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六碗鐵木真出世
偌大的軍營裡,除了偶爾爆發出一點聲響的篝火外,再無其他動靜。勞累的士兵們早已經進入夢鄉,離開故鄉,遠征北地,他們太需要休息了。
可岳飛卻睡不著,他坐在一堆篝火旁邊,神情專注的想著什麼,時不時的往火堆上添兩根柴。他投身行伍的時候,因為輕信康王趙構的謊言,加入叛軍,明珠暗投。幸得王上不棄,委以重傷,這些年來,因功累遷至奉寧軍承宣使,義武侯。生逢其時,得遇明主,這本是大幸,而他骨子裡面的忠義情懷,使得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答王鈺的知遇之恩。
可這一次,他居然戰敗了。領著兩萬四千多人的精銳部隊,追趕蒙古大汗忽圖刺的潰敗之軍,竟然被中途逆轉,一敗塗地。他至今不明白,那支「軍隊」到底是什麼?自己熟讀兵書,可歷代兵家也從來沒有記載過這樣的戰鬥。
那些呲牙裂嘴,窮凶極惡的野獸,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訓練有素的戰馬,會那麼怕它們?連自己的主人也顧不得?蒙古人又是如何訓練出這樣一支奇兵?這個問題不解決,我軍的精銳騎兵,就派不上用場。
沉思良久,不得要領,岳飛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當他起身之時,所著鎧甲上已經結冰,隨著他的動作,薄冰迸裂,鏗然作響。北地的嚴寒,實在是對宋軍最大的考驗。
一將悄然而來,不到三十年紀,全身結束整齊,極為威武,正是岳飛麾下猛將,符榮。
「大人,還不歇息?」符榮上前問道。
「睡不著。查完哨了?」岳飛搖了搖頭。
「是,大人,剛剛收到帥府軍令。」符榮說完,將幽雲帥府發來的命令交到岳飛手上。在上奏朝廷岳飛戰敗的消息之後,王鈺下令申斥,用詞頗為嚴厲,讓幽雲衛戍衙門大大小小的官員捏著一把冷汗。蕭充自然也是如履薄冰,下令給岳飛。命他暫避蒙古大軍的鋒芒,尋機破敵。並派來了一位熟知蒙古底細的官員,協助岳飛所部。
「帥府派出地人何在?」岳飛見有知道蒙古底細的人前來助陣,一時來了精神。
「回大人,那位上官一趕到便急欲去查看傷馬,卑職命人帶他去了。」符榮回答道。
「去看看。」岳飛跺了跺腳,先一步向馬廄而去,符榮緊隨其後。在前不久那場讓岳飛記憶深刻的戰鬥中。兩萬多名騎兵被千餘頭野獸追得四分五裂,戰馬不聽控制,最後清點傷亡,人倒是沒傷多少,戰卻死傷近千。絕大多數是被咬斷喉嚨斃命。
在一處馬廄棚裡,兩名士兵掌著燈,供一位身著官服的人查看一匹躺在地上的戰馬。那馬被咬傷了後腿,已經站不起來了。此時。那身著官服的人正揭開包裹在馬腿上的布,查看著傷口。
岳飛到時,並沒有驚動他,而是與符榮悄無聲息的站在馬棚外。良久,那人歎息一聲,直起身來。此時,符榮才開口說道:「廖大人,岳大人到了。」
那位廖姓官員一聽。猛然轉身,忙拱手拜道:「下官廖無病,見過岳大人。」
「不必客氣,不知廖大人看出什麼端倪來沒有?」岳飛沒有過多地客套,直奔主題。
廖大人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傷馬,顯得有些憂慮:「回大人的話,看倒是看出一些門道來,只是不敢確定。」
「那戰之後。軍中不少人傳說。那些野獸是蒙古人圈養的惡狼。但岳飛生於北方,狼這種畜生見得多了。何曾見過體形如此巨大的狼?既然不是狼,又非獅非虎,卻是什麼東西?」岳飛問道。
馬棚之中,臭氣撲鼻,廖無病踏出棚來,拱手道:「請岳大人借一步說話。」幾人離開馬廄,尋一空曠之地站定,方聽他說起那畜生的來歷來。
「岳大人,下官世居幽雲,年輕時任氣好俠,遊歷北方。曾於西夏,蒙古一帶,見當地人養有一種巨犬。此物不懼嚴寒,體形龐大,性情兇猛,雖遇虎狼等猛獸,亦不退卻。極為忠心主人,當地人多養此巨犬,作看家護院,驅趕野獸之用。下官觀戰馬傷口,只怕正是被此物所傷。」
巨犬?世上還有那麼大的犬類?若真是犬,倒還好辦了,誰也沒有見過狗?軍中將士,多畏懼此物是野獸,如果得知是犬類,至少心裡不會那麼害怕。
「廖大人,既然是犬類,不知此犬可有名?」符榮在旁插了一句。
「有,《爾雅.釋畜》中曾有言『犬四尺為獒』,岳大人,那犬可是通體雪白,在雪白中奔馳,亦難辨別?」廖無病侃侃而談,讓岳飛聽得喜上眉梢,此人如此熟悉情況,破敵有望。
「正是,數量約有七八百頭,竟追得我兩萬餘精銳騎兵,四處奔散,嗨。」岳飛回想起那一戰,仍舊心有餘悸。
「那就對了,此犬名為雪獒,產於極寒之地,於冰天雪地之中,亦可酣然入睡。性凶殘,食生肉,若被馴化,極為忠心。且下官年少時得知,馴化雪獒的過程,足可用駭人聽聞來形容。獒初生之時,與一般犬類無異,搖尾晃首,憨態可掬。
「當它斷奶之後,主人會在院中挖一方形石坑,將其置身於坑中,任其跳躍,吠叫,不加理會,只喂一小塊肉食,維持生命。日復一日,這畜生漸漸長大,石坑對於它來說,越來越小,這使得它性情開始狂躁,目光之中充滿獸性,四爪也因也漸漸鋒利。待其長大,主人將其吊出石坑,帶往雪山之上,投入另一深井之中,仍只餵食一小塊生肉。成群結隊的雪狼在井邊嚎叫,俯視著它,初時。這畜生也會害怕,但久而久之,它會躍起,狂吼,漸漸不懼任何野獸。」
「這還不算完,當主人將它帶出深井之後,等待它地卻是同類相殘,犬主會將其置身於數條同類之中。最後只剩下一條,此時,這一條才能稱之為獒,當地人有種說法,叫『九犬成一獒』,最後這一頭獒,力大,性凶。不懼野獸,對任何陌生活物,有著強烈的敵意。」
岳飛聽完他的講述,不禁毛骨悚然。戰場之中,殊死搏鬥。但殺人不過頭點地。自己也是軍人,訓練部下雖然嚴苛,但與訓練獒比起來,自己簡直就是吃齋念佛的老太婆。很想想像。用這種方法訓練出來的畜生,會有多凶殘?同時,也明白了,為何忽圖刺擁兵數十萬,卻只有七八百頭雪獒。
「廖大人,依你所說,雪獒似此天下無敵,難道我們地騎兵。就只能望風而逃嗎?」岳飛略微不滿的問道。
廖無病笑著搖了搖頭:「非也,這畜生再凶殘,終究也是人訓練出來的。我軍戰馬,之所以畏懼這畜生,不過是因為戰馬產於幽雲,從前沒有見過此物。獒再兇猛,也是犬類一種,凡屬犬類。皆畏懼煙火。而且犬類忌諱酒味,但凡狗聞到酒味。毛髮馬上直立,咆哮不安。下次,蒙古人若是再動用獒陣,將軍只消命將士們投擲火蒺藜,廣佈濃煙,再用布團沾上烈酒,點燃之後,讓騎兵執火衝鋒。如此,那七八百頭雪獒早晚是將士們鍋中香肉,何足懼哉?」
岳飛聞言大喜過望,拱手道:「若真能破解此畜,我當為廖大人請功。」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卑職早聞將軍虎威,能助將軍一臂之力,是我的榮幸。不過……」廖無病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廖大人有話不妨直說,岳飛是個粗人,喜歡直來直去。」岳飛見狀說道。
「好,實不相瞞,下官也是個愛狗之人,若將軍再遭遇獒犬,可否……」廖無病卻似有些不好意思了。
「哈哈,這還不好辦?來日開戰,我命將士捉上一頭,送予大人便是。」岳飛大笑。當下計議已定,符榮自去命人準備火蒺藜,烈酒,布團等物,只待開戰,便要一雪前恥。
話兩頭說,那忽圖刺自己決定起兵攻宋之後,一路望風披靡,連上京金國皇城,也被攻陷。正當春風得意之時,卻遭遇了宋軍精銳之一地東北軍岳飛部。苦戰之下,竟不能勝,被岳飛一陣殲滅近萬人。並窮追不捨,幾乎趕出金國境內。
所幸,軍中有巨獒八百餘頭,本是看護之用,從未在陣上出動,眼看岳飛越追越近,軍中有人獻計,南軍不識此畜,若將其推上陣前,宋軍戰馬必然驚恐,或可收到出其不意的戰果。
果不其然,岳飛縱然神勇無敵,可騎兵沒有了戰馬,還叫騎兵麼?一戰下來,宋軍倉皇逃竄,蒙古大軍反客為主,一路追擊。若非大雪漫天,影響行程,那岳飛豈能逃過橫河?今日大雪停止,正是天助我也,只等天一亮,便盡起大軍前去追趕,定要將宋軍精銳,全數殲滅,好使王鈺知道,大蒙古今非昔比,要與之共爭天下。
此時,那忽圖刺正在中軍大帳中歇息,一大漢至帳前稟報道:「大汗,伏逢從王子那裡趕來,有要事稟報。」
忽圖刺本未睡著,聽得此語,翻身道:「哦?他不在王子處作戰,跑來此地作甚?讓他進來吧。」言畢,起身著衣。
不多時,一蒙古壯漢匆匆入內,跪地拜道:「大汗,喜事。」
「哦?可是也速該打了勝仗?」忽圖刺喜問道。
「正是!王子率軍一路勢如破竹,宋軍甘寧衛戍區名將范道遠,被打得一敗塗地,狂退四百餘里,目前龜縮在沙州城內,避而不戰。另外,王子命我稟報大汗,二十天前,王子已升格為父。」那蒙古漢子大聲說道。
忽圖刺突然起身:「什麼?訶額侖生了?是男是女?」那訶額侖乃也速該妻子,蒙古攻宋之前,她已懷有身孕。
「回大汗,是個男孩兒!王子已經為其取名。」
一聽是男孩,忽圖刺匆匆下得帳來,向北跪拜,叩謝天神:「感謝上蒼。我忽圖刺作祖父了!大軍得勝,又喜獲嫡孫,真是雙喜臨門!」
拜謝完神靈,才憶起還不知道孫子的名字,遂問道:「也速該可曾替他兒子取有名字?」
「回大汗,王子得訊之後,已為孩子取名為鐵木真。」
「鐵木真,好名字。我的孫兒在大軍得勝之時出生,他將來一定會像他地祖父和父親一樣,成為一名英雄!」忽圖刺信心滿滿,豪氣頓生。
鐵木真,一個流傳後世的名字。在漢語裡,這三個字的意思是「精鋼」,形容這個名字的主人有鋼鐵般地意志。這個剛剛誕生不久的男嬰,就是歷史上威震天下的成吉思汗。那個開創橫跨歐亞大帝國的蒙古人。在後世,無數人對他推崇備至,也有無數人對其痛恨萬分。有人說他是一代天驕,有人說他是侵略者,屠夫。重創了一個傳承數千年地文明,給一個古老而偉大的民族帶來了災難。
可問題是,這一切都發生在原來的歷史軌道上,當今世上。在宋帝國的京城裡,還有一個男人叫王鈺。從他來大宋那天時,就一直念念不忘鐵木真這個名字。他既然來了,鐵木真還能像原來那樣縱橫天下麼?他如果知道鐵木真降世了,會有何感想?
忽圖刺喜得長孫,睡意全無,當時天還未亮,他興致高昂。召集眾首領,於中軍大帳中飲酒吃肉,共襄盛舉。各部首領得知鐵木真出世,乞顏部有後繼之人,再加上宋軍新敗,正倉皇逃命,也不放在心上,開懷暢飲。
不多時。天已放亮。中軍大帳內,眾人皆有七八分醉意。酒興正濃時。忽聽外面陣陣騷動,數將疾奔入帳,神色慌張。
「放肆!沒見到我在與眾首領把酒言歡麼?外面什麼動靜!」忽圖刺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料被人攪了興頭,一時大怒。
「大汗,宋軍殺來了!」一將大聲說道。
滿座皆驚!忽圖刺一聽,踉蹌著竄下帳來,一把拎住那人喝道:「你再說一次?宋軍剛剛被我打敗,怎麼會捲土重來?」
「千真萬確!斥候發現,宋軍就在百十里以外,眨眼便至!」忽圖刺猛盯著那將瞧了半晌,忽感頭疼欲裂,眾首領也是面面相覷。忽然,一人起身道:「大汗不怕煩惱,我願領本部兵馬出戰,有神犬相助,破敵只在片刻之間。」
眾人視之,乃大汗異姓安答,鄂克多,他和也速該一樣,有一個光榮地稱號「把阿禿兒」,這個稱號地意思是「至勇之士」,只授於在戰場上立下卓越功勳的勇士。鄂克多十幾歲開始,就縱橫草原,連女真人都懼怕他,他曾經打敗過金國名將胡沙虎,聲名鵲起。此次南下攻宋,他率軍為先鋒,攻破上京,全殲守敵。
忽圖刺見他自告奮勇,大笑道:「有安答去,自是穩贏不輸!咱們宴席照舊,你把酒放下,我們等著你,等你擊破宋軍之後,咱們再大醉一場!」
那鄂克多也不多話,以手撫胸行禮之後,大步跨出中軍帳。忽圖刺端著酒杯,環顧左右笑道:「各位敢不敢與我打賭,看我這安答幾時回得來?」
眾首領被日前地勝利被鼓舞,紛紛表示,鄂克多此去,恐怕是手到擒來。其中一位首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說道:「此酒尚溫,在酒冷之前,鄂克多將軍必然回來。」
不過,蒙古人裡,倒也不是沒有冷靜,理智之人。正當一片自信之聲喧囂時,一人出來潑冷水:「大汗,我聽說那敵軍主將,乃宋軍將領中後起之秀,當世名將,姓岳名飛,極得王鈺器重。就是此人,俘虜了金國皇帝,又攻破黃龍府,滅亡了女真人,我蒙古不可小視於他。」
「哈哈,什麼名將?日前一戰,號稱精銳的大宋東北雄師,被我幾百頭獒犬追得七零八落,十分狼狽,他也配稱名將?」忽圖刺不以為意,仍舊與眾人飲酒作樂。
不多時,一人飛快地奔入帳中,不料立足不穩,撲倒在地。他倒地之時,仍舊不忘大喊:「報!鄂克多將軍放出獒犬,被宋軍不知施了什麼妖法破解了!」
忽圖刺一驚!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酒也醒了大半。宋軍突然回師北進,難不成有備而來?我那獒犬凶殘無比,宋軍戰馬如見野獸,怎麼可能與之對敵?
「宋軍是如何破得我神犬?」忽圖刺急忙問道。
「大汗,我軍放出獒犬之後,宋軍並不急於衝鋒,而是發射火器,遍佈濃煙,噴射火焰,巨獒見火,畏懼不前。而後,宋軍又以十人為隊,執大球衝鋒,衝至半余,蒙上馬眼,點燃那大球。獒犬著了魔一般,掉頭就跑,四處奔散……」
那人說完之後,帳內眾人竊竊私語,漢人善使火器,這本不是什麼稀奇事,可那火球是怎麼回事?獒犬如此凶殘,怎麼可能掉頭就跑?難不成漢人真會使什麼妖法?
忽圖刺此時已經清醒,預感到鄂克多絕難取勝,正要發佈命令,讓人馳援他時,又一將奔入帳中。
「大汗!大事大妙!鄂克多將軍見獒犬被破,大怒,身先士卒衝鋒陷陣,被宋軍中豹頭環眼一勇將,使一柄長槍,戰不到五十合,一槍刺於馬下!萬馬踐踏,屍骨無存!」
此語不啻晴天霹靂!戰不到五十合就被刺於馬下?何人如此勇猛?
起先誇下海口那首領,又嘗了一口酒,果然是「此酒尚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