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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十三章 尋蹤 文 / 梧桐疏影

    第十三章尋蹤

    李靖匹馬當先,馳上了一個小土坡,土坡之下,是一片剛剛收割過後的田野,光禿禿的土地上,鋪著一些殘餘的乾草,在風中瑟瑟發抖,看上去,這風景分外蕭索。

    在田野的盡頭,是一個小村莊,往常這個時候,那些屋子的上空應該遍佈炊煙,不多久,就該是午膳時刻了,如今,在村子的上空,的確冒著一股黑煙,然而,卻無往日那般的平和與寧靜。

    李靖輕喝一聲,縱馬衝下土坡,向那個村子馳去,在他身後,黃晟率領數十騎隨之而來。

    冷風迎面吹拂,飄來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在村口的曬穀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屍體,精壯有之,老弱有之,婦孺有之,他們有的被刀砍,有的被槊打,有的被槍刺,鮮血流了一地,已然乾涸,地面到處都是一團一團的焦褐色。

    村子已被焚燒殆盡,留下了一地殘垣斷壁,火焰已經熄滅,然而,大股大股的黑煙仍然從廢墟中沖天而起,飄拂在淡青色的天空,與天穹上那一朵朵灰色的雲朵相呼應。

    李靖皺著眉頭,凝望著這修羅地獄一般的風景。

    黃晟打馬來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李兄,看來我們又來晚了一步!」

    李靖沒有回話,他鷹隼一般的目光在那片殘垣斷壁中掃過,沉聲說道。

    「黃老弟,叫兒郎們四處搜索一番,看有沒有倖存之人!」

    「是!」

    黃晟應了一聲,打馬離開,率領身邊的輕騎朝村子內馳去。

    李靖瞧著手下在村子中忙活,心神卻回到了幾天之前。

    九月十五日,申時。

    李靖率軍來到駐紮地衡水,在距離衡水五里地時,他得到了前鋒的報告,說是有一大群人圍在衡水城下,使得衡水城門緊閉,讓前鋒無法進城和衡水令取得聯繫。

    最初,李靖還以為是流賊犯境,當全軍排成戰鬥陣型來到城下之後,才知道那些人全是附近流民聚居點的老百姓,他們的聚居點被匪盜所襲,僥倖逃得了性命,希望能進入城中避難,不過,卻被當地長官拒之門外。

    李靖並沒有揮師驅散這些難民,他雖然出身世家,卻因在底層熬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並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並不視這些流民為豬狗,在某種程度上,還極其同情他們,這些人讓他想起了邊塞那些在突厥人馬刀下哭喊的大隋子民,他決定為他們出頭。

    然而,和衡水令最初的交涉是不愉快的。

    衡水令沒有理會城外李靖部傳令兵要求聯絡的呼喊,也沒有打開城門,將李靖部迎入城中,而是同樣將他們和難民一樣拒之門外,幸好,在衡水城外,有往日竇建德大軍駐紮的營址,使得李靖部並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趕在天黑之前搭好了軍營,士卒們在李靖的號令下,將營帳讓了出來,讓那些老弱婦孺進帳休息,他們則和流民中的精壯在野外升起篝火,湊合著過一夜。

    這些所作所為讓李靖在流民們心目中的地位大增,讓他有了李菩薩的稱號,很多精壯子弟得知李靖部要在衡水募兵,紛紛要求加入軍中,希望能為自己的親人報仇。

    黃晟率領神官們在流民中四處遊走,安慰他們的情緒,說是神君大人不會將他們的苦痛置之不理,一定會幫他們報仇雪恨,重新給他們一個家,讓他們安居樂業,同時,向他們鼓吹高暢軍待遇是如何的好,告訴他們,要想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他們就必須拿起刀槍,跟隨神君大人去戰鬥,人,如果自己不出力保護自己,那麼神君大人也不會拯救他。

    若非必要,高暢很少採用強征精壯入伍參軍的手段,也沒有採用一戶抽一人之類的手段,沒有採用這個時代的府兵制,同樣也沒有採用後世某些朝代的兵戶制度,現階段,高暢採用的是志願軍的徵兵制度。

    在平原郡,那些流民都知道當兵的好處,自然踴躍參見,然而,在信都等剛剛納入高暢之下的地方,卻沒有多少人願意當兵。

    在流民聚居點中,既有屋子,也有土地,甚至連種子,農具,耕牛,也由當地官府提供,雖然,稅賦重了一些,但是,一年的收成勉強也能度日,對這些因為活不下去背井離鄉的流民來說,這個地方就是天堂一樣。

    既然能活下去,他們當然不願意去當兵吃糧,所以,在信都,清河,河間三地高暢軍的徵兵工作開展得並不順利。

    在平原,是人人搶著爭著要當兵,但是,身體必須達到一定的素質,軍隊才會收他們,而在那三郡,城內的徵兵處很少有人去報名。

    當李靖領命前來衡水徵兵,瞭解這個內幕的黃晟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在衡水這個地方,要想完成五千人的徵兵任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違反高暢的制度,強行徵求那些精壯入伍。

    不料,他們才到衡水,就遇見了這樣的事情,城外的難民多少也有幾千人,並且,還有更多的難民向城下趕來,在這些人中間,精壯不在少數,畢竟,要從匪盜的刀下跑出來,身體差一點都不行。

    面對這樣的機會,黃晟自然不願意放棄,在他和手底下神官們的鼓動之下,大量失去家園的精壯紛紛要求加入軍中,在亂世之中,要想活下去,拿刀的人總比拿農具的人容易一些。

    第二天,李靖再次派人向城內的衡水令喊話,這次終於得到了回應,那個親兵帶著李靖的印信以及軍機處,政事堂的信函通過一個籮筐進入了衡水,和那個衡水令見了面,衡水的城門這才打開。

    對於為什麼緊閉四門不讓難民入城,衡水令是這樣解釋的。

    流賊軍若是要想攻下一座城池,在沒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情況下,他們一般都會大索四鄉,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然後驅使那些難民來到城下,若是城內的主官心軟,將難民們放進城來,他們就會乘著城門大開之際,殺將進來,就算城內的守將謹慎,不給他們這個機會,在進城的難民之中,他們也早就安排了不少的細作,當流賊揮師來攻之際,那些細作就在城內製造騷亂,與城外裡應外合,讓城內的守軍腹背受敵。

    昨日,因為不清楚城外的情況,所以,他才下令緊閉四門,不讓難民入城,今日,既然搞清楚了情況,自然不會這樣做了。

    衡水令的解釋合情合理,李靖自然也不以為甚,兩人見面之後,商議了一陣,衡水令負責安排那些難民的食宿,李靖則負責率兵去掃蕩那些匪盜,讓難民們早日回歸家園。

    然而,一連幾日,城外的那些流民聚居點仍然受到了黑衣匪盜們的攻擊,雖然,他們已經得到了警告,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仍然有一兩個村落被匪盜攻下,燒殺一空。

    情勢越來越緊迫,使得更多的老百姓紛紛拋棄家園,拖兒帶女,進城來避難,讓衡水的壓力陡然增加,衡水令來找李靖訴苦的次數越發多了。

    衡水令抱怨道,要想安置這些難民,衡水的財賦已經無法承擔了,更不要說向上頭繳納軍糧,他希望李靖早日找尋到匪盜的行蹤,將這群人剷除乾淨,不然,城中一旦糧盡,難民們因為飢餓暴動起來,他和李靖兩人都難逃罪責。

    李靖當然知道衡水令說的是實話,他和衡水令一個管軍,一個管政,若是出了大亂子,兩人自然都脫不了干係,不需要衡水令提醒,他自然也要加快搜尋那群黑衣匪盜的步伐,然而,那群黑衣匪盜就像鬼影一樣,來無影去無蹤,李靖要不就撲空,要不就晚了一步。

    比如,這一次,李靖又撲了一次空。

    李靖不相信這些黑衣匪盜比那些突厥馬賊還要難對付,對方之所以如此神出鬼沒,必定事有蹊蹺。

    不能心急,只要按部就班,一定能找到那些人的蹤跡。

    黃晟從村子裡縱馬奔了過來,來到李靖身前,朗聲說道。

    「李兄,我們找到了馬隊的痕跡!」

    「帶我去!」

    李靖點了點頭,輕揮馬鞭,跟隨黃晟而去。

    在村子的另一頭,有著大量的馬蹄印,向南而去,李靖和黃晟帶領幾個親兵隨著馬蹄印朝南行駛,馳出兩里地左右,他們來到了一個小溪邊,馬蹄印在小溪邊消失了。

    在小溪的對岸,並沒有新的馬蹄印,看來,那群匪盜非常狡猾,他們沿著小溪走了,避免留下痕跡。

    上游?還是下游?

    黃晟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李靖臉上,等待他下達命令。

    李靖從戰馬上跳了下來,他牽著馬在溪邊慢慢踱著步子,仔細地觀察著溪邊的情況,突然,他的目光凝聚在一個地方。

    小溪旁有不少灌木叢,雖然,由於溪流奔湧,馬隊馳過的痕跡基本上都已消散乾淨,但是,對有心人來說,卻並非如此。

    「下游!」

    李靖低喝一聲,翻身上馬,戰馬長嘶一聲,揚蹄向小溪的下游小跑著奔去,黃晟等人忙縱馬跟上。

    李靖一邊驅馬向前,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小溪兩旁的情況,然而,馳了幾里路之後,仍然沒有找到對方留下的蹤跡。

    「吁!」

    李靖低喝一聲,勒住馬韁,前方是一個一丈多高的山崖,在這裡,小溪變成了瀑布,那些匪盜不可能再繼續沿著小溪而行。

    是在哪裡出了差錯嗎?

    李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驅馬馳到小溪對岸,在對岸沿著小溪往回搜尋。

    他再次勒住馬韁,仔細瞧了瞧岸邊,然後,往四周望了望,驅馬上了岸邊的一個土坡,黃晟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忙跟了上來。

    土坡一側,是一片田野,在田野內,有眾多的水渠,雖然,莊稼已經收割了,水渠裡的水卻仍然沒有乾涸,起碼要下雪之後,那些水渠才會結冰。

    「這是哪裡?」

    李靖隨口問道。

    一個被李靖用來當嚮導的當地人,忙在一旁答道。

    「這是石家莊,這些土地都是石大老爺的,石大老爺在對面的山坡那裡有一個莊園。」

    「石大老爺?」

    李靖微蹙眉頭。

    「就是衡水令石堅石大人!」

    黃晟在一旁提醒了李靖一句,他說道。

    「石大人是石家的家主,衡水石家是當地的第一大族,有良田萬畝,號稱石半城,石大人因為獻城有功,所以,被長樂王任命為衡水令,夏王繼位之後,仍然在任。」

    「是嗎?」

    李靖微微一笑,眉宇間不知不覺有了一絲厭惡,他縱馬向前奔去,沿著一條從小溪引出來的水渠。

    那水渠一直向前方延伸,寬約五尺,完全能容納一匹戰馬在內疾馳,黃晟跟隨在李靖身後,他知道,李靖肯定認為那些匪盜是沿著這條水渠離開的,所以,他們才一直沒有發現那些人留下的痕跡。

    一處塢堡修建在一個山坡前,塢堡前,有一條人工挖掘的壕溝,壕溝內盛滿了活水,水渠內的水匯入了壕溝之中,吊橋,鐵門,兩丈來高的寨牆,好一處雄偉的塢堡,幾乎比得上衡水城了。

    李靖等人並沒有馳到塢堡前,而是在距離塢堡兩里外的一個土包上觀察著塢堡,在這片土包上,長滿了樹木,掩藏著他們的行蹤。

    「這處莊園是石家的產業,在其他地方,石大老爺還有不少產業!」

    「那些莊園都像這樣嗎?」

    面對李靖的疑問,那個嚮導不敢怠慢,連忙答道。

    「稟告大人,那些莊園並沒有這個塢堡堅固,以前,有許多流賊都來攻打過石家的這個塢堡,沒有一家流賊成功過!」

    李靖點點頭,揮動馬鞭。

    「我們走!」

    一行人隨即打馬離開了。

    兩個時辰後,衡水,李靖的中軍大營內。

    李靖和黃晟兩人低著頭,在他們身前的案几上,鋪著一張地圖,在李靖軍中,有一個做過風水先生的衡水人,以前,他經常給那些世家大族找尋墓地,對衡水當地的地形非常瞭解,李靖到了衡水之後,讓他畫了一張衡水地圖,為此付了一匹絹布給他。

    地圖比較簡略,不過,勉強能用。

    「這麼說來,那群匪盜只是襲擊流民聚居點,並沒有襲擊那些當地大族的莊園?」

    黃晟抬頭望了李靖一眼,李靖仍然盯著那張地圖,點了點頭。

    「看來,事有蹊蹺啊!」

    黃晟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不過,那些大族的莊園防守緊密,那些匪盜或許不敢去強攻,這也說不定啊!」

    「是嗎?」

    李靖冷笑一聲,抬起頭,目光炯炯。

    「是什麼樣的匪盜消息如此靈通,總是讓我們的主力部隊撲空?是什麼樣的匪盜神通如此廣大,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無蹤,又能神奇地出現?」

    黃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

    「看來,李兄你的猜想應該沒有錯,在那些匪盜的背後,是有一個大人物!」

    「報!」

    李靖的親兵在大帳外喊了一聲。

    「什麼事!」

    「石堅石大人率領部屬求見大人!」

    李靖的目光和黃晟交錯而過,然後,朗聲說道。

    「請石大人進來!」

    衡水令石堅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同往常一樣,他那白淨的臉上帶著的笑意,從進帳到落座之後仍然沒有消散。

    跟隨他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的精壯漢子,那人身上披著一件皮甲,腰間本來應該挎著一把橫刀,不過,那橫刀被留在帳外李靖的親兵那裡,那人似乎忘記了這一點,手仍時不時地往腰間摸去,他的樣子,略略有些不安,或許是隨身武器不在身邊的原因。

    自從負責剿匪的任務之後,李靖常常向衡水當地的官員詢問那群匪盜的來處,卻一直得不到答案,衡水令這一次來訪,帶來了那群匪盜的消息。

    那個中年漢子本是城西一百里外烏鴉山餓虎寨的寨主唐龍,在半年前,餓虎寨在和烏鴉山另一個山寨金鷹寨的火並中敗下陣來,唐龍和幾個親信逃脫了金鷹寨的追殺,投靠了石堅,當上了石家的護院。

    唐龍非常熟悉金鷹寨的行事手段,而金鷹寨是衡水境內最強大的一群匪盜,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金鷹寨的人需要給養過冬,所以,這些血案除了他們不會是別的勢力所做。

    「金鷹寨!」

    李靖神情激憤地說道。

    「多謝唐兄弟,多謝石大人,只要知道這群匪盜的來路,我李二郎就不會放過他們,黃大人,你立刻去下達命令,讓兒郎們準備好,明日一早,我們就出兵烏鴉山,將這些賊子殺個乾淨!」

    「是!」

    黃晟高聲應道,然後陪著李靖將石堅兩人送出帳外,再由親兵護送出軍營。

    待兩人走後,李靖和黃晟互望了一眼,黃晟朝李靖點了點頭,向一側走去,不多會,軍營中就響起了集合的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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