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驚鴻擦擦嘴在鍾道臨身旁坐下,隨手撿了個樹枝一掰在地上邊畫邊道:「黑寡婦那婆娘不緊不慢的追在咱們身後已經幾天了,想必是在等咱們糧草不濟,依你看這娘們會不會現在殺過來?」
鍾道臨隨意的伸了伸懶腰,真氣耗盡的他用了三天時間也只是恢復了不到一成的功力,格外容易疲憊,聞言點了點頭道:「她隨軍有糧草輜重跟隨,儘管是輕裝上路因為要顧及到後軍糧草也不會行軍太快,咱們是重甲騎兵,雖說沒有糧草輜重兵這個累贅可也走不快,不到最後關頭黑寡婦應該不會冒然急進的!」
練驚鴻皺眉道:「可這麼被她在後邊墜著也不是辦法,真不行乾脆脫去重甲然後急行軍甩開追兵你看如何?」
練驚鴻經過幾日的相處對鍾道臨的靈覺跟判斷越發佩服,也多願意跟他商量後才決定下一步如何走,要不是三日前鍾道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舉兵攻擊黑寡婦本陣這個罩門,換另一個方向突圍必然全軍覆沒,鍾道臨合乎道家所言「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的一招奇兵徹底打亂了黑寡婦跟龍戰打算夾擊黑雲騎的佈置,也贏得了練驚鴻乃至整個黑雲騎的尊重,這卻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鍾道臨伸開食指在練驚鴻畫的谷口方向劃了個半圓形的弧線,苦笑道:「黑寡婦正是想要咱們化整為零,一旦咱們像流寇似的放棄重甲開始散開隊伍突圍,我敢保證穆蛛蛛絕對會分兵多路來回掃殺,她還有佔絕對優勢的六千兵力,追上咱們八百重裝騎兵撈不到什麼好處,頂多能夠追著咱們跑卻沒把握一舉全殲,如果咱們也成輕騎兵反倒是以短攻長了!」
練驚鴻點頭道:「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怪不得龍戰的三萬重騎沒有追來,看來他也想到了這一點!」
「我看龍戰倒不會把咱們放在眼裡!」
鍾道臨笑呵呵的指了指雲霧城的方向,自信道:「龍戰如果追來了正說明龍血跟莫榮前輩已經完全失敗,他之所以回撤說不定正是因為沒有完全控制住雲霧城,所以……」
「哈哈!」
練驚鴻也來了精神,接著道:「所以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少主跟乾爹,然後殺他一個回馬槍!」
鍾道臨沒好氣的瞟了練驚鴻一眼,曬道:「咱們這八百人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後邊還有黑寡婦那老娘們粘著,估計是要報你傷她之仇,要往回殺請恕老子不奉陪了!」
在魔界打打殺殺的日子加上體內幾股各異的真氣爭鬥不停,沾染上些許邪氣的鍾道臨也變得有點玩世不恭起來,說話的語氣也隨意多了。
練驚鴻倒是沒什麼不滿,只是有些洩氣道:「一萬黑雲騎只逃出來八百,被堵在一線谷後邊的那四千人馬估計也被龍戰控制了,那你說咱們如今怎麼辦?」
鍾道臨打了個哈哈,他現在只想瞇眼休息一會兒,隨口道:「練大哥一表人材跟穆蛛蛛那婆娘倒是蠻般配,不如來個美男計促其退兵,哈哈…呃…我說著玩呢!」
鍾道臨見到練驚鴻要吃人的模樣趕緊住口,正要緩解一下氣氛突然從遠處跑來一個斥候報告,抓到了一個奸細。
二人聞聲大訝,暗道莫非黑寡婦開始派人探查地形準備強攻不成,心頭疑惑下立即吩咐把人帶上來。
被兩個黑雲騎戰士提小雞一樣帶上來的是個身穿獸皮的胖土人,用繩子綁著的獸皮衣已經被撕破了,禿頭上的毛髮染著血,鼻青臉腫的罵罵咧咧掙扎著,看來這位剛受到了不友好的對待,正在對著押送他的黑雲騎戰士吐口水。
「跪下!」
一個黑甲士兵猛地照著土人的後腦就是一拳,土人被打的一個踉蹌跪翻在地,哇哇大叫著正要破口大罵,可一抬頭見到鍾道臨突然臉上一呆,緊接著似乎狂喜的喊出了一句讓練驚鴻等人疑惑不解的話:「首領!可找到你了!」
鍾道臨剛開始還沒看清這個鼻青臉腫的兄弟究竟是哪路人,等到這位胖墩一嗓子大喊才認出來,這人居然是卜要臉赫日那個礦洞的土族廚子,在洪泰洞穴內混戰的時候就是他領著一群土人四處撒白灰用陰招迷人眼睛,只是不知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鍾道臨趕緊起身幫這人鬆綁,不解道:「老肥,你怎麼會在這裡?」
鍾道臨叫他老肥倒不是胡亂稱呼,這個土族胖廚子本是望日城內一家貴族的主廚,因為在飯菜中下劇毒謀財害命才被逮了起來打入死牢,後又被牢官劃為賤奴賣到坑洞內換錢,此人自稱老肥,卜要臉赫日等人都是這麼稱呼他,至於本名倒沒人知道。
老肥見到鍾道臨似乎把剛才的不快一股腦的忘了個乾乾淨淨,抖著肥膘笑嘻嘻道:「首領啊,卜老大跟赫老大找您老人家都找瘋了,大伙打聽到首領往雲霧城的方向走就全來了!」
「咦?」
鍾道臨皺眉道:「我不是吩咐你們拿完東西去東邊等我麼?卜要臉他們呢?」
老肥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道:「有用的東西都搬光了,不過…咳咳…首領還是見了兩位老大自己問吧,我們就在離這裡很近的西邊山谷,剛才是我親自出去到溪邊剝獸皮被抓到了!」
鍾道臨聽出了老肥話中有話,只是這個時候不好多問,他對自己手下這幫草寇大盜獵頭殺手聚集而成的隊伍太瞭解了,坑蒙拐騙下毒設套殺人放火個個精通,讓這幫活寶去取黑風寨的寶藏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事呢,不由得暗怪自己大意。
想到這裡,鍾道臨吩咐兩個黑雲騎士兵牽過來一頭犛馬獸,對老肥吩咐道:「你去讓卜要臉他們從北邊山谷繞過來,注意不要驚動南邊的那些敵人,去吧!」
隨後吩咐那兩個黑雲騎跟老肥一起去,三人答應一聲騎著犛馬獸繞後山遠去。
看著練驚鴻疑惑的目光,鍾道臨苦著臉解釋了一番和這些人的淵源,等練驚鴻差不多明白的時候,北邊山谷傳來了人喊馬嘶的躁動,一群人哇哇怪叫著朝這裡衝了過來。
先前一個高大粗壯的巨熊手持一柄金光閃爍的車輪戰斧,身披佈滿鉚釘的嶄新皮甲,帶著呼嘯的風聲就沖鍾道臨狂奔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頭兒,可找到你了……這回發了!」
跟著卜要臉身後的是一群黑頭黑臉的巨熊,也都是一臉得意的甩弄著手中趁手的傢伙,這幫粗人才不管鍾道臨什麼「悄悄過來」的吩咐,穿戴著嶄新的戰甲舔著大黑臉就撞了過來,一百多頭熊人跑動的聲音驚天動地的傳來,嚇得一旁不明所以的黑雲騎趕忙佈陣防備,要不是練驚鴻跟鍾道臨吩咐過是自己人,恐怕早就殺過去了。
鍾道臨望著衝自己奔來的這兩三百各族人也是一臉驚愕,這些人原本從礦洞內出來時萎靡不振的神態早已不翼而飛,換上的是一副各個牛氣沖天的得意模樣,一百多熊族人幾乎都穿戴了巨混實的戰甲,手中也是一個賽一個的舉著沉混的大傢伙,暴發戶的神態一覽無遺。
卜要臉衝到鍾道臨近前先是輪斧子虛空劈了三傢伙,之後才得意洋洋道:「頭兒,在您的英明領導下,俺卜要臉帶領著一群傻狼克服萬難,不怕風吹雨打,終於不負眾望將那批貨一件不漏的起出來了,嘿,您看屬下手中這柄開山斧還能唬人吧?要說…」
卜要臉正說的眉飛色舞,見赫日不知道何時從一旁悄悄的到了身後,立馬轉換話題道:「頭兒,要不是俺們塊頭大力氣大,那堆成山的兵器鎧甲根本就運不出來……」
他雖然不再提是自己找到了藏寶地可還想說點什麼,被一旁早已不耐煩的鍾道臨打斷道:「行了,知道你能耐,赫日,這些天到底怎麼回事兒?」
赫日此時望著鍾道臨的雙眼看似平靜卻顯出了激動地閃光,聽到鍾道臨問話趕忙超過還沒說盡興的卜要臉,上前恭敬道:「按照首領的地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處洞穴,裡面除了有一批精良的戰甲兵器,弓弩箭矢外尚有一批精煉好了的紫金,本來應該照首領吩咐行事的,可那批東西實在太多,加上又探聽到了望日城騎兵朝雲霧城開進的消息,卜兄怕首領有危險就提議各選了些趁手的兵刃先期趕過來了。」
赫日這時候的精神也是煥然一新,手中握著把彎月形的細條薄刃,肩頭搭著一尾彎弓,背背一壺羽箭,緊身的皮甲將赫日的身子緊緊地護著,簡單得往那裡一站就讓人感到一股無形的殺氣迎面襲來。
鍾道臨聞聲愕然道:「紅泰他們呢?」
卜要臉插話道:「那時候追殺咱們的軍隊分出一部追擊我們,老泰就領著那些猛獒族的大個頭把追兵引到獅族領地去了,老泰原來是獅族手握重兵的大帥,那老小子說這次回去一是引開追兵,二是要領兵去滅了那幫鱗蛇族,頭兒你就別擔心老泰了!」
「引開追兵?」
鍾道臨聽完卜要臉的話喃喃低語幾聲就陷入了沉思,稍許才一拍大腿,雙眼放光道:「如今咱們這處地方離誰的勢力範圍最近?」
一圈人都被鍾道臨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面面相覷,過了半天練驚鴻才略有所悟道:「你是說分兵一路把黑寡婦穆蛛蛛引到別的地方去?可她會上當麼?」
「不!」
鍾道臨咬牙道:「既然是引大魚就要下好餌,咱們用全軍做餌引她入甕!」
練驚鴻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做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虎口,很可能把自己這些人全賠進去,可在這樣追追逃逃下去離雲霧城越來越遠不說,糧草得不到補充下已經落到吃犛馬獸坐騎的田地了,想了想才凝重道:「離這裡最近的是東北方的蜥人族沼澤,可蜥人族當年差點被我雲霧城九色戰騎滅族,對咱們有深仇大恨,恐怕就手頭上這點人進去就出不來了!」
頓了頓,練驚鴻為了讓鍾道臨更加明白,開始用食指在地上畫地形圖,指著畫好的一處地方道:「出谷後穿過烏蘭平原邊緣跟黑森林的交界,此去西北一日路程就是巨蠍族盤踞的大峽谷,離我們最近的大峽谷東南口一處地方如今被風翼族佔據,風翼族是被老城主趕離烏蘭平原棲息地的,對咱們送上門受死會很有興趣!」
接著練驚鴻分別標出了四周湖泊沼澤跟山川河流的走向位置,分析了一圈的敵我各大勢力,最後總結道:「手頭上這點騎兵無論去哪處勢力都是個死,甚至還不如鑽深山老林這些各大勢力的空隙更有希望!」
「去風翼族!」
鍾道臨隔著衣服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風翼之鏈」,沉聲道:「我手頭上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去碰碰運氣總比被黑寡婦虎視眈眈的在後邊盯著好!」
卜要臉赫日等人經過練驚鴻的說明也瞭解了目前局勢的險惡,雲霧城那邊龍血跟莫榮生死不知,這邊是至少六千以上養精蓄銳的輕騎兵一刻不停的追在身後,卜要臉伸開肥掌擦拭著手中的開山巨斧,洩氣道:「俺還以為找到頭兒您老人家能痛快的殺他一場,怎麼還要逃啊?」
鍾道臨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大有深意的看了先前那個被當成奸細的老肥一眼道:「說錯了,現在你們來得正是時候,能否把黑寡婦甩開一段距離讓咱們能夠先接觸到風翼族的人,就看你跟赫日的了!」
說罷,鍾道臨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交給老肥,開始認真的跟練驚鴻赫日等人商量起來。
一日來,圍在谷外的「黑寡婦」穆蛛蛛跟「矮砣子」焦晃正對鍾道臨跟練驚鴻的調兵遣將迷惑不解,先是八百黑雲騎走到這處幽谷就開始設置路障陷阱廣佈尖木樁,居然悠閒的開始安營紮寨下來,緊接著就是探子來報說是這些人正在發瘋一樣砍樹堆土,似乎要在這裡停下來跟自己這方隔谷對峙。
穆蛛蛛穿著一席黑衣站在一處高地,望著前方的谷口陷入了沉思,鍾道臨猜的不錯,她絕不想用六千輕騎對撞練驚鴻的八百重甲鐵騎,既沒有把握全殲又怕兩敗俱傷後練驚鴻跟鍾道臨逃跑。
她打的主意正是要等黑雲騎八百殘兵完全斷絕了糧草後再一舉全殲,到時候對方一是投降二是全軍覆沒,就算是分散逃跑也絕對逃不過自己麾下靈活的六千輕騎的絞殺,可谷內正在「咚咚嗆嗆」的伐木打樁聲卻讓她迷惑了起來,不明白鍾道臨跟練驚鴻的意圖。
想到那個紫頭髮的小子,穆蛛蛛不由得一陣心跳,以她閱人千萬玩弄男人於鼓掌之間的手段,近二十年來從未有人能夠掀起她心中漣漪,這也是她為何能夠對男女之事心如磬石反而能成為掌控望日城兵權的三人之一,可當那小子抱著自己時卻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這令她極為落寞,觸動了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小姐,是否擔心那臭小子又有什麼陰謀?」
「矮砣子」焦晃看到穆蛛蛛臉色不好,以為她是在擔心對方搞鬼,不屑道:「谷內只有一道溪流能夠作為水源,只要派人把上游用土填了讓溪流改道,渴也能把他們渴死,還怕他們不出來?」
穆蛛蛛搖了搖頭,右手扶著起伏的胸口,輕啟朱唇道:「小妹總有些心緒不寧的感覺,恐怕他們非但不是要固守反而是要逃,田世才那死鬼一口咬定黑雲騎目前主將是練驚鴻,可是雲霧城九色追日戰騎督帥的作戰風格特點我們都有收集分析,按練驚鴻一向穩紮穩打的作風斷然不會在突圍時選擇直接衝擊奴家的本陣!」
頓了頓,低頭沉思少許才道:「這招奇兵令龍戰跟我們的佈置都落了空,能在那種必死的環境中還能保持冷靜選擇出看似最強也是最弱的一點作為突破口…而且一線谷外的伏擊你我誰能料到?奴家真正擔心的是這個人,以焦大哥看是否是那個一刀斬滅了我近六百人騎的紫發小子在搞鬼呢?」
想起當日鍾道臨那恐怖的一刀,焦晃的臉上也出現了噩夢般的神色,如果要他選擇他寧可對上千軍萬馬也絕不想跟鍾道臨面對面比劃,聞聲後怕道:「那臭小子連田世才都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只查出來是前幾日黑雲騎發兵前才招募的斥候,黑雲騎應該不會聽從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指揮,我看……」
兩人正在說著,突然谷內傳出了一陣號角的悶響,緊接著有人來報說是八百黑雲騎全部離開山谷又向北開始繼續逃竄,跟三天來追追逃逃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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