車上好好敘敘舊！」
李宇本就想跟吳江好好聊聊，可是礙於剛才的人太多，這才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現在，一聽吳江這樣說，正中他下懷，立刻便笑著點了點頭，「沒問題，我也正有此意！」
相視一笑後，李宇跟在吳江身後，上了他的那輛白色小轎車。
本來，王部長和許副縣長二人也想在車上跟李宇套套近乎的，見吳縣長搶了先機，他們只得暗自苦笑一下，先後坐進了後面的那輛黑色小轎車內。
考慮到華林縣縣城到河西鎮之間的這段道路並不好走，這次，是由王部長和許副縣長他們所乘坐的車子先在前面帶路，李宇和吳江二人所乘坐的車子居中，姜華所乘坐的車子排在了最後。
車子啟動後，吳江拍了拍李宇的肩膀，「李少，行啊！一段時間不見，你已經是副處長了！」
「呵呵……」李宇笑著搖了搖頭，「和你這個大縣長比起來，我這個小處長可就不值一提嘍！」
「得了吧！」吳江笑著搖了搖頭，「在我面前你還裝相，別的不說，到了我這歲數，估計李少你都是市領導了！」
「哈哈，聽老哥這口氣，好像已經是組織部長了！不行，我得跟上級反映反映，把老哥調到組織部門來，要不然就太屈才了！」李宇笑著調侃了一句。
「李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說會道的了？」笑著看了李宇一眼後，吳江進入了正題，他把身子往李宇這邊靠了靠，壓低聲音問道：「李少，你跟大哥說說，這市裡到底是怎麼個情況？為什麼河西鎮這個爛攤子要讓姜華來收拾？難道孫市長就沒有一點動作嗎？」
見吳江問及到了這個問題，李宇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同樣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問題有些複雜，怎麼說呢，趙書記不想看到孫市長成為另一個馬市長，準備對姜華下手了！」
說到這裡，李宇深深的看了一眼吳江，「不瞞你說，我跟姜華在黨校結識之後，關係一直不錯，如今他遇到麻煩了，我不能撒手不管！所以，只有懇請你這個大縣長幫助我好好照顧一下他了！」
說實話，吳江還真沒想到姜華竟然和李宇還有這層關係，這就更讓他對姜華不可小覷了！畢竟李宇家的根底他是知道的，不光是在江寧省，就算是在京城，那也是數得上的勢力。
這樣一來，他對自己先前的決定就更加堅定了。
「呵呵，有你李少的吩咐，我又怎能不奉命行事呢！」笑著看了一眼李宇後，吳江知道自己不能光嘴上說說，當即便面色一肅，正色保證道：「李少，你放心！就算是沒有你的關照，我也會全力支持姜華的，畢竟河西鎮的經濟搞上去了，我這個做縣長的也臉上有光！所以，回去之後，我就立刻著手安排，看看縣財政局能不能擠出些錢來給河西鎮應應急！」
「呵呵，有老哥你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還真怕姜華應付不來呢！」李宇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車子已經駛進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道，見狀，李宇兩人都趕緊正了正身子，暫時打住了話頭。
與此同時，後面車上的姜華和楚軍二人也在司機老趙的提醒下，暫時停止了交談。
剛才一上車，姜華就又跟楚軍聊了起來，同先前有所不同的是，兩人這次聊的是有關河西鎮的建設情況。
通過交談，姜華發現楚軍很明顯也對河西鎮做了一個詳細的瞭解，雖然他所講的一些建議還不成熟，但相比於一些頭腦僵化、只知道聽命於領導的幹部，已經算得上非常難得了！
車子駛進了這條山道之後，車速明顯慢了許多，而姜華也趁此機會觀看起山道周圍的景色來。
看著看著，姜華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一歎，他忽然又想起了上輩子河西鎮被嚴重污染時的情景。
哎，這麼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短短數年之內竟然變成了一個聞名全國的高致癌區，這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呢？這已經是姜華第二次想起這個問題了。上次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但是，這次親眼看見了沿途的湖泊、樹木之後，他的想法漸漸變了，他覺得像這樣美麗的景色不應該只存在於人們的記憶之中，應該讓後輩們也好好地欣賞一下。
這個想法一旦生起，就立刻在姜華心裡生根發芽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後，車子駛出了這條山道。
估計知道再往前幾公里就是河西鎮的鎮政府所在地了，楚軍的神情一下子興奮起來，主動向姜華搭話道:「姜鎮長，人家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你會不會燒這三把火呢？」
「呵呵……」姜華笑著搖了搖頭，「就算是我想燒這三把火，你也得有東西讓我燒啊！你看看，目前這河西鎮還有什麼能讓我發洩，或者說是立威的地方麼？」
「嘿嘿……」楚軍眼神閃爍的乾笑了兩聲，「這……這好像還真是找不到什麼可立威的地方了！」
楚軍的異樣表情並沒有逃過姜華的眼睛，他知道楚軍剛才話中的真正意思是什麼，無非就是想探詢一下自己有沒有要給徐剛下馬威的打算。
說實話，對於徐剛這個趙書記在河西鎮勢力的帶頭人，姜華並不是沒有想法，只是在目前林書記還沒有痊癒出院，再加上自己又是初來乍到的，他認為時機還不成熟。
車子在路上又行駛了十多分鐘後，終於緩緩地駛進了河西鎮那唯一一條像樣的主街道。
這時候，不僅是姜華，就連楚軍也瞪大眼睛開始仔細地打量起街上的景物來。
漸漸地，看著街上那寥寥無幾的幾個商舖、路過的那些行人對自己投來的那種畏懼中中帶著不信任的目光，姜華二人的心都漸漸的沉了下去。他們知道，自己日後的工作將會非常不好做，先不說河西鎮的落後經濟，就是鎮裡群眾對政府幹部的這種不信任心態，也將成為他們日後工作上的一大障礙。
「哎……」輕歎一聲後，姜華苦笑著向楚軍看了過去，「楚副鎮長，看來我們日後的工作將要比想像中還要難做啊！」
「是啊！」楚軍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人的心一旦傷了，要想再挽回，恐怕就很難了！」
「那你現在有信麼挽回麼？」姜華趁機試探了一下。
「這……」楚軍猶豫了一下，隨後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好像是姜鎮長才要考慮的吧？我只不是一個輔佐你的副手而已！」
「呵呵，楚副鎮長這麼說就見外了！」姜華飽含深意的看了楚軍一眼，「既然大家現在已經在一個班子裡了，就不要分的那麼清楚了！不是有那句話麼？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大家只有群策群力，才能共度難關啊！」
「呵呵，姜鎮長說的是！」姜華都這樣說了，楚軍只好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正在前行的車子突然微微一頓，猛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