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四章借人
不論方勝在戰場上如何風光，對公孫余暗來說，這敵我雙方的第一場硬仗還是越早收兵越好，因為三王一方的實力始終遠強於己方，越打下去越對己方不利。
這時候他已經看出來，戰場上的大多數中低階秘術者都露出了疲態，而方勝又剛好豪情萬丈地向三王吼了那麼一句，己方將士士氣並未落在下風，這時候收兵應當不會落下什麼口實，所以他便立刻發出了收兵的信號。
他卻不知道，這時候三王也八不得趕緊收兵好重新商量對付方勝的對策。他們顯然低估了方勝在戰場上的能力，以至現在追他也不是，不追更不是。
就在朋旅城中傳來鳴金聲之後的十餘息，三王率領手下象徵性地追了一會之後也發出收兵的信號。
方勝和聶政是最後進入朋旅城的防禦法陣的，當他們進入法陣後城牆上下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方勝忽然就反應過來，這時候他似乎得說點什麼。
凝眉想了想，方勝仍舊不知道說啥好，於是轉頭看向聶政。聶政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身邊低聲道：「讓眾人回去休息便可。」
方勝心說也沒啥新意嘛，笑了笑後倏地抬起頭來，對著眾人吼道：「眾將士聽令，回營休息，明日與反賊再戰！永夜王必勝！」
「永夜王必勝！！」如海潮般的回應聲在城牆上下響了起來，然後眾將士才陸續回去休息。
軍隊中還有專職救死扶傷醫護營，那些在前線拚殺的將士回去之後這醫護營裡的人就忙活起來，方勝倒是想留下來幫忙，但是公孫余暗還在等著他和聶政，只和先朝公孫余暗那邊飛了過去。
「今日一戰的戰果比想像中還要好一些。」方勝和聶政剛到，公孫余暗就輕聲道。
「那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應對三王的後續攻擊？」方勝問道。
「防守。」
「怎麼個守法？」方勝追問道。
「自然是怎麼損失小怎麼守，且看敵人如何出招吧。」
「那好，這裡也沒我什麼事了，我去看看那些傷員。」
公孫余暗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然後微笑道：「那好，我和聶將軍再商量些事情。」
方勝朝兩人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了。
他走後公孫余暗和聶政卻都還看著他的背影，神色中頗有些欣賞之意。方勝對軍中事務懂的不多，若真讓他一個人統兵他絕對不合格，但是他本身也有些優點是軍中別的將領所不具備的。
比如聶政剛才跟他說讓眾將士回去休息便可，他卻沒有說原話，不僅如此，而且又在後面加了一句「永夜王必勝」。這句話得到了絕大多數將士的回應，其感染力可見一般，若是聶政就肯定做不到，因為以聶政的年紀、資歷根本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他是一個以行動來說話的人。
再有就是方勝始終無比真誠，他說去看看那些傷員並非例行公事，而是發自真心地想去看，他能夠很容易地將自己的真實感情傳達出去，一點也不會覺得難為情，別人更不會覺得他做作，因為那就是最真實的他。
這時候方勝已經到了最近的一個傷員身邊，正幫著給那個傷兵正骨，他本就懂醫術，手法簡直比醫護營的人還要熟練，倒把身邊的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等方勝救治的人多了，便有一些人覺得方勝肯定是久病成良醫，像他這種經常打架也經常受傷的精通醫術倒也正常。
一天很快就過去，晚上方勝一個人躺在帥賬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一直在想著這場戰爭到底何時才會結束。經過白天的一戰，他已經清楚地知道了雙方的實力差距，著實有些心急。
第二天方勝就知道了三王對付他的新對策，他們派出一半高手來牽制方勝，另一半則就在方勝不遠處自由攻擊，可是又隨時都可能衝回去全力進攻方勝。
在這樣的情況下方勝的殺傷力便大大降低，在戰場上所能起到的作用就只剩下牽制了。不過憑藉著從蒼背雁那裡學來的陰險，他還是又擊殺了對方一名高手。
在其後的日子裡戰事就越來越簡單化，雙方交鋒時永夜王一方不再打滿兩個時辰，而是打不多大會就會退回朋旅的護城法陣裡，到後來更是乾脆再不出來硬拚了。
於是三王就帶領所有秘術者在朋旅的法陣外狂轟，方勝則帶領己方的秘術者在法陣裡防守。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哪怕方勝和軍中將士一直全力防守著，朋旅城的護城法陣也已經不堪重負，隨時都會被攻破了。
整個震靈大陸都在關注著這邊的戰況，戰局的變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到了所有人耳朵裡，如果朋旅城破，那麼也一定會很快被世人知道。
第八天的時候，朋旅城的護山法陣終於崩潰，方勝率眾退往更西方千里外的另一座大城即景，三王在接收了朋旅城後立刻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大軍就囤於即景城東方三十里外的盤蛇山下。
這條消息傳出去後所有人都將之當成了方勝登上永夜王軍方頭所交椅後所打的第一場敗仗，一時間到處都是風言風語，有說方勝難當大任的，還有預言永夜王勢必不敵三王的，更有甚者說三王士氣正盛，八天拿朋旅城，這次四天就能攻下即景，然後一路勢如破竹直達王城……
那些特別離譜的消息顯然是有人刻意放出去的，有可能是想打擊永夜王一方的士氣，也有可能是針對方勝自己，畢竟震靈大陸上恨他的人實在太多了。
而戰局的真實情況是，永夜王一方的這種敗退乃是雙方實力對比下的必然現象，很多人早在雙方還未交戰時便已經預見了這種情況。對這些人來說，朋旅城的失守實是再正常不過，它不失守才是不正常。
方勝是依然能保持清醒的人之一，丟了朋旅城他絲毫不氣餒，在他看來，能守八天已經相當不錯了。他也和所有仍然清醒的人一樣，清楚地知道永夜王一方即使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也必然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在最開始他們只可能被壓著打。
戰爭的轉機可以是一個好計策，也可能是三王忽然出的什麼昏招，還有可能是天時、地利、人和，但是這個轉機出現的時間肯定不是現在。
不過在三王決定以正勝奇，從正東方一點點向西推進的時候計策就不太管用了，他們採取的是以不變應萬變的戰略，只是拼實力。
永夜王領地上的第二場守城戰很快打響，在三王的兵鋒之前，即景堅持了十天，而後方勝繼續帶兵往西撤。
而這時候一直留在暗香閣的那些人全都坐不住了，雖然這些人明知退守乃是必然，可是還是不放心方勝，尤其是胡妖兒、王雪心和林小小這三個急性子。
在這仨人眼中，方勝啥時候打過敗仗？
她們很難接受方勝打不過三王這個事實，恨不得衝上前線和三王拚命。
玉漱也很擔心方勝，不過她卻偏偏還要故作鎮靜好鎮住王雪心等人，為此常常心煩意亂。
公主仍然常來暗香閣，便在這天，當公主出現在暗香閣的後院時王雪心終於忍不住提了出來，說想去前線看看。
公主是挺喜歡王雪心的，所以她就不忍心拒絕王雪心的要求，但是她又絕不答應。這時候南瑛紫就出面了，讓王雪心老實些，不要讓公主為難。
王雪心也知道自己絕不可以出現在戰場上，看到公主的那一臉歉意她也不安起來，連忙向公主道歉。
不論如何，暗香閣的這些人向公主清楚地傳達了這樣一個信息：他們希望能幫方勝做點什麼。
不過公主也沒什麼辦法，這時候她就決定下來，以後還是少來暗香閣的好，每來一次都要硬起心腸拒絕這些人，實在是太不好受了。
而就在她決定找個借口離開暗香閣的時候，一可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整個戰局的念頭忽然從暗香閣中某一人的腦子裡冒了出來，在她說出那句話之前，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她這句話的意義有多重大！
說話的乃是邵芳，她一直話不多，也正因如此，她一說話別人就會下意識地認真去聽。
只聽邵芳忽然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道：「師兄在前線的防守不是特別依賴護城法陣嗎，妖兒的陣法這麼好，能不能幫忙改改法陣？」
「嗯？」公主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再沒說話。
這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個個處於呆滯狀態，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但是每個人的腦子卻都在電閃雷鳴中飛速轉著圈，讓胡妖兒去修改前線各城的護城法陣絕對能大大提高法陣的防禦力，只是，這樣算不算借助修真界的力量？
胡妖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立刻喊起來：「公主姐姐，讓人家去吧！」
公主卻完全沉浸在這個嶄新的念頭之中，根本就沒聽到胡妖兒說什麼，她在反覆思考著這件事的可行性，如果真的可以，那麼其效果簡直和憑空多了數萬援軍一樣直觀！
「這件事我還得和別人商議一下。邵芳，謝謝你！妖兒，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讓你幫忙的！諸位，我先走了，一確定下來就馬上回來！」
說完這些話後公主就匆匆離開了暗香閣，到了王宮後以最快的速度將王宮中的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召集了起來。
因為馭龍洲鶴回峰的那場戰鬥，胡妖兒的陣法天賦已然為世人所知，王宮中的這些人全都清楚如果能把胡妖兒的法陣知識用在前線將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幫助，但是問題是，所有人都把胡妖兒當成修真界的人，把她設計的法陣搬到前線合適嗎？
公主一個人做不了主，回到王宮後卻很快就得到了一個讓她頗有些興奮的答案，大部分朝臣都覺得可以正大光明地借助胡妖兒的法陣知識。
理由其實很簡單，公主一貫主張的不正是學習修真界的各種技術嗎，學了要是不用還學它幹什麼？將胡妖兒的法陣知識用在戰場正是學以致用！這就和永夜王一方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修真界煉製出來的法寶、丹藥一樣！理論上講，只要不讓修真界的人直接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修真界的一切東西他們都能來用。
不過還是有少部分人頗為顧忌，胡妖兒固然是個小娃子，但是她極有可能被三王稱作第二個參與永夜族內戰的修士。
一時仍然很難決定，於是公主立刻派人將這條消息送到了前線，讓方勝、聶政和公孫余暗全拿拿主意。
這些天公孫余暗簡直閒得要發瘋了，以他的修為和身份根本就上不了戰場，又由於三王的戰術根本就不吃任何計策，所以任他智謀通天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最近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教方勝一些軍旅中的常識。
所以當女王的使者來到前線時最興奮的人便是他了，很顯然，他至少可以找點事做了。
而後方勝、公孫余暗和聶政很快就齊聚於方勝帥賬中，三人一起聽到了使者所帶來的那個消息。
一天後，使者重又回到王城，恭敬地交給公主一封密函。
公主就等著前線的消息呢，強壓下心中的激動打開了那封密函。
信是方勝寫的，內容極是簡單，但是著實令人振奮。
「永夜王妹，我與聶將軍、公孫軍師一致認為，可以讓妖兒到前線改建各城法陣。理由有三，一者妖兒並非修士，乃是馭龍洲摩昆谷天地所生大荒真寶，也並未加入任何修真界宗門；二者妖兒所習陣法大都是從天地自然中感悟所得，後來更是得王妹之助得到頗多永夜族陣法典籍，其陣法更接近永夜族陣法，而非修真界陣法；三者妖兒只在城中改建法陣即可，不必在前線露面。此即我三人之見，王妹宜速做決斷！方勝。」
以方勝的習慣八成是不會在信中稱呼公主為王妹的，但是當時聶政和公孫余暗全在場，他就不好意思直呼「永夜」，本來還想說些關心的話也全都沒說成。
不過雖然沒直說，他們仨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盡快把胡妖兒帶到前線城中。
這時候公主終於決定下來，於是直接去了暗香閣，將這一消息告訴了暗香閣的眾人。
十天後，方勝防守的第三座城陷落。
其後九天，方勝防守的第四座城被攻陷。
其後十一天，第五座城被三王收入囊中。
其後兩個月，第六座城在三王的猛攻下一直搖搖欲墜，但其護城法陣就是不倒！
最後三王不得不臨時練習大威力合擊陣法，於第七十三天時將第六座城的護城法陣攻破，而這座城，也正是被胡妖兒修改了防禦法陣的第一座城！
此城名為雨渭，在整個永夜族的歷史上其防禦法陣從未有任何出彩之處，但是這次其抵禦三王兵鋒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之前五城的總和，是個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尋常。
永夜王一方的將士自然笑逐顏開，而三王一方的人卻快要氣吐血了。
雨渭城的防禦法陣大異於永夜族的主流法陣，三王自然推斷得出來此城的法陣是出自外人之手，而後他們就想到方勝的那位妹子胡妖兒。
他們從未想過，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竟然也會給他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若讓她把永夜王一方所有大城中的防禦法陣都改了，那他們的推進速度肯定會被大大拖慢！
三王當即就把這一消息公諸於眾，以期得到整個永夜族的同情，同時煽動永夜王領地上民眾的反感情緒。
但是這仗已經打了幾個月了，永夜王一方一直在敗退，這使得公主轄區的民眾早就有了一肚子怨氣，也有了同仇敵愾之心。當這一消息傳來時，便有人破口大罵起了，他媽的你們三個反賊還要不要臉，你們是進攻的一方，還不允許我們防守啊？借助平亂王妹子的陣法知識又怎麼了，老子不從修真界搬救兵就是好的了！
而公主這邊也馬上放出了消息，坦然承認確實借助了胡妖兒的陣法知識，不過同時還告訴世人，胡妖兒並不是修士，而是馭龍洲的大荒真寶，另外，胡妖兒學的陣法其實大部分都是永夜族的陣法，公主甚至舉出了例子，當初她大張旗鼓地從三王那裡找關於傳送陣的典籍正是為了給胡妖兒看。公主的語氣裡並未把胡妖兒當成永夜族人，那樣根本沒人信，但是她的另一個意思也表達的無比清楚，那就是胡妖兒不是修真者。只要這一條表達清楚了，三王就再難在這件事上掀起什麼風浪來。
方勝本就是已經被整個永夜族接受的特例，而胡妖兒這小丫頭和方勝走得如此之近，實在很容易就能被永夜族全民當成另一個特例。
之後不管三王怎麼說，公主照樣讓小丫頭在前線修改護城法陣，自然把三王氣得夠嗆。
而後三王乾脆也不拿胡妖兒說事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他們開始在軍中傳授大型的合擊法陣，以此來對付胡妖兒的護城法陣。
戰事就這樣一直繼續下去，很快就過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