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八章愛過
荀執事告訴方勝的那些事其實方勝早就想過，只不過經荀執事親口向他提及後他才意識到這事情到底有多嚴重多複雜。
永夜族的這次內戰使整個永夜族損失了一半左右的戰力，可以說元氣大傷。永夜族的實力本就比修真界弱上一些，經此一戰之後自然再沒了和修真界一拼之力，哪怕是難純的防守都有相當大的難度。
而雙方一直以來從未完全和平過，修真界從未放棄過攻下永夜族的領地，甚至是將這個種族直接從震靈大陸上滅絕！如今永夜族經此大難，沒個百八十年根本別想恢復到全盛水平，修真界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利益所趨，永夜族的內戰結束後修真界必將出擊永夜族！
修真界的手段可以是直接攻打，也可以是先談條件後打，總之，如今的永夜族已經不配再當修真界的對手，是清蒸還是油炸全看修真界的喜好。
由於要重建和調整，短期內永夜族的總體實力根本不會有絲毫起色。所以修真界有的是時間想一個萬全的計劃來對付永夜族，不動則已，一動必是不給永夜族任何迴旋的餘地！
這種情況幾乎必然出現，不僅方勝早就想到過，公主其實也早就想過。公主沒想到的是這次內戰會拼得這麼慘，三王竟是在最後完全沒希望得勝的情況下才投降，永夜族本應保存更多的實力的。
在公主的計劃裡，內戰結束後永夜族應該還剩下相當一部分軍力，由這些人固守邊界大城足以將修真界的人拒之門外。再不濟也有談條件的資本，她們永夜族和修真界斗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多年不也挺過來了？
最終的慘勝讓公主對未來充滿了擔憂，所以在方勝從王城出來之前，公主專門找方勝談了此事。即便拋開他是永夜族的平亂王以及公主的義兄這兩重身份，方勝仍然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在永夜族住得久了，他早就這裡的人這裡的一草一木有了感情。所以方勝答應公主，不論如何，回了修真界後他會見機行事，盡最大可能將永夜族的這場危機沙彌於無形之中。
儘管這麼答應了，不過方勝心裡並沒有任何計劃，他也的確只能見機行事。
方勝正是在這種狀態下和荀執事討論的天下大勢，而最後荀執事卻又從另一個方面把他給攪了進去。
修真界的六大宗門仍然沒有放棄將方勝從震靈大陸趕出去！
事實上這時候六大宗門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當方勝在永夜城外力挫黎牧雲並帶領永夜王一方取得內戰的最終勝利這一消息傳到修真界後，幾乎天下震驚！修成了《十三羅漢印》最終印的方勝在修真界再也難覓敵手，而他又是個恩怨分明的主，六大宗門已經欺負到了散修聯盟的頭上，就算後來再收手，方勝豈會不報仇？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不如乾脆一條道走到黑，和散修聯盟耗到底！
方勝再厲害也是一個人厲害罷了，就算再加上神獸吧，他和神獸聯合起來能打贏六大宗門所有人？肯定不能，只需兩個大宗門聯手，在高手盡出的情況下就足以和方勝鬥上一鬥。
另外，方勝打贏了永夜族的內戰後雖然風頭無兩，但是也讓六大宗門全都有了危機感，如今六大宗門可以說完全是一條心。以一己之力對抗六個大宗門，就算是尋地最相信方勝的人也不得不在心裡掂量掂量。
六大宗門是鐵了心容不得方勝在震靈大陸晃悠，一定會想盡辦法將他趕出去。而現在他們就有一個很好的辦法，借助攻打永夜族這件事排擠方勝！對六大宗門來說，將方勝趕出去和攻陷永夜族幾乎同樣重要，如果非要分個先後的話，他們甚至會將把方勝趕出震靈大陸放在首位！只因永夜族的休養生息不是一半會就可以完成的，但是方勝卻隨時都會登上他們的山門找麻煩！
他們以前為排擠方勝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他們卻從未和方勝當面對質，而只是把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說給散修聯盟的散修聽，給散修聯盟施壓。如今方勝終於騰出來功夫來了，大可搬個凳子出來和他們慢慢講道理，必然將他們駁得啞口無言！很簡單，因為方勝本來就沒做什麼壞事，他們的那些借口全是編出來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拿什麼來排擠方勝？要想將方勝從震靈大陸趕出去，總得有個理由吧？
當然，是個人都知道，他們容不下方勝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方勝有統一散修聯盟的能力，將會極大地威脅他們對修真界的統治。但是這種理由是拿不上檯面來的，如果當眾說出來無疑會成為六大宗門的奇恥大辱。
內心黑暗的人也是正常人，但是他們不能將內心的黑暗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來將會遭到身邊所有人的攻擊！這種情況同樣適用於六大宗門！他們如果趕公然這麼說，那麼震靈大陸修真界將再也容不下他們，哪怕他們是整個修真界一半以上的勢力！
他們必須為排擠方勝找出一個最為正當的理由，最好天下人都覺得應該趕走方勝。
眼前就有一個絕佳的機會，借助永夜族的這場是非，他們既可以趕方勝，還會得到天下人的認可！
很簡單，修真界和永夜族是宿敵，雙方一直在鬥個不停，修真界想滅了永夜族，永夜族未嘗不想趕跑修真者。哪怕是散修聯盟裡的那些在永夜族住習慣了的散修也肯定會或多或少有這種觀點，當有機會消滅永夜族時，為消滅永夜族而盡一份力是每一個義所不容辭的。修真界有太多的先輩死在了與永夜族的鬥爭當中，有很多歷史上有名的修士臨終前留下的遺言既不是讓兒孫守家業，也不是好好修行，而是攻陷永夜族後記得去上墳告訴他！
如今的永夜族幾乎是整個歷史上最弱的時候了，如果打硬仗，修真界有八成把握拿下永夜族！
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以放棄？
當然，還有兩成失敗的可能，萬一失敗了修真界可能也要傷些元氣，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好處。但是，只要有人提出來，有人倡議，有人帶頭，那麼跟隨此人去攻打永夜族就幾乎是修真界每一個修士的義務！而如今六大宗門必然會成為那帶頭人！
事實上，假若不是方勝和陳天淳關係比較好的話，厲陰宗鐵定會成為攻擊永夜族最積極的一個宗門！同樣的，假若丁鎮岳把實權從正義感強的軒轅平手中收回去，那麼丁鎮岳也極可能會出擊永夜族！
只要六大宗門提議攻打永夜族，那麼修真界的修士們完全無法拒絕，甚至包括散修聯盟！誰若阻止，便是與六大宗門為敵，便是與整個修真界為敵，便是與修真界那些死在兩大勢力爭鬥中的先賢們為敵！
而方勝的品性已經是世人皆知，幾乎可以肯定，他不可能看著修真界攻擊永夜族而什麼都不做，正如假如永夜族勢大攻擊修真界他同樣不會什麼也不做一樣。
哪怕以任何一種方式維護永夜族，他都是站在了整個修真界的對立面！就算他有苦衷，六大宗門也一定會把這個大帽子扣過來！為了趕走方勝，六大宗門在將來還一定會在這件事上大肆宣揚，使方勝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方勝從未把自己當個人物，他所求所想只不過是和自己的親人、朋友好好團聚罷了。在他的那個小小的圈子裡，他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是一個丈夫，是一個哥哥，是一個晚輩……而修真界這樣的大圈子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了，他對其毫無興趣，如果不是因為一直有這樣那樣的是非纏身，他早就跳出來了。
正因為沒把自己當成個人物，所以當荀執事告訴他六大宗門竟然如此痛恨他並且搞出超級大的動靜來對付他時他就完全震驚了。
人怎麼可以這樣？
為了一己之私就要拉所有人都下水？！六大宗門憑什麼不顧整個震靈大陸絕大多數修士、秘術者和普通人的意願發動這場戰爭？！
方勝的正義和熱血從未有絲毫減退，這一刻他簡直要氣得咬碎了牙，忍不住在心裡一遍遍大吼，他們憑什麼，他們憑什麼？！
這一刻他有種跑到六大宗門挨個山頭施展十三羅漢印的衝動，削平他們的山，殺光他們的人！
然而在戰場上呆久了，他早就有了悲天憫人之心，如今的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大規模的戰爭，不想看到成片成片的屍體，尤其是那些屍體原本很無辜或者可以不死的時候。
衝動過後，他就歎著氣告訴荀執事，如果他的離開可以避免死很多人，那麼他願意離開。一個人受點委屈有什麼，救下無數人性命的成就感完全能抵消掉這些委屈。
荀執事到沒想到方勝會這麼說，當方勝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他愣了好一會才苦笑著說方勝變了，然後繼續告訴方勝他的想法。
荀執事覺得，如果方勝走了，則剛好如了六大宗門的意。六大宗門只會更加趾高氣揚，在方勝走後反而會變本加厲地對付永夜族還散修聯盟！
首先，方勝是整個修真界唯一一個可以正當地維護永夜族利益的人。如果連他都走了，那麼修真界還會有誰敢為永夜族說話？讓散修聯盟的散修去說嗎？散修聯盟固然是從永夜族得了不少好處，但是散修聯盟只是整個修真界的一小部分罷了，必須服從整體的利益。再說了，方勝這個最有希望成為盟主的人都走了，散修們說話哪還有底氣？又有誰會聽？
整個修真界只有方勝是半個永夜族人，受過永夜族恩惠，又同時和麒麟閣、厲陰宗、法王宗三大宗門交好，也只有他可以從修真界和永夜族之間斡旋，或有可能將這場爭鬥將要帶來的損傷降至最低。
哪怕只是為了永夜族人著想，他也應該留下來，他一走修真界就再沒人敢為永夜族說話了。
再有就是散修聯盟這邊了。散修聯盟的散修們盼了好幾千年了，終於盼來了這麼個眾望所歸，幾乎人人都心服口服的准盟主，馬上就要翻身作主可以和九大宗門一較長短了，在這麼個緊要關頭，他們實在經不起方勝離開的打擊。
方勝若走了，那麼可以這麼說，他在整個天下豎立的威望整個散修聯盟極可能千年內都無人超越，連他都沒當成盟主，那些聲望不如他的人又憑什麼當盟主？可以想見，散修聯盟將再次處於期盼新盟主的局面，很可能一等就沒頭……
散修聯盟其實就是一個勉強維護散修們的利益的機構，這些年來散們已經被盤剝得夠厲害的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散修聯盟在任何時候都需要一位強勢的能將天下散修擰成一股繩的盟主，而他們想要得到的僅僅是公平！
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由於修真界一直是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幾千來竟一直無法完成，他們早就受夠了！
荀執事告訴方勝，當方勝在永夜族取得最終的勝利後，他的聲望和實力已經完全沒得說了，即便那些並不服氣他的人也全都希望他馬上成為散修聯盟的盟主！如今整個散修聯盟幾乎再聽不到第二個聲音！
所以，即便只為了散修聯盟他也不能走。因為他一走將有無數散修根本承受不了這種落差，他們的失望將會把散修聯盟帶入到前所未有的低谷……
而方勝其實也就是感慨一下罷了，離真正做決定還很遠。
和荀執事談到深夜他才回去休息，當晚就決定在西通多留幾天，最好能把所有事情想清楚後再回修真界。
而後他就把這些事告訴了玉漱，讓玉漱幫他出出主意。
玉漱的生活圈子比方勝還小，她關心的事更少。但是不得不說，她分晰事情比方勝還要在行，最重要的是，方勝聽她的……
玉漱甚至比方勝本人更瞭解他，她幾乎沒怎麼想就告訴方勝，讓他留下來。
見玉漱那麼快就給出了答覆，方勝覺得大失面子，笑著問玉漱能不能有點誠意。
這種時候方勝還能笑得出來，玉漱也頗為欣慰，就直接告訴他，她其實不在乎在哪，幹什麼，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以方勝的性子，如果就這麼走了，那麼即便他們馬上回馭龍洲去過夢寐以求的隱居生活，那麼方勝照樣無法安心。
到達西通的第三天方勝就和荀執事討論得差不多了，然後決定晚上去看看紅綢，次日一早就走。
就算方勝這種神經大條的人也覺得帶玉漱去見紅綢不太好，不過他還是跟玉漱說了一聲，而後正如他料想的那樣，玉漱找了個理由留在了暗香府。
然後方勝就一個人去了開雲坊，結果差點引出了一場大亂子。
蓋因他如今的身份已經是永夜族的平亂王，乃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人物，加之在長年的戰鬥中他已經深得民心，當開雲坊裡的那些人認出他來後無不大驚失色，慌慌張張行禮。
紋錦同樣如此，不過好在方勝把胡妖兒、王雪心、林小小、邵芳、方晨生全帶來了，當紋錦忙著招待這些人時，方勝就向紋錦開玩笑說，如果紋錦以後再見了他行禮那他以後就不敢來開雲坊了。紋錦這才解開了心結，再次把方勝當成了以前的那個護院。
而後方勝就一個人去了紅綢那，心裡還是比較踏實的。
紅綢其實早就猜到他要來了，見了他後直接苦笑著說，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了。從紅綢的笑容和從容中方勝一下便知其實紅綢並未將他當成什麼平亂王，心中大是暢快，而後便和紅綢輕聲交談起來，互道別後經歷。
因為是帶著一大幫子人來的，所以方勝就沒想在這裡停留太久。讓他沒想到的是，那邊王雪心等人卻在紋錦那玩上了癮，遲遲不來叫他，而後他索性將雜事拋諸腦後，敞開了心扉繼續和紅綢聊天。
他和紅綢說了許多連玉漱都沒告訴的話，這還是他第一次嘗試這樣，在他看來這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整個天下他的確和玉漱最親近了，但是正是由於親近，他就總是為玉漱考慮這考慮那。直到他和紅綢說了那許多話，他才突然發現他和玉漱其實並不是無話不談。
這並不是說他喜歡、信任紅綢勝過玉漱，他很清楚自己對紅綢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在那一刻，他是如此慶幸自己竟能有紅綢這樣一個特殊的朋友。
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實紅綢同樣在慶幸，哪怕他曾經給她帶來了那麼多的痛苦。
紅綢同樣在感受著一件神奇的事，那便是她對方勝的感覺。
以前她是如此喜歡方勝，日夜思念的都是他，為他哭了那麼多次，幾乎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從那種情傷中恢復過來。
即便是死，她也會因傷心而死。
但是現在，她依然喜歡方勝，同時也多了一些敬佩，但是她卻一點也不為方勝不能和她在一起而傷心了，僅僅是有那麼一些遺憾。
這時候她把方勝當成了最好最特殊的朋友，聽著他在面前輕聲說話，她同樣會有一種幸福感，卻不會再因想到他終究會離開而傷心。
原來，愛的感覺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