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八章躍馬
方勝和南瑛紫從暗香府的後門走了出去，一路上方勝十分拘謹，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一聲不吭地在大街上走著，方勝在左，胡妖兒在中間，南瑛紫在右，乍一看倒很像是一家人。自然，沒有人會把胡妖兒當成方勝的妹子。
如果只從相貌上看，南瑛紫是要比方勝大上幾歲的，這使得在與方勝和胡妖兒同行時，她的那種成熟風韻尤為明顯。不論是秘術者還是修士，伴侶間相差幾歲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女方比男方大也沒什麼。
方勝正如坐針氈，南瑛紫忽然笑道：「我找你來可是讓你帶路來了，你總低著個頭幹什麼？」
「呃，南師傅，那麼多師兄弟，你為什麼偏偏叫我？」方勝長吸一口氣，終於把憋了半天的話問了出來。
「怎麼，你不樂意？」南瑛紫作勢道。
「不敢，我只是有些好奇。」
看到方勝的惶恐模樣，南瑛紫忽然展顏一笑，剎那間的芳華實有驚心動魄之美。方勝忙轉過了頭，只聽南瑛紫歎道：「你也看到了，那些個小子個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打我的主意，就你平時穩重些，我就只好找你了。」
方勝一愣，心說，這理由也太扯了吧，苦笑道：「應該不是就我一個人例外吧。」
「是還有別人，但是你不一樣，因為你有個妹子跟著，有她在，縱然別人想說什麼也不攻自破。」南瑛紫伸出手摸著胡妖兒的頭道。
方勝心說，原來你也不想聽別人說閒話啊，那乾脆自己來多好，不過嘴上卻沒敢說出來。
南瑛紫彷彿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只看了方勝一眼便笑道：「你是在納悶為什麼我不一個人出來？路不熟當然不是理由，哪，你離我近些，我告訴你原因。」
方勝看南瑛紫一臉認真，只得把頭湊了過去。南瑛紫順勢一手遮在方勝耳邊，幾乎離方勝的耳朵只有三寸遠輕聲道：「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我雖然是結丹中期的修為，但是不會任何的攻擊、防禦法訣，如果真打起來，我連你都打不過。」
起初方勝被南瑛紫嘴中呼出的氣吹得直癢癢，那一片皮膚很快就紅了起來，不過南瑛紫後面的話實在太驚人，竟又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聽完之後方勝驚呼：「真的假的？」
這時南瑛紫已經又站直了，佯怒道：「你小點聲！我騙你作什麼？行了，現在你沒什麼疑問了吧，就安心護駕吧。」
然而方勝實在太好奇了，因為從表面上看，南瑛紫的氣勢十分驚人，根本就不像不會攻防法訣的人。忍了一會，方勝還是問道：「南師傅，你的主修功法中沒帶法訣嗎？」
「當然帶了，不過全是煉器相關的。」這時候南瑛紫露出了苦笑的表情，健康的皮膚，潔白的牙齒，看起來讓人眼前一亮。
「煉器相關？」
「我結丹期的主修功法名為幻火流元功，乃是為加強煉器而不惜完全放棄攻、防的功法，你可不要小看這功法，如果不是我體質特殊，想練都練不了。」南瑛紫認真道。
這下方勝總算長了見識，他看了那麼多煉器方面的書，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功法。
方勝正沉吟，南瑛紫忽然道：「你別只顧問我，我是讓你來帶我買衣服的。早就聽說永夜族服飾要比修真界的漂亮，這次來之前就打定主意要見識見識。看了幾個月了，卻一直沒機會出門，今天實在是太難得了，咱們得抓緊時間。」
方勝尷尬道：「我的衣服都是在聯盟內部買的，這西通城哪有賣衣服的還真不知道……」
南瑛紫白了方勝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那你去問，你的永夜族語可比我的強多了。」
「好。」
方勝把胡妖兒交給了南瑛紫，自己則走到路旁問詢，很快便打聽出來西通城幾家有名的成衣店所在。
此時方勝已經知道南瑛紫為何讓他陪，那種緊張氣氛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往回走的時候往南瑛紫身上多看了幾眼，很快便發現，南瑛紫身上的衣服確實有些舊了，又回憶了一下，這幾個月來南瑛紫似乎一直是兩身衣服換著穿。這一刻，他倒真的心甘情願陪南瑛紫買衣服了。
很快匯合一處，方勝在前面帶路，三拐兩拐就看到了一家臨街的鋪子，「彩雲布莊」四字匾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布莊，也有不少成衣，如果有合適的你可以直接買來，若是沒有，則可以買些布料，讓他們代做，過幾天再來取。」
南瑛紫看了方勝一眼，笑道：「你知道的還挺多啊。」
方勝尷尬道：「都是剛才問出來的。」
仨人很快進了那彩雲布莊，馬上便有個年輕女子來招呼他們。那女子沒說幾句話就把南瑛紫領走了，南瑛紫聽那女子說話聽得入神，竟直接把方勝和胡妖兒給忘了。
方勝和胡妖兒遠遠坐著，看著那女子給南瑛紫介紹衣服，心道，沒有比這更明顯的過河拆橋了……唉，誰叫對南瑛紫是他的煉器師傅呢。
不知不覺中，方勝臉上就浮起了笑容，他發現這個南瑛紫的魅力是多方面的，無怪乎那麼多師兄弟都喜歡她。
首先，她的結丹中期的境界在那擺著，對於所有的煉器學徒來說，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境界，再加上她那無與倫比的煉器水平，這已經足以讓那些人對她心生仰慕。
其次，雖然皮膚並不白皙，而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但是她的相貌和身材絕對是上上之選，任何人看著她，都絕對會和「美」這個字聯繫起來，健康的美。
再次，她雖然偶爾會給人一種威壓，但更多的時候還是隨和，這種隨和是他們這群人在別的結丹期修士身上很少見到的，這使得他們這夥人更願意接近她。
最後，她雖然是個修士，是個煉器師，但是她身上有著淡淡的女人味。這一點其實從她平日那利索、整潔但是也絕對合身、漂亮的衣著就能看出，現在她又讓方勝領路來買永夜族的女服，就更說明問題了。
總之，她實是個很有魅力的人，無論從哪方面講，方勝都不討厭她。
但是，對方勝來說也就僅此而已，他心裡已經裝不下更多的人和事。
在這一刻，方勝看著南瑛紫的目光變得柔和，但是，他的腦子裡卻早已換成了另一個場景。
他回憶起了在湘竹和玉漱一起參悟火靈玉秘密時的經歷，那時候正是兩個人的心慢慢接近的時候，雖然並未明說。玉漱穿衣服只求乾淨、整潔，有一天，連她都覺得自己的衣服實在太舊了，於是只好出門買衣服。當時方勝也跟了上去，玉漱也沒阻止他。後來當他看到玉漱穿著湘竹當地的服飾在他身前無意識地轉了一圈，他的整個人都要醉了。
而這個時候，回憶起這些，方勝卻是心都要碎了。
凝了凝神，方勝將那些悲傷的情緒從腦子裡甩了出去，很快便發現，胡妖兒這小丫頭竟然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櫃檯上的那些布料。
方勝忽然意識到，胡妖兒也很久沒穿過新衣服了，他這個當哥哥的竟然直到此時才發現，真是太不合格了。
方勝當即站了起來，找人給胡妖兒量了量身子，然後讓胡妖兒挑自己喜歡的布料。這裡沒有小孩子的成衣，也只能如此了。
就這也讓胡妖兒十分高興，小丫頭讓方勝彎下腰，主動在她哥哥臉上親了一口，聲音那叫一個大。
南瑛紫和胡妖兒幾乎同時結束，不同的是，胡妖兒已經知足了，南瑛紫儲物袋裡已經裝了兩套衣服，卻還要繼續去別的店裡逛。
方勝有個習慣，那便是不到非買衣服不可的時候絕不去買，而一旦買了，則直接就在店裡換上，穿著新衣服出來。在他的教導之下，胡妖兒也是這樣。所以這會看到南瑛紫身上還是那身舊衣服，他便忍不住問了出來：「南師傅，你怎麼不直接穿新衣服？」
南瑛紫諤然道：「你不覺得我穿著永夜族的衣服回暗香府會被很多人注意嗎？」
方勝一想覺得也對，不過馬上就是一愣，道：「但是回到暗香府之後再穿也一樣會引起注意啊。」
「你是什麼腦子？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我非要在暗香府穿這些衣服了？這些是買了先留著，等我離開永夜族再穿的。咱們現在是要去買我能在暗香府穿的衣服，修士服！」說到最後南瑛紫自己都被氣樂了。
「呃……」
這時候方勝便又發現了南瑛紫的另一個特點，她有時候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成熟，這興許和她不怎麼過問世事只醉心於煉器有關，也興許和她的實際年齡並不大有關，不過借給方勝個膽他也不敢去問南瑛紫到底有多大。
接下來仨人又逛了兩家店，南瑛紫買的衣服足夠她接下來兩三年穿的了，但是當方勝問她回不回去的時候，她卻臉一板，作色道：「怎麼，煩了？」
看到旁邊不少人都一臉好笑地看著他，方勝好不尷尬，心說這南瑛紫也太能整人了，正犯愁，忽然靈機一動，也一本正經道：「當然不是。我也覺得此時天色尚早，咱們不如再在西通城中多轉轉，然後再回去。」
這下輪到南瑛紫詫異了，看了方勝一眼，道：「那好，走吧，你繼續帶路。」
這時候方勝也豁出去了，他已打定主意，回頭不管南瑛紫說什麼，他都說天色還早，不如在外面多玩會，哪怕到天黑呢。他要讓南瑛紫知道，他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一個時辰之後。
南瑛紫：「現在他們應該測試完了，我們回去吧。」
方勝：「輕易不出來一次，多轉轉吧。」
南瑛紫：「……」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南瑛紫：「都轉了半座城了，下次再出來就能把整個城逛遍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方勝：「西通城的夜市聞名遐邇，我還真沒見識過，快看，那整條街都亮起來了！」
南瑛紫：「……」
天已經黑透了，就連夜市上也沒幾個人了，胡妖兒吃得直打嗝，方勝和南瑛紫也是酒足飯飽，在夜風中只覺無比舒暢。
南瑛紫：「沒想到西通城的夜市竟然有這麼多好吃的，嗯，倒是沒白出來一趟。對了，反正也是出來一次，城中還有什麼有趣的去處，你帶路吧。」
方勝看了看天：「……」
背著胡妖兒，邁著疲憊的腳步在夜色中走著，方勝心中大聲疾呼，這都叫什麼事啊，一天就麼過去了，我還沒打坐呢，我還沒學一點本事呢……
南瑛紫顯然沒有過這種經歷，是真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方勝已是江郎才盡，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了。
正走著，南瑛紫忽然指著城外道：「那是什麼山？」
方勝連頭都沒抬，應道：「躍馬山，沒有靈氣，其實就是一小土坡。」
「你要是沒好地方可去，那咱們就去躍馬山賞月吧，今天月色還是挺不錯的，在山上看應該別有一番風味。」
「你是說真的？」方勝小心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你不願意去？」南瑛紫認真道。
方勝心說，賞月不是親朋好友之間才會一起幹的事嗎，哪有師傅跟徒弟一起賞月的，不過嘴上還是應道：「當然願意。」
接著南瑛紫率先施展起躡雲之術向城外飛去，方勝忙把胡妖兒抱在身前，緊跟著南瑛紫飛了出去。
以他們的速度，即使只用躡雲之術，那躍馬山也是片刻即至。
他們在山南的一個懸崖上停了下來，兩人皆是臨涯而立。
此時月至中天，差一點點就是滿月，月華如水般灑遍天地。附近時不時傳來蟲鳴，山風習習，吹在人身上好不清爽。
方勝雖然抱著胡妖兒，懷裡不太舒服，但是也覺得這次來值了。在這個時候，他覺得無論身心，都和這自然帖得更近了。
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方勝朝他右邊的南瑛紫望了過去，一看之下不由愣住了。
此時南瑛紫正仰首望著月亮，月光照在她臉上身上，給她全身渡上了一層月白色。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正微笑著凝望月亮，那笑容使本就極美的她更美了，而且在月色下，她臉上有了一種聖潔的氣息。
這一切使她看起來簡直不像凡間人物，而是天上的仙子。
但是，她的左手又在攏著耳邊的青絲，她肯定是在做那個動作時想起了什麼，所以就保持住了那個動作。這個女性化的姿勢又讓她多了一股人間氣息，說明她還是個凡間女子。
方勝看著南瑛紫那比月光還要溫柔的眼睛，忍不住想，她到底想起了什麼？
南瑛紫看得很投入，方勝的走神天賦也讓他的心神一直游離於現實之外。所以，當他們身後二十丈處出現一個人影時他們倆誰也沒察覺到。
那人披散著頭髮，衣服破舊，赤著雙腳，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前方的兩人。他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停留在了南瑛紫身上，即使南瑛紫沒有刻意為之，她身上的結丹中期修士的氣息依然能讓所有人感受得到。
這三個人就這麼一直站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誰都沒有動一動，直到方勝從走神中恢復過來。
一瞬間方勝就感覺到背上冷汗直冒，那是一種極危險的氣息！
方勝身上的變化驚動了一旁的南瑛紫，這個從一站到懸崖邊就一直盯著月亮看的女子終於動了，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
什麼也沒有。
方勝也倏地轉過了身，也沒看到任何人。
然而那種強烈的危機感依然在，他知道，一定有什麼人在盯著他。
這一刻他和南瑛紫全都沒有放出神識，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方勝可以肯定，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一定僅僅是用目光鎖定住了他。如果貿然放出神識，說不定會被對方當成宣戰的信號。
南瑛紫是結丹中期不假，但是她說真打起來她甚至不是方勝的對手，天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現在的確是不輕舉妄動為妙。
方勝的手已經挪到了儲物袋口，他隨時都準備著取出魁龍披風來逃跑，能帶給他如實質般的危機感的，肯定比他厲害得多。
這時候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已不是什麼秘密，方勝和南瑛紫都知道了他的存在，而那個人也肯定知道他被方勝和南瑛紫發現了，只不過，這會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三人就這保持在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
方勝和南瑛紫的優勢在於，他們是兩個人，而且有一個結丹中期修士，對方的優勢在於，他隱藏在了暗處，他看得到他們，但他們看不到他。
方勝僅僅後悔了一下就把全副心神放在了戒備上，反正遇上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如果真的起衝突，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就是這麼簡單。
方勝舉步朝南瑛紫走了過去，似乎一點都不怕打破剛才的微妙平衡，因為他又想到了南瑛紫白天時說的話，南瑛紫實際上是讓他來保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