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碗兀朮識破斷然撤兵
大宋綏靖四年四月,軍事重鎮幽雲衛戍區在未經請示的情況下,派出副指揮使韓毅為主帥,統領精銳騎兵四萬,開始了一次始無前例的遠征。此次出征,規模空前,五萬騎兵對大宋來說,並不是什麼大數目,但這支部隊,帶著十六萬匹以上戰馬以及難以計數的軍用物資,要在草原大漠中,縱橫數千里,直搗金國都城。
這支遠征軍出居庸關,繞過了長城,直接進入了草原,開始向第一個目標大定府開進。裝備是精良的,士氣是高昂的,但這些都不足以平息隨行將領們心中的憂慮。如果攻打平川關的金兵及時回防,此次行動,將會無功而返。
但是主帥韓毅以他對王鈺的瞭解,深信王上會有辦法拖住平川關的敵人。部隊出征以後,快馬加鞭,火速趕往大定府。大定是不是一座空城,直接決定這次遠征的成敗。
韓毅走後,幽州將領度日如年,遠征的成敗固然讓他們魂牽夢縈,但更重要的是,這次行動沒有按制度上報請示,如果王上一旦追究下來,恐怕幽雲衛上層都逃脫不了干係。眾所周知,王鈺治國以寬仁,治軍以嚴厲。當年的雲內州慘安發生,王鈺雷霆大怒,對北方兵馬的反應遲鈍大為不滿,降下諭令,處分大批高級將領。
單單一個州被塔塔兒騎兵襲擊,就讓他如此震怒,要是知道這事,恐怕不砍幾顆腦袋,是過不了關的。但是,遠征的前景實在太誘人了,直搗金國政治中心啊,凡是帶兵的人,誰不想建立這樣的蓋世奇功?這是功在當代。名傳後世的壯舉!
韓毅前腳一走,後腳鹹都就來人了。當蕭充聽到岳飛帶著王上的諭令來到幽州地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王上知道這件事情了?所以派岳飛前來加以阻止?如果真是這樣,那幽州方面的將領們可就太冤了,要受軍法處置不說,遠征還沒有收到任何效果。
「卑職岳飛,拜見蕭大人。」看見蕭充從內堂轉出。坐於堂上的岳飛一掀戰袍,幾個大步跨上去,納頭便拜。
蕭充表現出了少有的和藹,快步上前扶起岳飛,親切的說道:「鵬舉不必多禮,王上可安好?」
岳飛起身回答道:「王上已經脫險,現在鹹都主持種霸將軍的祭奠儀式,隨後就會趕來幽州坐鎮。」坐鎮?這兩個字可大有文章。按常理來說,王上在前線遇險,他脫險之後第一件事情應該是回到京城,遠離戰場,為何還會到幽州來坐鎮?
「什麼?種霸他……」對於種霸的殉國。蕭充也大感吃驚,因為種霸是他前任地獨子,王上的愛將,南府十三太保的代表人物。
岳飛神色一暗。黯然點頭道:「種將軍為國捐軀,王上深為痛心,已經上表追贈種將軍為上雄郡公,加上將軍頭銜,家屬由朝廷終生供養。」
蕭充聽後,也頻頻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唉,可惜啊。一員大有作為的猛將。」話至此處,頓了頓,換上笑臉又問道,「鵬舉啊,聽說你此來還帶了王上的諭令?」此時,他已經注意到了岳飛腰間繫著兩把刀,其中一把,好像是北方草原上使用的彎刀。
岳飛也不多說。從懷裡取出王鈺地兩道諭令。雙手呈給蕭充。後者一見,也是雙手接過。略一遲疑,還是打開了給自己的那封信,取出信件看了起來。
起初,蕭充滿面憂慮,但剛看幾眼,臉上便有喜色,再到後來時,又轉成了一片陰沉。岳飛進入官場不久,對於這些察顏觀色之道,不甚瞭解。再加上,此時他的心裡急欲知道王上是如何安排他的。
「大人,王上交待,要幽州方面照此行事。細則他不過問,請蕭充與韓大人權宜行事,隨機應變。」岳飛這句話,可給蕭充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有王上這句話,這件事情就有轉圜的餘地了。
眼珠子一轉,蕭充搭著岳飛地肩膀笑道:「來來來,鵬舉,路途勞頓,先坐下喝口茶再說。」
岳飛依坐落坐,蕭充回到上首,輕咳幾聲,似乎有些什麼事情讓他為難,抬頭看岳飛時,見這年青的將軍正端著茶杯大口喝著。岳飛是他的部下,可同時,他又是王上悉心栽培的青年將領之一。前幾年西征黨項地時候,就是這個岳鵬舉,帶著幾百人打到離西夏都城附近,直接促使夏王李乾順舉國投降大宋,他可是王上的心腹啊。
「鵬舉啊,有個事兒本官想跟你商量一下,還請你萬勿推辭啊。」良外,蕭充終於開了口。岳飛聽著不對味兒,這話怎麼說的?您是幽雲最高長官,我是您的部下,怎麼用這種商量的口吻?
「蕭大人,有事儘管吩咐,岳飛萬死不辭!」岳飛霍然起身。
蕭充伸手示意岳飛坐下:「好好好,鵬舉不是外人,本官就直說了。」嘴上這樣說,可心裡還是有些猶豫,又盯了岳飛一眼,方才說道,「是這樣的,在王上這道諭令來之前,韓大人已經帶著四萬鐵騎出發了。」
什麼!王上軍令未到,幽州方面竟然提前舉事?這,這可是違反制度的!往小了說,這是不遵號令,擅自行動。往大了說,完全可以扣一個圖謀不軌,擁兵自重的帽子,那可是要掉腦袋地!
岳飛從軍日久,自然知道宋軍的軍法,四萬部隊啊!這是個小數目麼?此時,他已經猜到了蕭充的意思,他是要自己行個方便,不要把這件事情如實上報。
見岳飛不表態,蕭充語重心長的說道:「鵬舉,事關國家興亡,再者機會難得,王上當時又生死未卜,我們不得已,這才擅自作主。絕無異心。再說了,這也是圍魏救趙之計,只是,打得遠了一些。你是我們幽雲的將領,在這種時候,可要擔起責任來啊。」
他的言外之意,岳飛聽出來了。那就是你還要在幽雲混,要注意搞好團結。不要作「內奸」。這件事情倒也可大可小,從剛才蕭大人的話裡可以得知,王上的軍令與幽州方面地行動,恰巧吻合,而且時間差不了多少,只要自己不說,幽州眾官自然更不會洩露,這件事情就算遮掩過去了。誰也不會懷疑。
但這樣一來,可就是對朝廷不義,對王上不忠,不忠不義地事情,能幹麼?
蕭充久經官場。又因為他身份特殊,早就練成了一雙火眼金睛,岳飛心裡想什麼,他一看便知。見他遲遲不表態。蕭充起身上前,拱手拜道:「若鵬舉執意要如實上報,就請現在將蕭充綁了,送交到王上手中,領賞去吧。」
岳飛從椅上彈起,慌忙扶住:「蕭公何必如此!岳飛從命就是!但這事實在……」
聽他同意,蕭充喜出望外,拉著他雙手懇切的說道:「鵬舉是言而有信地大丈夫。必不負我!幽雲數十官員的性命,就在你手裡了!」
岳飛歎了口氣,側頭拜道:「罷了,大人也是為國家民族計,並無私心,岳飛豈會作那小人?請問大人,王上在諭令中可有對卑職的安排?」
「哦,有有有!王上諭令。你帶著這封信與那柄金刀。馬上去追韓大人部隊,然後與他同行。鵬舉啊。事不宜遲,本官就不留你了。等你們凱旋歸來,蕭某再在幽州設下慶功宴!」
平川關
原來的屍山箭已經改觀,金兵射進來的箭被宋軍收集起來,如法炮製的還回去。陣亡將士地屍體,都集中起來,讓他們不至於擋住道路,不管是宋軍的,還是金軍的。平川關的關樓已經不見了,代之以殘破不堪,已經被燒成黑炭的木製屋架。
關牆上,難以計數的宋軍亂中有序,在將領們的指揮下,頑強的抵抗關外金兵地進攻。箭雨漫天,火炮轟鳴,喊殺聲直入雲霄。與一天之前不同的是,金兵不再是頂著宋軍的還擊進攻。
平川關的地勢本來是狹窄,金軍進攻部隊的傷亡慘重,這些屍體全都堆積在平川關牆下面,越壘越高,到了最後,竟成為金軍地墊腳石,他們完全可以踩著同伴的屍體,像上坡那樣進攻。這也算是一個攻關的新戰術吧。
兀朮騎在馬上一天一夜,此時的他,雙眼佈滿了血絲,臉上呈現出一種灰白地顏色,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平川關。難道平川關真的是金軍的夢魘?我以九萬大軍,全力進攻一天一夜,居然打不下來?
此時的兀朮,漸漸失去了耐心,王鈺估計已經逃離了前線,王細陽所部定是全軍覆沒,而平川關又久攻不下,再打下去,似乎真的沒什麼意義了。
「王爺,罷兵吧,再不回防大定,恐怕會被宋軍鑽了空子。」副將冒著觸怒主帥的危險,再次勸道。已經一天一夜了,將士們傷亡極大,雖然沒有精確的統計數字,但保守估計,怕是有兩萬以上。以如此多地兵力,放在這麼狹小的戰場,本來就是極為不利的。如果是為了王鈺,當然值得,可現在,王鈺恐怕早就跑了。
閉上眼睛,兀朮牙關緊咬,咯咯作響,任何人都不難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心裡的懊惱與憤怒,至今他也不明白,此次作戰到底輸在哪一個步驟。是宋軍的頑強麼?還是平川關的險要?又或是上天庇佑王鈺?
「罷了,天不佑我,人力不可強求,傳本王將令,撤兵吧。」說出這句話,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因為這就意味著平川關之戰以金軍失敗而告終。他兀朮調集九萬大軍,全力進攻平川關這麼一個彈丸之地,再付出了慘重地代價之後,居然無功而返。從軍事上說,這是一次不小地失敗,勢必影響士氣。從政治上來講,他們叔侄剛剛奪權成功,這件事情會對他們形成嚴重的負面影響。
「王爺,看平川關上!」有將領大聲喝道。
所有人地目光在同一時間射向了注視著無數次的關隘!唯一不同的是,此時的關隘上,立著一面大旗!一面長寬都以丈論地戰旗!上面大書著四個字。大宋國寶!
這四個字,熟知中原形勢的兀朮不會不知道。當年大宋的徽宗趙佶還在的時候,曾經賜給王鈺一面戰旗,上面就是這四個字,意思是說王鈺是大宋的國家珍寶。這個時候,這面戰旗出面在平川關上,意味著什麼?
「王爺,這定是宋軍奸計!」副將一眼識破。以王鈺之尊,他根本不可能還留在平川關。退一步說,即使他為了振奮士氣,留了下來,也絕無可能登上關牆,這太危險。一支流矢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宋軍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拖住我軍。以便於他們其他的戰略行動。放眼現在,有什麼比攻擊大定府更容易地呢?
無數次的說過,兀朮是一代名將,絕對不是宋朝某些文官口中「化外蠻夷,茹毛飲血」野人。他的經驗都是從實戰中得來的。此時,看到王鈺的戰旗在平川關上飄揚,他已經預感到宋軍一定有別的行動。
可他不甘心啊,死了這麼人。流了這麼多血,就此收兵,上上下下都沒法交待。抱著最一絲希望,他催動戰馬,向前推進。
「王爺,危險!」副將大聲喊著,見他不理,慌忙命令衛隊跟上去。以盾牌左右護衛。往前推進了約百步的距離,兀朮展目望去,那面戰旗之下,在全副武裝的士兵保護圈裡,果然有一個穿著常服地人。
看到這個人,兀朮再不猶豫的下令全軍撤退。這可就怪了,為什麼他看到了王鈺還要下令撤退呢?
其實,他看到戰旗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宋軍的用意。再去看「王鈺」。不過是想確定一下。試想,王鈺也算是一代梟雄。他會笨到為了振奮士氣而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嗎?還堂而皇之地豎起這桿大旗,大大咧咧的站在旗下,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麼?
「全軍撤退!回防大定!」
「全軍撤退!不遵號令者,斬!」
「王爺有令,全軍撤退!」
此起彼伏的傳令聲,響遍山野,前線的士兵聽到命令,迅速撤離戰場。就像退潮一樣,剎那間走了一個乾乾淨淨。
兀朮勒著韁繩,回頭看了一眼平川關,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恐怕這一走,大金帝國地雄師再也沒有南下的可能了。
關上,經歷一整天惡戰的宋軍將士們,終於迎來了難得的勝利。他們高舉著武器,歡呼著,跳躍著,金輪炮發出最後一響,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而弓弩手們,繼續抬高角度,射出最後一箭,算是給敵人送行。
「什麼?金兵撤退了?」節堂內,在此指揮的大將軍林沖拍案而起。王鈺交給他的任務是死死拖住金兵,不讓他們撤退。可沒想到,假扮的王上剛剛上關,金兵就撤退了。看來兀朮沒有完全失去冷靜地判斷力啊。
兀朮何人?金國碩果僅存的開國將領之一,他一個,胡沙虎一個,都是當初追隨完顏阿骨打征戰天下的高級將領。這個辦法,騙別人可以,想騙他門兒都沒有。
林沖知道,王鈺之所以下令要拖住兀朮,一定是有其他安排。最大的可能,就是斷兀朮的後路。可現在他居然撤退了,那王上的安排豈不是要落空?
「傳我命令,將上一次撤防下來的部隊全部派去,乘勝追擊!」林衝斷然下令。
旁邊的吳培德突然起身:「大將軍!這,現在平川關全是步兵,這不是自找……」
林沖神情陰沉,雙手撐在案上:「本官知道,執行軍令!」他有他自己考慮,這次金兵攻打平川關,動用了大量地步兵,騎兵只佔很小地比例。在攻城戰中,騎兵是派不上用場的,但一撤退,騎兵就可以斷後,掩護步兵撤離戰場。
只要拖住騎兵,步兵跑得再快,速度也有限。當然,追擊地一方,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畢竟用步兵去向騎兵衝鋒,無異於自尋死路。林沖此舉,是希望為那支打向大定的友軍爭取時間,用士兵的生命去爭取時間……
果然不出林沖所料,攻打平川關的步兵一後撤,在兩翼壓陣的騎兵部隊馬上開了上來,斷住後路,向後撤退。
當宋軍步兵追出來之後,很明顯,金軍騎兵感到詫異,步兵向騎兵衝鋒?這是哪國的打法?不是自己找死麼?
「列陣!」金國騎兵不是吹出來的,戰術素養極高,即便是在後撤,隊形也不散亂。將領一聲令下,騎士們迅速集結,列成陣式,長槍倒下,直對著宋軍。可他們並不急於衝鋒,好像在等著宋軍。
關牆上,林沖看到這副場景,頹然的搖了搖頭。所謂將軍,就是下命令讓士兵去死的人。眼下,明知是個死,也必須打,必須死死咬住敵的騎兵部隊。
即便如此,恐怕也爭取不到多少時間,你就是把騎兵拖在這裡不放,金軍步兵部隊要不了一天就可以回到大定。攻打大定的友軍,恐怕要無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