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章混飯
下方的那些觀眾像是歡迎英雄一樣把方勝迎了下來，方勝沒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笑著飛到了南瑛紫、齊翠和胡妖兒身邊，笑道：「怎麼樣？」
南瑛紫白了方勝一眼，不屑地道：「勉勉強強。」
齊翠和胡妖兒卻不管這些，直接撲到了方勝身上，齊翠抓著方勝的胳膊又叫又跳，胡妖兒則撲進方勝懷裡，重重地在方勝臉上親了一口。
方勝大樂，好一會之後才道：「快歇會吧，還有最後一場測試呢，現在高興還太早了。」
直到這時候齊翠和胡妖兒才反應過來，可不是還有一場測試呢，如果最後一場贏不了，哪怕剛才那場優勢再大，他們照樣要捲鋪蓋走人。
齊翠冷靜下來，抓著方勝的胳膊狠聲道：「方師兄，加油！我相信你！」
胡妖兒也不再亂晃了，板起小臉道：「哥哥加油！」
便在此時那洛小王爺也飛了下來，周圍的吵鬧聲終於低了下去。
洛小王爺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飛到方勝身邊，瀟灑地笑道：「方兄弟好手段，小王佩服。」
方勝看了洛小王爺一眼，平靜地道：「這和我的手段沒多大關係，主要是雲瀑在長途距飛行時靈力消耗更少一些。」
洛小王爺不置可否，點了下頭就飄然而去。
南瑛紫看著洛小王爺的背影小聲道：「你也跟人家學學，看看這涵養功夫。」
方勝氣道：「人家可是小王爺，從小熏陶出來的，我爹娘可全是莊稼人。另外，明明心裡這樣想，表現出來卻是另一套，我怕憋出病來。」
南瑛紫臉上浮起笑意，諷刺方勝道：「你說的倒好聽，只怕很多時候你也是說一半心裡留一半吧？」
方勝一怔，尷尬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便在此時，吳建輕咳一聲，然後揚聲道：「第二場測試南大師煉製的雲瀑劍更勝一籌，現在馬上準備最後一場靈活性的測試。」
這最後一場依然需要空中那一百多號人幫忙，吳建把這些人排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陣形，若是依次把這些人連起來，就會形成兩條曲曲折折、有高有低的線。
這兩條線尾端各有一人放出一道藍光，便算是起始線，另一頭則各有一人手握桔紅色光團，算是終點。
這時候吳建有些尷尬地道：「由於在上一場中二位測試者精力消耗甚巨，這最後一場測試就不必親自站在法寶上駕馭法寶了，只需遙控即可。」
方勝一怔，問道：「吳掌櫃，你是說，這一次我們只需站在一旁遙控法寶即可？」
「正是。」吳建點頭道。
這時候方勝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已經意識到，他在上一場比賽中打亂了吳建他們的計劃。
長途飛行本來就是極耗靈力和精力的，一般都會做為比賽或者測試的最後一項，因為比完這一項後參賽者一般都沒什麼體力了。
為什麼這一次卻把長途飛行排在了第二，而不是最後？
就因為對面有個通靈中期的洛小王爺，所有人都認為洛小王爺比結丹初期的方勝更能耗，比完第二場後洛小王爺猶有餘力，而方勝則一定到了極限，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方勝僥倖勝了第二場，第三場也是穩輸。
他們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方勝！
洛小王爺來參加測試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安排好的！
方勝顯然讓他們失望了，比完第二場後，其結果卻是洛小王爺先到了極限，以至沒什麼精力參加第三場測試，所以吳建才會突然提出來，第三場測試只需遠遠地遙控就行了，這是最節省精力的一種方式。
「說說規矩吧。」方勝一臉無所謂地道。
「這第三場比試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穿過空中的蛇形陣，每個蛇形陣都有六十二人，由右至左，由下至上，依次為第一號，第二號直到第六十二號。測試者必須依次繞過每一號才算通過測試，而且逢單數只能從右邊繞，逢雙數必須從左邊繞。」吳建揚聲道。
「好。」方勝應了一聲之後便率先飛向了空中，停在了左邊那個蛇形陣的左面。
那邊洛小王爺也裝模作樣地聽了個一清二楚，然後很快飛到了右邊的那個蛇形陣右邊，人停在了空中，單單催動赤霄劍向那藍色的起始線飛去。
這時候方勝也把雲朵一般的雲瀑劍馭到了起始線上，只等著那頭的裁判發號施令。
便在這時，方勝這邊的蛇形陣那頭的裁判喊道：「開始信號以我手中的桔紅氣勁炸開為準，另一條蛇形陣的桔紅氣勁只作為終點標誌。請測試者做好準備，測試馬上開始。」
「預備！」
方勝和洛小王爺同時催動法寶，赤霄劍和雲瀑劍全都亮了起來，體積也迅速變大。
「開始！」
桔紅光芒在那裁判手中炸開，兩把飛劍就像兩朵雲一般飛了出去。
方勝打鬥經驗極其豐富，還沒開始比就知道這最後一場測試速度並不是關鍵，若是一味追求速度，反而有可能輸了這場比賽。
雲瀑劍一個轉折便從第一個人的右邊繞了過去，帶著呼嘯聲飛向第二個人左方。
「呀！怎麼回事啊！」下面的胡妖兒喊了出來。
齊翠也皺起了眉，緊盯著空中兩把飛劍，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出來，雲瀑劍比赤霄劍慢太多了。
唯有南瑛紫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靜靜看著。
當雲瀑劍從第十個人身邊穿過時赤霄劍已經繞過了第十五個人，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赤霄劍的速度比雲瀑快得多。
方勝一點也不急，只是以自己的節奏控制著雲瀑劍，自雲瀑劍從第十個人身邊飛過之後，此劍的速度就穩定在了一個固定值。
很快，雲瀑劍來到了第二十個人身邊，但是赤霄已經繞過了第二十七個人！
如此明顯的差距，很多人都以為這一次方勝輸定了，這次可不是什麼長途飛，要知道長蛇陣上總共才六十二個人！
當赤霄繞過第三十個人時，問題突然出現了！
赤霄劍太快了，以至每完成一個轉折都要飛過很長一段距離，以赤霄劍此時的速度，它的大部分時間竟然花在了調頭上，其飛行軌跡中的相當長的一部分完全就是多餘的，赤霄劍此時給人的感覺就像旋轉雨傘時被甩出去的水，想留都留不住。
這個時候速度已經不再是優勢，反而成了一種障礙。
從場面上看，赤霄劍大開大合，飛行時狂野霸氣，比雲瀑震撼人心得多。但是，這時候比的可不是誰更霸氣，而是靈活！
空中的雲瀑劍就像水裡的魚，游刃有餘地在長蛇陣中穿梭著，它的速度並未快到極點，但是很多時候它甚至是貼著那些人的身體飛過的，不僅沒有傷到任何人，而且是以最高的效率完成的轉折。
當赤霄劍繞過第三十七個人時，雲瀑繞過了第三十二個人，兩者之間的差距開始縮小了！
那邊洛小王爺一點不傻，馬上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毫不猶豫地放慢了赤霄劍的速度。
然而他顯然忽略了一點，那便是節奏感。
剛才還喊打喊殺，這會突然要柔情蜜意，在轉瞬之間完美地完成這種轉換，這可能嗎？
洛小王爺還不如繼續繞大圈，這一突然減速整個人的節奏全亂了，赤霄竟然在空中搖晃了兩下，差點就要從第三十九個人的左面穿過去！
當他終於重新控制好節奏之時，赤霄劍已經來到了第四十五人身邊，而雲瀑劍卻來到了第四十二人身邊，差距繼續縮小！
按說兩人全都找到了節奏，差距不會再有變化了才是，但是赤霄劍從第五十人身邊繞過時，雲瀑已經來到了第四十九人身邊！
保持一種節奏久了，人就會漸漸適應這種節奏，慢慢帶動這種節奏，甚至超越這節奏而進入一種全新的節奏中！
方勝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如果說剛才的雲瀑劍還是水中的魚，那麼現在就是空中的鳥，而且是集迅捷與靈活與一身的那種！
雲瀑劍竟然開始加速，但是它所轉的彎依然沒有變大，幾乎次次都是貼著那些人的身體轉過。
下面的很多人已經出現了錯覺，此時的雲瀑已經化為了一隻潔白靈動的大鳥，正展翅做著各種只有鳥類才能輕鬆完成的動作，以極快的速度繞過障礙向前飛行著。
雲瀑繞過第五十四人時，赤霄剛剛繞過第五十三人！
南瑛紫忍不住輕歎一聲，說到馭器，哪怕自己修的是幻火流元功，大概也是不如方勝的了，自己的這個徒弟還真有幾分真本事……
由於她把方勝當成了一個極親近的人，所以在思考的過程中他已經代方勝謙虛了一下，事實上，方勝哪裡是幾分真本事，他是很有本事！即便放到修真界的九大宗門中，也是結丹初期中的佼佼者。
南瑛紫的睫毛忽然顫了一下，因為就在這時空中的比試突然又起了變化！
方勝在按著自己的節奏加著速，但是不甘心就此認輸的洛小王爺卻再次猛然提速！洛小王爺畢竟已在高速飛行中堅持了一會了，這一次強行改變節奏竟然沒出什麼亂子！
天空的變化讓絕大多數人傻了眼，因為就在此時赤霄和雲瀑已經全都面對著最後一個人！
「啊……」
所有人都發出了輕呼，在最後階段一直領先的雲瀑竟然在最後一刻被赤霄超過了！雖然相差不足一丈，但是的確是赤霄先通過的終點。
赤霄和雲瀑在通過終點後早已飛遠，按說勝負已分，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出聲，所有人都被天空最後時刻的變化驚呆了。
明明雲瀑更靈活，看起來更賞心悅目，最後也領先了，可是，為什麼還是被超過了……
南瑛紫很難相信自己在這一刻竟然無悲無喜，他們輸了，要離開了王城了，辜負了公主的期望，按說該感到失望才對啊……
齊翠和胡妖兒全傻了，她們不願意相信剛才看到的一幕……
其實包括那些永夜族人在內，他們都覺得這場比試應該判方勝贏，因為在他的控制下，雲瀑將靈活性演示得淋漓盡致，可是，最先通過的終點的卻不是雲瀑……
方勝很失望，面色很難看，如果排成長蛇陣的不是六十二個人，而是一百六十二個人，他會把洛小王爺的赤霄甩在數里外，可是……
洛小王爺朝方勝飛了過去，面帶笑意，一如既往的瀟灑，他就要成為天上地下第一個出聲說話的人了。
「呼……」
空中一陣風吹過，掀起了所有人的衣角。
「呼啦啦……」
下方的所有人驚呼起來，空中飛舞的那是什麼？
「啊……我的衣服！」
「媽的，腰帶怎麼斷了！」
「絲，怎麼這麼疼……」
一共有三個人喊了起來，他們全排在了洛小王爺那條長蛇陣的最後。而空中飛舞的或大或小的布片，也正是來自他們三人身上。
「哄……」
下面的觀眾全亂了起來，洛小王爺的赤霄劍傷了這三人！
如果那不是三個人，而是三道法訣或者三把劍，如果赤霄劍上有人，那麼受傷的會是誰，或者說，沒命的會是誰？
方勝贏了！
這場勝利反而是眾望所歸，齊翠和胡妖兒還在發愣，已經有別的小孩子歡呼起來，就連他們也都希望看到雲瀑劍贏！
一瞬間，整條街如同引燃了的火藥桶，再次混亂起來。
洛小王爺忽然停在了原地，笑容在一點點收斂，臉正一點點變青，這一刻他比剛才的方勝更憤怒！
方勝知道自己贏了，但是這一刻他卻並沒有多高興，他覺得很累，累得恨不得乾脆收了靈力，直挺挺地摔下去……
在大悲大喜之中，他忽然明白，這其實並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勉強朝洛小王爺點了下頭，也不論輸贏，直接朝下方飛去。
隨著方勝的下降，下方的歡呼聲更大了，但是很快就有人看出來，方勝此時的臉色並不好。
發現這一問題的人連忙住了嘴，當越來越多的人停止了呼喊，壓抑的氣氛已經可以被每個人感覺到。
方勝是贏了，但是，這是不是也可以說，永夜族輸了？
聯想到這一點的永夜族人再不肯出聲了，全都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看著方勝向吳建一點點飛近，所有人的心都有些忐忑。
方勝飛到吳建身邊，平靜地道：「吳掌櫃，我覺得修真界和永夜族的煉器術本就各有所長，沒必要非得分個高下，融合兩家之長，彼此促進，提高咱們整個震靈大陸的煉器水平才是我們應該努力的方向。除此之外的所有比試、爭鬥、排擠全都是在浪費時間！這最後一場測試雲瀑的確慢於赤霄，但是雲瀑飛過的長蛇陣中所有人都毫髮無損，這一場便算平局如何？而從四天前開始直到現在的這整場比試也就算平局吧，我和師傅不是來比試的，甚至不是來賣寶器、法寶的，而是來交流、學習的，我們是發自真心地想學永夜族的符文之術，希望你能明白。」
方勝的聲音不大，也沒用擴聲術，但是依然有很多人聽到了。
那些永夜族人幾乎說不出來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只覺心頭發熱發堵，相比於方勝的坦誠、大度、謙虛、好學，他們又做了什麼？
就在剛才，他們還在為接受不了失敗而惶恐不安！而方勝呢，他從一開始就沒看重勝負啊！他和他的師傅是以求學的態度來到他們的王城學習的！
這種情緒很快在觀眾中瀰漫開來，一時間街上的氣氛更顯得壓抑。
當然，方勝並沒他們想像的那麼偉大，他剛才的那番話甚至現編出來的……
然而不論如何，此時的吳建有些羞愧，也很感激方勝，說實話，他根本沒臉宣佈失敗。
「你說的是。」吳建點頭慨然道。
然後吳建又抬起了頭，揚起道：「這最後一場測試赤霄劍率先通過終點，但是卻損毀了三人的衣物，暗香閣的方勝師傅提議最後一場測試按平局論，經我等商議，均接受平局之論。那麼這場法寶的比試最終便算平局。從四天前開始，我齊寶樓等煉器界同仁與暗香閣共比試三場，其中攻擊寶器一場暗香閣勝，防禦寶器一場我齊寶樓等煉器界同仁勝，飛行法寶一場為平局。那麼這整場比試的結果便以平局論。」
吳建這話一出，四周立刻「嗡嗡」作響，所有人都議論起來。
頓了頓，吳建清了清嗓子，再次揚聲道：「經過四天來的比試，相信我等的煉器水平大家已是有目共睹，暗香閣的方勝師傅坦言他們是來學習我族煉器術的，事實上他們的煉器水平並不弱於我等，這學習之言實在另我等汗顏。」
「我族雖與修真界多有矛盾，但是自古以來我族與修真界的物產、技術、文化交流就從未停止過，我相信修真界也有很多好人，而暗香閣的方勝師傅和他的師傅南瑛紫南大師也一定是這樣的好人。他們背井離鄉，不遠萬里來到我族王城，為的只是方便交流、學習煉器術罷了，之前因為不理解，所以我等與暗香閣有了誤會，於是就有了這場比試。」
「現在誤會已經澄清，我們彼此的煉器水平也得到了對方的肯定，我想我族一直都不小家子氣，還不至於敝帚自珍怕暗香閣的兩位師傅把咱們的煉器術學了去，而事實上，暗香閣的南瑛紫大師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開始在西通教我族的年輕人學修真界的煉器術了，那麼，從今天開始就讓我們雙方和平相處，坦誠地拿出自己的技藝切磋交流，來促進雙方煉器水平的提高吧！我代表王城煉器界的同仁歡迎暗香閣的兩位師傅在咱們永夜城安家！」
吳建一開始說話時還有人小聲議論，但是隨著他的發言，那些議論聲越來越小，到最後整條街上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
此人早把方勝和南瑛紫的身份打聽得一清二楚，他也絕對是個人物，不然齊寶樓也不可能成為王城數家煉器店舖的領頭羊！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挽回頹勢的辦法了。
他的話一半發自真心，說的慷慨激昂甚是感染人，這時候那些觀眾早已忘了比試，忘了洛小王爺，也忘了那司馬千旬，完全被他的慷慨陳詞左右了情緒。
當他說到歡迎暗香閣在永夜城安家時，那些觀眾的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也不知是誰先吼了一嗓子，然後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個個臉帶笑意，就像是正在過節一樣。
只有一個人沒笑，那就是洛小王爺。不過他並不恨吳建的自作主張，相反，他還有些欣賞吳建，因為吳建為他解了圍，由於吳建的那番話，總算沒人在意他的失敗了。他恨方勝，方勝再一次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一次他本打算把方勝徹底趕走的。從記事起，由於身份、天賦等種種原因，他很少失敗，但是在方勝這裡他已經連連碰壁！
方勝和南瑛紫也有點愣神，他們沒想到吳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無疑說明從此以後暗香閣再沒了任何來自同行的麻煩了。
原本情緒還有些低落的方勝終於高興起來，嘴角浮起了笑意。
南瑛紫、齊翠和胡妖兒也都在笑，這已經是她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些觀眾卻捨不得離去，直到吳建又吼了一嗓子：「這裡已經沒什麼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觀眾緩緩退去，暗香閣前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些關鍵人物。
這時候方勝也不得不感激地看向吳建，鄭重道：「謝謝。」
「這是你們應得的。希望咱們以後還有切磋交流的機會。」吳建笑道。
「可千萬別再以這種方式了。」方勝道。
「那是自然。」吳建大笑。
然後吳建便出聲告辭，很顯然，方勝和南瑛紫的表現贏得了大多數人的尊重，因為在吳建說出告辭後，剩下的人也一一走上前來和方勝、南瑛紫鄭重道別。
這些人道別完之後就是洛小王爺，這一會他已經又恢復了常態，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
「方兄弟，南大師，兩位的實力令小王佩服。咱們就此別過，有緣再會吧。」
方勝想說還是不要會了，嘴上卻只能道：「再會吧。」
南瑛紫就十分不給洛小王爺面子了，只是點了下頭就再沒別的動靜……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全場最有份量的人物突然開口了，不過卻不是要告辭，只聽司馬千旬這老頭啞著嗓子道：「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老夫一直都太過偏執了，胸襟竟然還不如你們這些年輕人。唉，百餘年來煉器之術難有寸進，也不算冤。方勝小兄弟，南大師，兩位既然是來我族切磋交流煉器術的，老夫今日欲在暗香閣混口飯吃，兩位不會拒絕吧？」
「混口飯吃？」方勝無意識地小聲重複了一遍，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南瑛紫卻被司馬千旬說的那聲「南大師」嚇著了，忙道：「在司馬大師面前，豈敢當大師二字。」
他們倆沒聽明白，吳建和洛小王爺卻全聽懂了，吳建當時就覺得腦子上中了一錘，愣了好一會才驚慌地道：「司馬大師，你要……」
司馬千旬用眼神制止了吳建說下去，在這裡他不僅僅是煉器水平最高的，本身實力也是最強，這些人加起來都不夠司馬千旬一隻手收拾的！
洛小王爺剛要張嘴，看到司馬千旬的眼神後也不得不把話憋在了肚裡，因為司馬千旬眼裡根本就沒有他。
這時候方勝和南瑛紫總算反應過來，方勝結結巴巴道：「你……你是說……要在……在暗香閣混口飯吃？！！」
南瑛紫已經不會說話了，這老頭子太狠了，幾天來基本不說話，一說話就是這麼有份量的。
司馬千旬微笑道：「是。不知可否？」
「可以！當然可以！」方勝激動地道。
「那就好，那老夫從今日起就在暗香閣安家了。」
「天哪……」南瑛紫和齊翠同樣輕歎出來。
胡妖兒不知道司馬千旬的本事，倒沒覺得有什麼。
便在這時，方勝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忙道：「不知每月開給老前輩多少靈石才滿意？」
司馬千旬一怔，然後笑道：「只要包吃住就行。」
方勝這時候已經喜瘋了，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和南瑛紫悶頭鑽研符文術，哪有有人教來得快？而且不來則已，一來就是個比南瑛紫還要厲害一些的老頭子！
吳建和洛小王爺帶著人訕訕地走了，這司馬千旬之特立獨行讓他們大開眼界，說留下來就留下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司馬千旬留在暗香閣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吳建雖然說得慷慨激昂，但是那是不得已為之，他不想再給暗香閣提升名氣了。
而從這天開始，暗香閣裡大多數人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尤其是方勝、南瑛紫、齊翠三人。
司馬千旬開始為他們系統地講解永夜族的煉器術，而南瑛紫和方勝則要輪流教司馬千旬修真界的煉器術。方勝對此頗有微詞，但是南瑛紫卻據理力爭，方勝的控火和陣法已經相當不錯了，教司馬千旬還是可以的，憑什麼倆人一起學知識，但是教的時候卻只由她自己來教？方勝本想說齊翠也學了，為什麼齊翠就不用教，後來一想，一旦說出去恐怕會得罪暗香閣包括司馬千旬在內的所有煉器人員，只得作罷……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每到深夜方勝都會回憶起那天贏得最後一場測試時身心俱疲、寧願從空中墜落的感覺，每一次回憶，那種感覺都如此真實，幾乎傷透了他的心，他知道那是因為什麼。
解釋出來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他所做的不是他想做的。
他從未忘記馭龍洲，從未忘記玉漱，這才是他最親切的地方，這才是他親近的人。他很少想起只是因為害怕想起，因為一旦想起來，他就會發現自己束手無策，就會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無能……
馭龍洲的直接敵人是暮月宗三宗門，他瞭解三宗門的實力，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實力，就算再想報仇，他又有什麼辦法？
玉漱杳無音信，哪怕想她想得在睡夢中哭醒，他又有什麼辦法？
他最想做的就是找到玉漱，其次就是回到馭龍洲把三宗門徹底趕出去，毀掉那該死的傳送陣。
而他正在做的是什麼呢？
是努力。
為了尋找玉漱，他的足跡踏遍了整個修真界，他一直讓對陣法很有天賦的胡妖兒學陣法，他想推算出玉漱被傳送到哪去了。
為了有朝一日殺回馭龍洲，他在努力提升提升著自己的境界，努力提高著自己在散修聯盟中的地位，以期待以後多些幫手。
但是，就如同世俗人登山拜神上樣，他們只想拜神，不想登山，在登山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會累。
方勝現在就是在爬山，他知道山頂有什麼，他也一定會繼續爬，可是，在某些時刻他會覺得身心俱疲，很想歇一歇。
他從未歇過，一旦停下來內心就會被負罪感填滿，可憐的是，身邊連個理解他的人都沒有……
胡妖兒太小，不會理解，南瑛紫畢竟是震靈大陸的人，她也很感難把握準方勝的內心。
能理解方勝的只有玉漱，因為只有玉漱才像他想念她一樣想念他。
每想一次就心碎一次，身心俱疲，像死過一次一樣。
原來，想念也是一種病，而且無藥可救。
方勝心碎得想哭，但是，他絕不會想到，其實有一個人比他更心碎。她不需要像方勝那樣強裝堅強，所以她已經哭了太多次了，興許已經透支了下輩子甚至下下輩子的眼淚。
明月高懸，秋夜寒涼。
開雲坊的一個小院裡，紅綢雙手抱膝坐在棉墊上，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白絨毛邊的披風。她微微揚起那張讓人見之心疼的臉來，靜靜看著天上的月亮。
不知看了多久，她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終於低下了頭，埋在了雙膝之間。她的雙肩不住聳動，但是不知為何卻並未傳出哭聲。
好一會，才終於從她埋首處傳出嘶啞壓抑的聲音：「為什麼啊……」
為什麼啊？
沒有人知道她問的到底是什麼。
是問為什麼方勝早就有了心上人，還是問為什麼自己會愛上方勝，還是問為什麼愛上一個人會這麼痛苦……
也許，都有吧。
紅綢的最悲哀之處莫過於她拚命地思念著方勝，卻又知道方勝在像她一樣拚命地思念著另一個人……
永夜城，過了近一個月平靜日子的方勝忽然得到消息，邊境的戰事終於升級了！
由於離戰場較遠，所以永夜城裡的人對戰事也僅止於議論，還不至於擔心被戰事影響了生活。
方勝最近的生活很安定，但情緒並不穩定，對他來說，他壓抑了太久了。再加上他身上本就有個只有去邊境才能完成的任務，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決定去邊境。
這天晚上，司馬千旬剛給他們上完課，方勝立刻提了出來：「司馬大師，南師傅，我想離開一段時間。」
南瑛紫對方勝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問道：「你要去邊境？」
「嗯。」
這些天司馬千旬對方勝的感覺還算不錯，聞言關心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老夫還有幾個朋友，說不定可以幫上你的忙。」
方勝笑了笑，解釋道：「我是散修聯盟的一名武職者，在來王城之前就接了任務，要去邊境幫助女王這方。司馬大師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這事還得我自己慢慢來。」
「原來如此。」司馬千旬點頭道。
「司馬大師，南師傅雖然擅長煉器，但是本身實力卻並不強，我走之後，這暗香閣就要讓您幫著照顧了。」
司馬千旬微笑道：「你放心吧。」
南瑛紫也沒什麼好說的，只道：「那你保重。」
「嗯。」方勝應了一聲，然後轉向齊翠，道，「小翠，這次去我不想帶妖兒了，因為邊境實在太危險，妖兒就交給你照顧了。」
「那你走之前一定得跟她說一聲！」齊翠連忙道。
方勝苦笑道：「好。」
他可以想像，如果他不告而別，胡妖兒還不得哭個半死，回頭再見了他也八成不理他了。
然後方勝便出去找到胡妖兒，此時這丫頭正在大廳裡和一個夥計下棋，把那夥計殺得滿頭大汗。
方勝笑了笑，喊道：「妖兒，過來一下，哥哥跟你說個事。」
「噢。」胡妖兒「登登登」跑了過來，一把抓住方勝的手，抬頭問道，「什麼事？」
「哥哥想離開一段時間，你能先跟著南師傅和小翠嗎？」
「不要！人家要和你一起去！」
方勝蹲了下去，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臉，苦笑道：「可是邊境很危險，我怕你被傷到。而且，我覺得你留在暗香閣也很好啊，你想想，這些天咱們雖然都在暗香閣，其實在一起說話和玩的時間並不長，你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小翠玩，要麼就是在看書，要麼就是在下棋，所以，即便哥哥不在，你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啊。」
胡妖兒眼圈一下就紅了，淚水很快流淌出來，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快，委屈地道：「可是你一走了就不一樣了啊。」
「是不一樣，但是，哥哥是真為你擔心啊，你要是留在暗香閣我反而會放心一些。我跟你說實話吧，你如果非要跟著我去，那我只能帶你去，誰讓你是我妹子呢，但是呢，你如果聽話留下來，我會更高興，因為你已經懂事了，知道為哥哥分憂了。」
胡妖兒流著淚想著，好一會才道：「可是人家還是很想和你在一起啊，嗚……嗚……」
方勝的心一下就軟了，他已經再說不出不讓胡妖兒跟著的話。
就在方勝打算認輸時，小丫頭忽然又開了口：「那好吧……人家不去了，嗚……但是……嗚嗚……你一定得快點回來……」
方勝一把將胡妖兒摟在懷裡，動情地道：「咱們不分開了，我帶著你一起去。」
胡妖兒也是好容易才下定決心，這時一聽方勝回心轉意了，立馬破涕為笑，問道：「真的？！」
「嗯，真的。」方勝苦笑道。
「啵！」胡妖兒在方勝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方勝大樂，壓低聲音笑道：「哪，你得答應我，一旦到了前線，你得變成小葫蘆，行嗎？」
「好！」胡妖兒重重地點頭答應。
「走吧，去和南師傅他們說一聲。」
又回去解釋了一番，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裝方勝就帶著胡妖兒上路了。
邊境此時戰事最緊張的城是一個叫干戚的大城，離永夜城頗遠，方勝和胡妖兒一邊打聽消息一邊趕路，用了十來天才終於到了干戚城。
這時候小丫頭已經變成了一個碧綠的小葫蘆懸在了方勝腰上，看起來甚是可喜。一到沒人的時候方勝就會偷偷和胡妖兒說兩句話，以免悶著這丫頭。
一入城方勝就明顯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壓抑，街上不時會有青壯年男子拖家帶口趕著車出城，一看就知道是要去外地暫避戰火的。
視線盡頭處是煙熏火燎的城牆，離得尚有老遠，方勝就聞到了那種焦糊味。
方勝問明了方向，然後就拿著搏浪侯給的憑證去了城主府，他想盡快參戰。
他也去過不少城的城主府了，但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忙碌的城主府，若是某個人被冷不丁扔到這，說不定第一反應會是覺得自己被丟在集市裡。
方勝費了老大勁才找到個好心人把他往城主府的後院領去，這裡比前院好一些，但是依然有不少人。
又在後院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方勝終於見到了城主。
城主叫郭幕，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很壯實，但是穿著卻像個書生。
「你就是方勝？」方勝才一進門，城主便問道。
「正是。方勝參見郭城主。」
「你倒是自覺。」城主微笑道。
方勝一怔，然後很快明白了城主的意思，尷尬道：「只希望能盡量彌補自己的過失。」「我已經聽說了你實力頗是不俗，有道是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我這就把你派上前線，你不會怪我吧？」城主盯著方勝問道。
「此正我所願！」方勝鄭重道。
「好！三柱子，你帶著方兄弟出城吧，把他送到翟將軍那。」
「翟……翟將軍？！」城主身邊一個異化期的年輕人被嚇得一哆嗦。
「沒出息的東西，叫你去你就去！」
「是！」那年輕人硬著頭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