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肚量
「其實這也並不奇怪，每個地方包括每個部門都會有那麼一小撮不安分的人，彷彿看不得別的同志干的比自己好一些，工作比自己優秀一些，總是會想方設法地搞得別人不得安寧。他們通過這樣卑鄙的手段最後撈到什麼了嗎？我看什麼都沒有撈到嘛！現在各級部門處理舉報信的辦法是一級一級地往下轉，要是依照我個人的看法，對於這樣的東西，轉都不要轉，乾脆就不要搭理那麼多，你們說是不是呢？」說到最後，王刻舟還不忘再環顧會場一周，與各個常委進行目光交流，彷彿是在徵詢每個常委的看法。可惜這些常委大都低著頭，或者抽煙，或者喝茶，又或者望著手中的名單在深思，少數抬頭的卻是抬頭望向天花板，眼神茫然，根本沒有注意到王市長殷切的目光。
會場又沉默下來。坐在會議桌最遠端擔任會議記錄的市委辦公廳綜合處秘書張備戰就趁這會議短暫的間歇機會起身過來先為苗書記茶杯裡加點水，然後從王刻舟開始，依次給各個常委茶杯裡續了水。
苗書記端起茶杯吹了吹飄在上面的一根浮茶，不動聲色地看了趙長風一眼。
趙長風也在喝茶，他等張備戰為各個常委都添過水，回到記錄員的座位上後，就輕輕蓋上茶杯蓋子，把被子往旁邊一放，食指交叉著擺在桌面上：「王市長對時下的一些社會風氣，包括黨內的一些作風的概括，我覺得還是有道理的。但是呢，組織部門對信訪工作的重視，也是難能可貴的，這正說明了以呂部長為首的組織部對工作的認真負責。幹部問題，向來是我黨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必須從根源開始把好關，才能保證我黨幹部隊伍的純潔性。」
「對於剛才白部長提到的有關萬有聲同志的舉報信，我覺得還是要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從組織部門考察的情況來看，萬有聲同志還是個不錯的同志，在西湖區工業局擔任局長期間，也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使西湖區工業面貌有了較大改善。但是呢，如果確實存在有問題，我建議還是要深入調查一下，防患於未然，不能等出了紕漏再來堵漏啊。」
王刻舟正拿著打火機點煙，聽到這裡，手中的打火機「噹」的一聲就丟掉在桌面上，滑出去很遠，發出清脆的響聲，會議室氣氛頓時為之一緊。
「這個我不贊同！」王刻舟伸手把打火機拿了回來，點上了火，抽了一口煙，咄咄逼人地說道：「長風同志這個意見很原則，但是我不能同意。剛才長江同志介紹情況畢竟只是一封舉報信而已，裡面內容是否屬實，都沒有定論，我們總不能因為這個就否定一個優秀的同志吧？」
趙長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慢條斯理地說道：「正因為不知道舉報信的內容是否屬實，所以我們才有必要去調查一下。如果舉報信的內容是虛假的，那麼正好替萬有聲同志洗刷了冤屈，這並不影響我們對萬有聲同志的繼續任用。可是如果我們不經調查，就先對萬有聲同志進行提拔，一旦日後查明舉報信中反應的問題是真實的，那麼誰來負這個責任？再進一步說，如果將來病大了，犯了更大的錯誤，這個責任又有誰來承擔？要知道，帶病提拔，一向是我們組織工作的大忌！所以在萬有聲同志問題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先行提拔，這種做法我是堅決不同意的！」
趙長風這番話力度太大了，即使是王刻舟也想不出什麼語言來回擊，他只有低著頭去喝茶。畢竟，王刻舟不敢在常委會上拍胸脯說道，萬有聲同志是我堅持要提拔的，將來萬有聲同志有什麼問題，我來負責！要知道，常委會上的發言都是記錄在案的，是有據可查的。王刻舟雖然對萬有聲很有好感，也不能把自己和萬有聲捆綁到一塊啊！任何一個有點理智的領導，都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選擇。
常委們互相碰了一個眼神，心中說道，小趙市長的發言還真是有威力，王刻舟這下子可沒有什麼話說了吧？這樣也好，省略了下一步的表決程序，畢竟常委們雖然不喜歡王刻舟，但是在表決時候公開反對市委二把手，心中還是有些顧慮的。
苗書記輕輕咳嗽了一下，這才說道：「我看這樣吧，萬有聲的問題先放一放，請紀委的同志就舉報信的問題去深入調查一下，等有了結論，我們再做處理。大家的看法呢？」頓了一頓，他掃了一眼會場，王刻舟在那邊悶頭喝茶，也不言語。苗書記有意等了片刻，才又說道：「如果沒有不同意見，那就這麼定了！長江同志，介紹下一個人選吧。」
白長江就拿起了名單：「下面介紹的是海州三中的校長榮黃山同志，擬出任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長……」
有些常委就在下面暗自搖頭，替榮黃山可惜。應該說榮黃山業務能力還是很強的，在海州三中干了五年校長，硬是把海州三中從一個不入流的中學提升到和省重點高中海州一中同樣的水平，並且今年高考的升學率還超過了海州一中。如果這個榮黃山是其他任何一個常委提的名，今天在常委會上通過的可能性都很大，可惜的是，今天卻是代市長王刻舟提的名。以王刻舟和趙長風針鋒相對的架勢，榮黃山的提名恐怕很難通過。十一名常委中，組織部老呂、市委秘書長王學旺、軍分區政委章同年惟苗書記馬首是瞻，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高昌山又和趙長風同進退，這樣趙長風就六票在手，在常委會穩居多數的地位，王刻舟一個人勢單力孤，即使是有一兩個常委投上一兩票人情票、同情票，都改變不了事實。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白長江介紹過情況之後，趙長風毫不猶豫地做了發言，對榮黃山出任教育局副局長表示贊同。這連王刻舟都沒有想到，他本來已經積蓄了很大力氣，準備和趙長風做一番針鋒相對的發言，卻沒有想到趙長風卻投了贊同票，讓他積蓄滿滿的力氣無地方發洩。
趙長風做過發言之後，就低頭喝茶，也不管其他常委們詫異的目光。雖然王刻舟這個人很討厭，屢次針對他，但是他卻是對事不對人。榮黃山的情況他也聽人說過，知道這個人是個好校長，不但能力出色，而且作風也算廉潔，唯一的缺點就是為人迂腐了一點，不太懂得官場上的道道，也不知道這次怎麼會忽然間開竅，走通了王刻舟的路子。趙長風相信，這樣的人即使是王刻舟提拔上來的，放在教育局副局長的崗位上，必然可以對海州市教育做出比較大的貢獻，所以就毫不猶豫地表示了支持。
趙長風開了口，其他常委也樂得送順水人情，都做了力度不同的發言，表示對榮黃山提名的支持，榮黃山的生命就順利通過了。
常委們本來以為，趙長風這個舉動是向王刻舟伸出橄欖枝，在否決王刻舟一個提名、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之後，然後又搖動一下橄欖枝，和王刻舟結束這場爭論。他們認為趙長風這樣做也對，畢竟趙長風是市政府二把手，和王刻舟這個市政府一把手還是要長期合作下去，關係鬧得太僵，不利於工作的開展。
識時務啊！比起王刻舟來，小趙市長政治智慧簡直是太成熟了！常委們都感歎道。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又證明他們的推測錯了。因為趙長風接下來又帶頭否決了王刻舟三個提名，直到第六個提名，趙長風才再次表示同意。這個時候，常委們才真正弄明白趙長風的意思，原來趙長風是對事不對人，支持的就是那些按照能力和業績該獲得提拔的幹部，而反對的那些要麼是能力不足，要麼是其他方面存在有嚴重問題的幹部。不為反對而反對，不為迎合而迎合，趙長風這種不把個人恩怨放在心上，完全是憑著一顆公心做事的態度立刻贏得了其他常委們的尊重。雖然他們不見得贊成趙長風的這種做法，但是能夠在大局有利於自己的時候還能秉持一顆公正之心對待自己的政治對手的人，確實值得他們尊重。畢竟這樣的人即使將來做了自己的政治對手，也不會採取卑鄙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反觀王刻舟，可就沒有這麼從容了，他認為趙長風反對他那幾個提名人選，就是有意給他難看，所以當白長江念到鮑曉飛的名字，擬提名鮑曉飛出任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的時候，他重重地噴了一口煙，說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