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九章拐帶
「你說一下價錢，我看能不能接受。」當那個年輕人不耐煩地催促時，方勝好整以暇地笑道。
方勝那副從容模樣並不是裝出來的，他的確要買坐騎，但是他的選擇多得是，並不是非得買那冒牌的海冬青不可。
那年輕人緊皺著眉頭，沉吟了好一會才道：「好吧，今天我在虎豹樓的時候想以八百靈石的價格將它賣了，現在看來，那個價的確高了點。我願意把它以六百靈石賣給你，你可別再討價還價了，這是我能接受的最低價格。」
那年青人說完之後便緊張地看著方勝的臉，看樣子似乎急等錢用。
方勝人雖好，但還不會做出明知是套還要往裡鑽的事，以他在那兩家店裡打聽到的價格，六百靈石夠買兩隻坐騎了，眼前的年輕人擺明了是要坑他。
正打算說「太貴」，方勝懷裡的胡妖兒忽然道：「哥哥，咱們買下它吧。」
方勝愣了愣，看向胡妖兒時，只見這小丫頭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副悲傷的神情，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地下的那隻大鳥。
方勝皺了皺眉，也順著胡妖兒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大鳥正萎靡地伏在地上，兩隻眼睛半開半閉，其中隱隱有淚光閃現。
方勝心道，得，不僅這鳥的主人會坑人，這鳥也會。那大鳥顯然被那年輕人剛剛揍了一頓，看起來確實讓人心中不忍。
「我可以買，但是我花六百靈石買到的應該是一隻毫髮無傷的靈獸，現在它都被你打成這樣了，難保會不會落下什麼病根，你若是再收我六百靈石，是不是多了點？」
那年輕人一愣，忙道：「我那只不過是出出氣罷了，這種靈獸，挨上幾腳又不會有事。」
「哪，事實在這擺著，它看起來確實是被你打成這樣了。五百靈石，你要賣我就馬上買了，不然就算了。」
那年輕人此時腸子都後悔綠了，他哪裡料得到，自己那幾下拳腳竟然值一百靈石，簡直比職業打手的價錢都高了。想乾脆說不賣，他又有些捨不得，其實他現在也明白過來了，他那只青鳥八成不是什麼海冬青，五百靈石倒也不虧了。
「賣還是不賣？只是一頭坐騎罷了，放到那些店舖裡，最多也就賣個三四百靈石了。」
方勝這句話終於堅定那年輕人的決心，只見其一咬牙，狠聲道：「好，五百就五百！」
「那行，你等著，我就住在左面第三間房，你在這等著，我馬上去取靈石。」
「好。」
片刻之後，方勝扛著一個大麻袋再次進了那年輕人的屋，微一側身便將麻袋扔在了地上，將那年輕人看得直接愣住了。
方勝輕咳一聲，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靈石全在這裡了，你數數。」
「你……你沒……沒有儲物袋？」
「你管你有沒有，快數吧。」方勝沒好氣地道。
那年輕人看了方勝一眼後再不說話了，直接放出神識數起靈石來。
過了一會，那年輕人抬起頭來，道：「正好。」
「那好，這青鳥我拿走了。」
然後方勝便又做了件讓年輕人目瞪口呆的事，他直接俯身將那青鳥抱了起來，就那麼拖著拖出屋門，如果不是那門框高又寬，簡直能把門框給帶下來。
方勝卻不管那些，直接把那青鳥拖進了自己房間，讓胡妖兒關好門，然後倆人便開始給那青鳥解身上的網子。
「也不知道這五百靈石有沒有白花，你可千萬給我爭點氣……」方勝一邊忙活一邊道。
胡妖兒卻是毫不在意那些靈石，一邊給方勝幫倒忙，一邊對那青鳥說話：「你別怕了，我和哥哥都是好人，不會打你的。等你養好了傷，我們就把你放走，你可千萬別再被壞人抓住了。」
方勝一聽胡妖兒那話一下就洩了氣，也不解網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道：「小丫頭，感情五百靈石就讓你積德行善了。」
「可是你看它，現在的確很想家啊。」胡妖兒認真道。
「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沒看出來它很想家？我還覺得它是很感激咱們，想用一輩子來報答咱們呢。」
「哎呀，哥哥！」胡妖兒有點生氣了。
「行行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得，我把我那些療傷藥也貢獻出來吧，早點治好它早心靜。呃，這些傷好像不是拳打腳踢所能造成的，八成是那傢伙捕捉它的時候留下的。唉，這怎麼著也得養上十天半個月吧。」解完網子後，方勝便摸出療傷藥開，往那青鳥的傷口上敷去。
他們倆一邊說著話一邊忙活，不知從何時開始，那青鳥雖然依然神情委頓，但是看向方勝和胡妖兒的眼睛已經帶上了一點點感情。
次日方勝又抱著一堆靈石到了客棧老闆那，說要多住幾天，那老闆喜笑顏開地答應著，方勝卻是一陣陣肉痛，早知要在這裡多住幾日，第一天的房錢就不該給那麼多，以至現在每一天的房錢都要按第一天的標準算。
十天之後，那青鳥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方勝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胡妖兒領著青鳥結算了房錢，然後大搖大擺地在坊市裡逛了一圈，最後趁別人離開時連忙擠了出去。
一到坊市之外那青鳥立刻活潑起來，在方勝和胡妖兒身邊跳來跳去，還不時拿頭蹭一蹭胡妖兒，或者啄兩下方勝的腦袋。
此時那青鳥看起來頗為神俊，一身青羽光潔異常，修長的脖子和尾羽，整個身體足有一丈多長，細長的雙腿彈跳極是有力，單足而立時，簡直有種舞者的神韻。
「布谷，你現在能飛了吧，飛兩圈試試？」方勝覺得這青鳥如果縮小成原來的百分之一，就會和他們山上的那些布谷鳥有些相似，於是這些天便一直以布谷稱之。
布谷顯然聽不懂方勝的話，於是胡妖兒開了口，小丫頭現在還沒布谷的腿高，只好踮著腳摸了摸布谷的肚子，道：「布谷，你現在能飛了嗎，試一試吧？」
布谷起初有些迷糊，等胡妖兒又說了一遍才會意，先向一旁跳了跳，然後微伏身體，猛一蹬兩條長腿，整個兒便「呼」一聲如一道青色閃電般躥向了空中，帶起的氣流使周圍的樹木搖晃個不停，更是差點把胡妖兒給吹倒了！
方勝和胡妖兒全被嚇了一跳，沒想到布谷起飛時竟會有這種聲勢。抬頭看時，布谷已經向上急飛到百丈高處，這才放緩了速度，開始緩慢地震著雙翅在天空盤旋起來。
「真好看。」胡妖兒讚道。
方勝也附和道：「是啊，到底是隻鳥，飛行起來的確比咱們有神韻多了。」
此時由下往上看，布谷的脖子、雙翅還有長尾的比例堪稱完美，動作看起來是如此優雅，讓人根本無法把它和之前那萎靡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看著看著方勝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喃喃道：「別我們倆一上去就把它給壓臥了……」
這種事倒不是沒發生過，小時候他就在喬家莊見過一頭瘦驢被一個胖新媳婦給壓臥了。
然後方勝便開始向天空揮手，急於試試布谷的載重能力。
布谷一個盤旋便開始向下急飛，很快衝到了方勝和胡妖兒頭頂，這才猛振雙翅停了下來，只不過帶起的勁風簡直能把小樹給吹折了。
方勝護著胡妖兒，好不容易等風停了才抬起頭來，咳嗽道：「你個畜生，看這凶悍勁，叫布谷真是委屈你了，乾脆叫老鷹得了。」
布谷一點都聽不懂方勝的話，若無其事地看著方勝和胡妖兒，就像是它什麼也沒做過一樣。
方勝一下就被氣樂了，抱起胡妖兒後輕輕一躍便跳到了布谷背上，將布谷嚇了一大跳。
「妖兒，跟它說，讓它試試，看能飛得動嗎。」話雖如此說，其實方勝對布谷倒是極有信心的，因為他已經感覺出來，即使他們兩人跳到了布谷的身，布谷的雙腿連彎都沒彎一下，顯然力氣不小。
胡妖兒解釋了片刻，布谷總算弄明白了，然後便輕輕振了振翅膀，身體微微向下伏去。
知道起飛在即，方勝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一手抱著胡妖兒，另一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了布谷背上的一撮羽毛。
緊接著便聽「呼」地一聲響，布谷直接帶著兩人沖天而起，以不輸於尋常寶器的速度向前飛去。
飛了沒多大會方勝便被風吹得眼淚鼻涕齊流，反倒是胡妖兒一直被他護在懷裡沒什麼事。
「妖兒，問問它，是不是能讓背上的風小一點。」方勝不得不極用力地喊出來，才能保證聲音不會一出口就被吹散。
「噢。」
胡妖兒和布谷交涉了一會，毫無徵兆地，四周突然靜了下來，方勝竟再也感覺不到風的存在，但是向四周看時，又知道他們確實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飛著。
「這麼厲害？」方勝歎道。
「哥哥，你是在誇布谷還是誇人家啊？」
「呃，當然是誇你了……」方勝違心地道。
從這時候開始，方勝便算是把坐騎的事暫時解決了，既然這布谷不說走，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出將其放了。
然而在離開那坊市後的第四天，突然發生的事差點讓方勝氣炸了肺。從那天中午開始布谷就有些心神不寧，胡妖兒自然也不可能問出什麼來。
胡妖兒有些心疼布谷，於是他們在傍晚時早早地落到了地面上，好讓布谷好好休息。
晚上方勝給胡妖兒烤了些東西吃，倆人又說了會話，然後便將百幻挪移陣往身邊一插就睡了。
胡妖兒睡得極香，方勝也是一晚無夢，早晨起來時只覺神清氣爽。然後兩人幾乎同時發現，布谷沒了。
昨夜布谷也睡在了百幻挪移陣內，若是被外面的獅虎類的妖獸銜了去，方勝絕對會有所警覺，如今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布谷自己跑了。
方勝大著膽子放出了神識，在方圓十里內都沒能找到布谷，於是一屁股坐了下來，歎道：「得，五百靈石逃跑了。」
這時胡妖兒也道：「可能昨天飛到這裡時它已經認得路了，想家了，就飛走了。」
方勝歎了口氣道：「算了，走就走吧，反正你當初也答應過它。咱們就當做了件好事吧。」
「嗯。可是咱們怎麼趕路呀？」
「呃，總不能走著走吧，實在太慢。嘿，剛才我在神識中沒發現有秘術者，要不咱們這樣？」然後方勝便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事實上胡妖兒凡事都聽方勝的，哪會說不。片刻之後，一朵白雲便從方勝和胡妖兒處冉冉升起，當白雲升高，下方的兩個人卻沒影了。
那朵白雲正是小雲妖所化，而此時的方勝和胡妖兒便馭著青冰藏在了那雲朵之內。直到升到雲層，方勝這才敢猛催靈力，馭著青冰向東疾速飛去。
他們此時的這種飛行手段幾乎可以瞞過所有人，除非有哪個無聊人士正在仔細觀察天空的雲。
這種飛行方式唯一的壞處就是起飛和降落之時很可能暴露身份，不過這已經是方勝此時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就這樣向東提心吊膽地飛了數日，倒也沒出現什麼意外。
然後毫無徵兆地，在這天上午，方勝和胡妖兒正往東飛著，他忽然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方勝有些茫然地把頭轉向了南方，從小雲妖之內向天盡頭望去，直覺上，將要發生的事來自那邊。
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停下來，甚至沒有減速，方勝僅僅是一直向南邊看著罷了。
在某一個瞬間，一道青光忽地從數里外的雲層下躥了上來，然後便發出一聲悅耳的清鳴，震翅在雲層上方盤旋起來。
方勝的心忽地狂跳了一下，因為他覺得那青光很像是布谷！
他開始馭著青冰向那邊飛去，才飛了不到一里，一聲唳嘯忽地從雲層下傳來，聲音尚未止歇，一道青白相間的小小光影已經帶著那唳嘯聲鑽出雲層向上射去，其速度實在比那疑似布谷的青光快太多了。
方勝還以為後來的那道青白相間的光芒是寶器或者法訣，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那道青白相間的光芒竟然有翅膀！一瞬間他就反應過來，那是海冬青！集速度、攻擊力、超強記憶力及忠誠於一體的鳥類靈獸！
又向前飛了沒多大會，方勝便完全確認，最開始的那道青光確實是布谷，而且是數日前逃跑的那隻！因海冬青的出現而帶來的驚諤很快被怒氣代替，方勝忽地放出了神識籠罩了數里方圓，然後直接馭著青冰從小雲妖中飛了出去，怒氣沖沖地殺向了布谷。他必須得教訓教訓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
方勝才從小雲妖中衝出去數息就被那邊的布谷發現了，讓方勝沒想到的是，布谷竟然不知死活地朝他衝了過來。方勝心道，難不成還要跟我打上一架，看我不把你全身的毛給你拔乾淨！
方勝與布谷越來越近，很快由兩里變一里，一里變成五十丈，直到此時，方勝覺得自己的氣勢已經夠強了，可是那布谷卻仍然毫無退意。
「哥哥，它是來找咱們的！」胡妖兒忽然道。
方勝微一愣神，就是這麼個功夫，他已然和布谷撞在了一起，還沒打算好到底該怎麼辦，空中的布谷已經低下了腦袋，在他和胡妖兒身上蹭來蹭去。
「呃，怎麼回事這是……」方勝有些尷尬地道。
胡妖兒伸手摸了摸布谷的腦袋，笑道：「你回來了？」
布谷忽然抬起了頭，轉向後方發出一聲清鳴，於是一直在遠處盤旋的那只海冬青便飛了過來，就停在不遠處審視著方勝和胡妖兒兩人。
方勝一下就想起了將布谷賣給他們的那年輕人的話，看樣子那人並未撒謊。
其實近距離看是個人就能知道布谷和海冬青根本不是同類，前者優雅修長，後者體型要小很多，但是眼神中卻有種堅毅凶悍。
之後以胡妖兒的本事也未能問出布谷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並不難猜測，一定是當時布谷忽然認得了路，於是想念自己的夥伴，或者是怕自己的伙半為它擔心，就想回去看看，然而同時又怕方勝不放它走，就只好偷偷跑了，後來又良心發現，或者本就有此打算，這才一路追到了這裡，終於找到他們。
其後方勝就又可以正大光明地趕路了，不同的是如今還多了只護航的海冬青。
又過了數日，在即將到達鹿茸城時，方勝和胡妖兒終於弄清楚，布谷和海冬青根本就不是夫妻關係，而是養父與養子的關係，當然，也可能是養母與養子。方勝從王雪心那學過如何辨識海冬青的雄雌，但是對於布谷的性別，他實在無從得知。
現在看來，必是布谷在海冬青年幼時，或者還是一隻鳥蛋時就收留了它，兩鳥相依為命直到布谷被那年輕人給抓走。
這時候方勝心裡又樂開了，五百靈石買只飛行坐騎確實貴了，但是如果再加上一頭海冬青，自己實是大大地賺了，只一條便讓海冬青的價值遠超大多數靈獸，那便是它遠距離送信能力。不過目前看來，那海冬青似乎不買他的賬。
很快到了鹿茸城，方勝不得不再次換上修士的裝束，很顯然，他如果以一個永夜族人的身份去幫散修聯盟討債，只怕他會被兩方勢力同時追殺直到連骨頭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