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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十九章 和楊善會的合作 文 / 梧桐疏影

    第三十九章和楊善會的合作

    在離營五十里外的一個小丘陵,高暢一行人和那支將楊善會擒獲的部隊相逢了。

    下午的陽光溫煦地照在大地上,微風徐來,丘陵上的小樹林隨風輕擺,樹幹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條小河白玉帶子一般纏繞著丘陵緩緩向東流去,注入幾里外的南運河,站在丘陵的最高處,天氣良好不影響視線的情況下,隱隱可見遠方浩蕩奔流的運河水。

    時辰雖然還早,高暢卻下令全軍在丘陵邊紮下營寨,說是紮營,其實並沒有帶營帳之類的輜重,大家只好砍伐山上的樹木,簡單地圍了一個營地。

    給戰馬餵食乾草之後,士兵們牽著它們下到河邊飲水,一行白鷺驚起,發出幾聲清鳴,振翅飛向藍天。

    在第一時間內,高暢並沒有召見自己的手下敗將楊善會,而是先和帶隊追擊楊善會的校尉陳天昂,以及火燒敵軍糧草大營,又幫助陳天昂擒獲楊善會的趙仁成見了面。

    能得到高暢的接見,陳天昂異常興奮,因為沒有憑一己之力擒下楊善會這件事情而有些不爽的心情也好轉了起來。

    他神情激動地望著坐在馬扎上的高暢,血脈奔流,心跳急促,根本就聽不清楚高暢在說什麼。相比於他,趙仁成就要鎮定了許多,他的心情雖然同樣激動,卻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高暢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歷亭發生的事情,趙仁成條理清楚地將整件事情說了一遍,語句雖然簡短,事情的經過卻說得非常透徹。

    說完歷亭發生的事情之後,他離座而起,單膝跪地,向高暢請罪。

    高暢笑著擺擺手,讓他起身落座。

    他說了一番鼓勵的話,大意是有過必罰,有功必賞,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會犯錯,重要的是在於要知錯就改,日後立下更多的功勞來彌補自己的錯誤。

    丟失歷亭,趙仁成雖然有錯,不過,更大的錯誤還在自己這個統領身上啊!是自己沒有料到隱藏在一側的楊善會的大軍,這才讓對方有機可乘。

    高暢的一番自責讓陳天昂和趙仁成連聲說道不敢。

    於是,高暢轉過話題,勉勵了一番陳,趙兩人,讓他們再接再厲,日後立下更大的功勞。

    將那兩人送走,這事告一段落之後,高暢才命令左右將楊善會帶了上來。

    楊善會被人五花大綁地帶了上來,來到高暢面前,他昂著頭,神色平靜,既沒有下跪乞命,也沒有擺出一副桀驁不遜的姿態來。

    將楊善會帶上來的親兵準備用強讓他跪下,高暢擺擺手,制止了他們。

    「給楊將軍鬆綁!」

    親兵們給楊善會解開了繩索,他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雙眼透徹清明,既然落入了敵人的手中,自己究竟有何下場,楊善會已經有了覺悟。

    「楊將軍,請坐!」

    楊善會一身不吭,先整了整衣冠,理了理下頜雜亂的鬍鬚,然後,在一旁的馬扎上昂然坐下,從進賬到現在,他一直保持著沉默。

    「手下無禮,委屈楊將軍了,還望楊將軍不要見怪!」

    高暢揮手讓親兵們退出了帳外,帳內只留下了徐勝治和楊善會兩人後,他笑著朝楊善會拱了拱手。

    楊善會回了個禮,望了望高暢,順帶瞄了徐勝治一眼,他依然保持著沉默。

    對方擺出這樣的姿態,無非是想勸降而已,被擒獲的時候,楊善會就當自己已經死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和什麼人見面,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會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劊子手的屠刀砍下來。

    「將軍請放心,攻下清河之後,我就下令,讓士兵們不得騷擾將軍的家人,現在,他們的待遇和以前一樣,不曾有絲毫的改變!」

    楊善會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要說這個世界上,他還有什麼人放不下的話,就只有家中的老母,幼子了,不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若是為了家中的親人就投降反賊,老母知道的話一定第一個就不放過他。

    故而,雖然心中對家人充滿了牽掛,想瞭解他們的情況,他仍然沉默不語。

    「將軍要想見他們的話,我可以讓人把他們帶到這裡來!」

    高暢的聲音充滿了誘惑,楊善會暗暗咬了咬牙,木然地搖搖頭。

    「敬仁兄。」

    徐勝治開口了,他一開口就直接以楊善會的表字來稱呼他。

    「我知道敬仁兄你對這個朝廷忠心耿耿,並無二心,大業中,閣下身為鄃令時,就以清正著稱,興修水利,勸慰農桑,所作所為完全對得起頭上的這頂烏紗帽,然而,即便如此,閣下仍然不能使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山東饑荒四起,朝廷的苛捐雜稅卻變本加厲,實有苛政猛於虎之勢,使得百姓易子而食,背井離鄉,為了活命,不得不相聚為盜。」

    徐勝治站起身來,神情激昂地說道。

    「閣下從那時開始,就率親信左右數百人,四處追捕盜賊,幾乎每戰必勝,因功為清河郡丞,後為通守,在此期間,大小七百餘仗,未曾敗過,然而,從那時到現在,盜賊有沒有被剿滅乾淨呢?豈止沒有減少,反倒越來越多!」

    徐勝治來到楊善會面前,眼神銳利地盯著他。

    「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這個朝廷不得人心,得人心者自能得天下,失去了人心的朝廷,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徐勝治揮了揮手,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當饑荒四起,百姓流離失所的時候;當反賊四起,裹挾良民,攻城略地的時候;當北方的胡人虎視眈眈,盯著中原的大好河山的時候;我們的皇上在做什麼?他在江都欣賞瓊花,與美人嬉戲,不理朝政,流連忘返。這樣的一個皇上,我們有必要再為他賣命嗎?」

    徐勝治回頭望了高暢一眼,繼續說道。

    「我們將軍大人的先祖父高穎公,敬仁兄應該有所耳聞吧?他和文皇相識於微時,為了文皇的大業可以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有高穎公,這個大隋王朝能不能存在都還是個問題?大隋王朝建立之後,他更是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然而,如此的一個忠臣良相,他得到了什麼下場呢?曾經說過要和高穎公這一段君臣之義善始善終的文皇帝,因為深宮一婦人之言,先將他免官,然後削職為民。等當今繼位之後,最初到還頗有一番雄心壯志,特地將高穎公起復,為太常卿,然卻因高穎公的幾次忠言,以誹謗朝政罪將其誅殺,同時被殺的還有宇文弼、賀若弼等良將,蘇威也被免官,當今如此恣意妄為,無疑是自斷手足啊!更不要說他三次征討高麗,皆以失敗而歸,使得民不聊生,困苦不堪,也不講他不顧民生勞苦,強征百姓興修運河,迫使百姓紛紛逃離家鄉,相聚為盜。」

    徐勝治的一番話雖然合情合理,然而,楊善會卻聽不進去,臣不言君過,此乃正理,無論當今如何胡作非為,他始終是皇上啊!

    叛賊始終是叛賊,不管他們的理由有多麼冠冕堂皇,楊善會始終這樣認為。

    楊善會冷冷地瞧著徐勝治,依然不發一言。

    「我們高將軍之所以揭竿而起,征戰四方,不過是想保境安民,讓治下百姓休生養息,能夠吃上一口飽飯,活下去而已!」

    楊善會微微一笑,嘴角微翹,隱隱帶著嘲諷。

    不管嘴上說得有多麼好聽,始終擺脫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對清河郡的百姓來說,高暢軍始終是侵略軍,是不請自來闖到家中來的強盜。

    「楊將軍,人和人之間之所以會起爭端,大部分是來自於相互之間的不瞭解,對楊將軍而言,我們是反賊,是百姓之所以活不下去的根源,然而,對我們而言,這個朝廷,這個皇上才是百姓無法活下去的根源,要想天下太平,人人有飯吃,有衣穿,只有推翻這個朝廷,推翻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才是唯一的道路啊!」

    「此等無君無父之言,休得污我耳!」

    楊善會指著高暢,站起身來,厲聲喝道。

    忠君報國的思想從很小的時候就扎根在了楊善會的心中,以往和楊善會敵對的反賊,無論是張金稱,高士達,楊公卿等人都沒有大張旗鼓地打出旗號要推翻朝廷,故而,當高暢**裸地說出此類大逆不道的造反宣言之後,楊善會坐不住了。

    「汝有負乃祖忠義之名!如果知汝此時的所作所為,汝祖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得安寧!」

    高暢微微一笑,面對著橫眉豎目,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楊善會,神色不變。

    忠義?

    還真是一個可笑的名詞?對輪迴了無數次的高暢來說,普通人的某些想法和理念他始終無法理解,在他看來是極其荒誕的東西,在那些人看來,卻是奉如神明的真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死殉國,死得其所!

    這就是面前的這個人所要堅守的東西吧?

    「亂臣賊子,廢話少說,吾是不會屈身事賊的,爾等無需浪費時間,吾,但求一死而已!」

    說罷,楊善會將雙手負在背上,昂首而立。

    「呵呵!」

    高暢和徐勝治相視一笑,兩人的笑聲讓楊善會覺得自己擺出這樣一個慷慨赴死的姿態顯得頗為可笑。

    「敬仁兄,我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投降的?」

    徐勝治收住笑聲,輕輕說道。

    「既然如此,何必廢話,大好頭顱,只需一刀即可!」

    「敬仁兄,真的不想見你的家人嗎?據說你的老母身體並不好,且有眼疾,再隔斷時日,當不可視物,而你的幼子尚年幼,才剛學會走路而已,你就如此狠心,捨得將他們丟下嗎?」

    徐勝治緩緩說道,只要楊善會開口就好辦了,就怕他一直閉口不言,那才是最難辦的。

    「當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也只能捨棄小家,顧全大義了!若真是像閣下所說的那樣,沒有禍及吾的家人,吾當感激不盡,若因為吾不降,而累及家人,那麼吾就算下到了黃泉,也不會放過爾等!」

    楊善會聲色俱厲地說道。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所說的不過是虛言,不過,為了排遣內心的痛苦,他總需要說點什麼?

    「放心吧,敬仁兄,我們將軍大人對忠義之士分外看重,只要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將軍大人的刀是不會隨便落下的!」

    徐勝治微笑著說道。

    「就算敬仁兄不降,我們也不會對你怎樣的?清河的父老鄉親還需要敬仁兄啊!不久前,竇建德攻下了冀縣,佔據了信都郡,不日就會南下攻打清河,這個時候,清河的父老鄉親還需要敬仁兄挺身而出,保境安民啊!」

    「什麼?」

    楊善會一臉驚異。

    「難道你們要放我!」

    「如果放了敬仁兄能夠免讓清河的父老鄉親免除竇建德大軍的禍害,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只是,就算敬仁兄能夠脫身,又有什麼辦法抵擋竇建德大軍的南下呢?難道只憑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就能成功嗎?」

    徐勝治搖頭說道。

    楊善會將目光轉向高暢,沉聲問道。

    「汝究竟意欲如何?」

    高暢端坐在馬扎上,正色說道。

    「我們會派遣一支軍隊北上,那支軍隊會打著楊將軍的旗號,為的是將竇建德的大軍擋在清河境外,要是楊將軍願意隨軍北上的話,此事一了,我們就會把將軍的家人交還給將軍,如果那個時候,將軍仍不想為吾效力,吾將禮送將軍出境。」

    在楊善會猶豫不定的時候,徐勝治繼續說道。

    「如果,敬仁兄對清河這一方水土,這一鄉父老還有感情的話,就不要拒絕我們將軍大人的建議,我們並不是要敬仁兄投降,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敵人暫時聯合而已,為的是清河的父老鄉親能免除再一次的兵災之苦。」

    「呵呵!」

    楊善會仰天大笑起來,笑罷,盯著高暢,語帶嘲諷地說道。

    「什麼時候,竇建德居然成為了爾的敵人,說起來,爾不是這個所謂的長樂王的走狗嗎?」

    面對楊善會的譏諷,高暢依然神色不變,只是眼神變得更為冷漠了,幽幽地冒著寒氣,徐勝治想要插話,楊善會打斷了他,繼續說了下去。

    「我可記得高將軍那個時候還是楊義臣大人帳下的一名校尉啊!在與賊子的交鋒之中,屢立戰功,殺賊無數,為什麼搖身一變就變成了賊子了呢?難道是因為被敵軍俘獲,害怕被殺,因而變節了嗎?又或是你不是那個我所記得校尉高大人!」

    徐勝治擔心地瞧了高暢一眼,深怕他惱羞成怒,然而,高暢面色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楊善會的譏諷而生怒。

    「若是高大人你真的投靠了竇建德這個賊子,這個時候卻又倒戈一擊,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心中仍存在朝廷大義,才這樣做的吧?你那樣說的話,我可能會吐的!」

    楊善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非要去激怒高暢,如果非要說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他希望高暢能被他激怒,一氣之下,將他推出轅門斬首。

    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他非常清楚,自己無法拒絕高暢他們的建議,表明上,他是被高暢和徐勝治說服了,覺得他們說得在理,實際上,他自己才清楚,他會答應他們的建議,是因為他萌生了求生的念頭,他想要活下去。

    這個念頭讓他覺得羞愧,覺得自己是一個懦弱之徒,故而,他才會用如此尖刻的語言去刺激高暢,希望高暢能被他激怒,動手殺了他,那樣,他就不需要直面自己內心的骯髒了!

    「如此反覆無常之輩,吾如何能夠相信爾的承諾呢?」

    在這個時代,直指一個人不守承諾,無疑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楊善會等著高暢的雷霆之怒,等待著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來臨,然而,他等來的卻是高暢的笑聲。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

    高暢的眼神貌似平和,然而,楊善會卻覺得那目光看到了自己心底的最深處去了。

    「你只要考慮,這樣做對你究竟有沒有損害就行了,對楊將軍你來說,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命,甚至不是你家人的生命,而是所謂的忠義節氣,這支軍隊的組成基本上全是清河人,他們名義上的統領是將軍大人你,你自然不曾被我軍俘獲過,因此,也不會損害你的名節,何況,事實上,你是為了清河的百姓免受刀兵之災才與我等合作的,這件事情就算洩露出去,不僅對將軍大人你的名節沒有絲毫損害,說不定日後還會在青史上留下美名!」

    說罷,高暢微微一笑。

    「當然,楊將軍可能需要時間考慮一下,如此,就請先下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可以找這位徐先生,他可以代表我,日後統領那支軍隊也會是他,你們先好好熟悉一下,日後才好合作啊!」

    帳外的親兵在高暢的呼叫下走了進來,把楊善會帶了下去,徐勝治和高暢對望一眼之後,也跟著走了下去。

    高暢微笑著目送他們出去,當人影消失在他面前後,他微咪著眼睛,陷入了沉思。

    出營之前,他收到了清河方面的邸報,一個叫蘇雪宜的女子找上門來了,說是他的未婚妻,閒下來之後,他終於有時間想起這件事情了。

    蘇雪宜?

    是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嗎?那個曾經多次出現在他夢裡的身影,是自己寄身的這個人唯一記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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