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何謂梟雄
見到所有人皆不說話,只是愣愣的盯著耶浚的屍體,滿臉驚駭——要知道,片刻之前,耶浚還是巴勒的結拜兄弟,狄族地位僅次於巴勒的首領。
巴勒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既然如此,各位就退下吧,退下之後,命所有兒郎嚴加戒備,隨時準備作戰!!但本汗把醜話說前面,如有有誰膽敢把草原所發生的種種變故說給手下兒郎知,或者偷偷通報於其他三族,莫怪本汗無情。」
聽到巴勒的話後,所有人又是一愣。
不能讓其他三族知曉這般消息,眾人尚可以理解,畢竟如若其他三族知道了消息,未必能像巴勒這般冷靜的思利弊,到那個時候,一旦其他三族決定要與楚人同歸於,狄族的戰士們也會得到消息,報仇的狂熱心態下,形勢必然失控。
但是,又為何要隨時整軍備戰?
一名草原貴族壯著膽子問道:「大汗,您不是說我們要積蓄實力,暫時忍讓,不與那楚人繼續相戰了嗎?為何又要讓兒郎們隨時準備作戰?」
巴勒冷哼一聲後,緩緩說道:「本汗不是為了反攻與楚人,而是怕楚人也得到這般消息後,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將我們留下來,雖然我並不認為蕭漠會如此無知,畢竟他們也害怕我們會與他們同歸於,到那時楚朝所受到的種種損害,沒有人能受得起,但畢竟要以防萬一。」
聽到巴勒的解釋後,眾狄族貴族首領皆是應諾,然後緩緩退下。
當所有狄族貴族首領皆是離開後,巴勒目光一沉,開口道:「陀狼。」
隨著巴勒的呼喚,之前那名指揮弓箭手射殺耶浚的侍衛快速跪巴勒面前,緩緩說道:「大汗請吩咐。」
得知草原上的噩耗後,大帳之,竟是只有這個名叫陀狼的侍衛面不改色,沉穩依然。
看著眼前的陀狼,巴勒滿意的點了點頭。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巴勒雖然與耶浚、耶律慶等人是結拜兄弟,這些人多年來對巴勒也是忠貞不二,毫無二心,但巴勒放心信任的人,依然是身邊的這個名叫陀狼的侍衛首領。
陀狼對巴勒有多忠心?有一件事足可以說明。
陀狼一生隨巴勒征戰,少有歸家,僅有兩個孩子。
有一次,陀狼回家之後,卻聽到他那兩個孩子正說著巴勒的不是,大意就是父親對巴勒對麼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但多年來竟然還只是一個侍衛首領云云。
對此,陀狼二話不說,當場殺了他僅有的兩個兒子,並把頭顱捧到了巴勒面前。
要知道,當時,聽到那兩名孩子曾說出對巴勒不滿之言的,僅僅只有他自己而已,他完全可以私下訓斥一番、警告一番,然後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他卻是親手斬下了自己兩名兒子的頭顱。
不要說,這十餘年來,陀狼曾為了保護巴勒,三次以身擋刀,十餘次身受重傷的事情了。
陀狼對巴勒的忠心,可見一斑。
如若說耶浚、耶律慶等人雖然對巴勒忠心耿耿,但依然有自己的想法的話,那麼陀狼就是完全只是為巴勒而生,也只為巴勒而死,他的腦,除了對巴勒的狂熱崇拜,再也容不下其他。
所以,巴勒信任也放心陀狼,隱秘重要的事情,總是交給陀狼來處理。
如今此時,也不例外。
「陀狼,你馬上派出精銳騎士,與我軍之北,方圓數十里內巡視,切不可再讓尤吉這種人出現,不可讓這種人接觸到我們的兒郎與其他三族,總之,要封鎖來自草原的所有消息。」
「是。」
「此外,嚴密檢視所有知道消息之人,一旦他們稍有異動,無論是何種身份,你都無需通報,直接處置……」
「是。」
……
蕭漠卻是完全沒有想到,原本讓他擔心不已的事情,因為有巴勒的存,竟是根本不會發生。
有甚至,巴勒甚至還主動幫他封鎖消息。
只是,如若蕭漠知道了巴勒的所作所為後,面對這般心狠手辣以及梟雄心態,恐怕多的,不是長鬆了一口氣,而是為狄族將來所產生的威脅而擔心不已了。
有巴勒這般人物,狄族豈是能如想像般可以輕易控制的?
待陀狼也離去後,巴勒沉思片刻後,向身邊親隨說道:「有請東方先生。」
東方華來到巴勒的大汗王帳時,心情頗為複雜。
是他親手助巴勒取得如今的成就的,如果沒有他的出謀劃策以及內務的處理,狄族想要稱霸草原,至少還要晚五年之功。而巴勒待他也不薄,他狄族,是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與重視,十餘年的努力,看著狄族一步一步的強大,對於狄族的認同感,對他而言實則不楚朝之下。
但是,東方華畢竟是楚人。
楚時,就算回憶再如何痛苦,境遇再怎麼不堪,也改變不了這般事實。
所以,對於狄族侵楚之事,東方華頗為矛盾,既不希望狄族勝利,也不希望楚朝勝利,如此種種,卻是讓他的地位變得是尷尬。狄族的貴族首領們對他的態度,從初的尊敬,變成了之後的隔閡,屢敗於蕭漠之後,是演變為了敵視。
他曾屢次勸過巴勒不要侵楚,但巴勒這般人物,又豈是他可以勸住的?而屢番規勸,是加深了他地位的尷尬。
而另一邊,因為顧慮到東方華的身份,所以巴勒雖然侵楚之時依然將東方華帶身邊,卻沒有讓他參與到任何事務之。
數個月來,這還是東方華第一次收到巴勒的接見。
當東方華步入巴勒的大汗王帳時,還思著巴勒究竟為何召喚自己而來。以為巴勒想讓他擔任與楚談判的使節,所以一心想著推脫之詞。
他不想這個時候與楚人相見。
但當他步入大汗王帳時,所見到的情景,卻是讓他嚇了一跳。
只見巴勒站大帳門口處,已是不知等了多長時間,見到東方華出現後,竟緩緩的躬下了身子,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
「大汗,您何必如此?老朽愧不敢當!!」
但巴勒卻是無論任東方華如何攙扶,都不肯起身,只是說道:「當日先生曾言,我狄族雖然已是草原霸主,但一來不熟悉楚朝形勢,二來相對於楚朝兵少將寡,三來不熟於攻城作戰,四來糧草積蓄不力,五來內部心力不齊,來水土不服,種種準備不足,雖將士勇猛,楚也遠遜於當年,但亦不可攻。巴勒未聽先生之言,只是一意孤行,而今當日之言一一應驗,卻是釀成如今局面,這乃是本汗之過。讓先生十餘年之經營,毀於一旦,這般罪過,本汗必須要向先生致歉。」
聽到巴勒之言,讓東方華臉色不由一紅。
當日他的種種理由,只是不想讓狄族攻楚罷了,順口而言,又哪裡當真想到今日局面。
想及這裡,看著巴勒那誠懇的神色,東方華不由愧疚,連道不敢後,又寬慰道:「大汗不用擔心,楚人外交,一向是以德服人,此次相戰,雖然損失嚴重,但日後得到了楚人的支援與補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聽到此言,巴勒歎息一聲,終於直起身來,回到帳,與東方華分賓主落座後,卻是一臉沉痛,將剛剛得到的草原噩耗,說與東方華知曉。
得知八賢王竟是草原精銳攻楚期間,帶領野族和殘敗之兵橫掃草原,而草原四大族留草原的婦孺老弱損失嚴重後,東方華是一臉的驚駭與沉痛。
而待得知巴勒的決定後,東方華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長出一口氣,沉吟道:「大汗您的決定是對的,這個時候,我們還是保住僅有的力量為上策,而絕不是與楚人死拼。大汗不必為一時之損而難過,如今的情景,雖說損失嚴重,但比之十餘年前已是好上許多,我等奮力,日後又有大楚之援助,必然可以恢復元氣如初。」
巴勒點了點頭,看似認真,實則卻是並沒有把東方華的話當真。
根基受損,又豈是區區數年可以恢復的?無數婦孺的死亡,想要讓狄族徹底恢復一年前的強大,恐怕至少需要二三十年之功。
巴勒卻不想等待這麼長的時間。
何況,東方華對於此次和談、以及日後楚人的援助又太過樂觀了。
巴勒幾乎可以肯定,以蕭漠的心性,必然會日後的談判以及援助大動手腳,利用各種手段限制、消耗乃至於控制草原各族,如果當真把希望寄托於楚人,恐怕狄族淪落為楚人的附庸之日,已是不遠。
所以,巴勒只是走捷徑,另想方法,快速恢復壯大狄族的力量,讓狄族短的時間內,擁有可以復仇於楚朝的力量。
這般捷徑,巴勒已是想到。
而對草原人而言,壯大實力有效的方法,永遠只是侵略。劫掠人口、劫掠財富、劫掠土地……
所以,與東方華商量了一番回到草原後的諸般應對之策後,巴勒突然問道:「東方先生,我前些日子曾托付於你之事,辦的如何了?」
東方華歎息一聲,說道:「被大汗所俘獲的楚人,讀書人雖然不少,但有能力且適合大汗所用者,卻是極少,大多數人只會之乎者也罷了,而有能力且肯離開楚境為大汗賣命者,是少上加少,適合之人,多日觀察下來,不過區區十餘人罷了。」
原來,狄族侵楚之後,一路攻城掠地,卻也抓住了不少楚人書生,有鑒於東方華這些年來對狄族的幫助之大,所以巴勒就請東方華這些書生挑選可用之人。
這些書生當,身有功名或者有名望有基業之人,自然不肯歸附於狄族,就算肯歸附,巴勒也不敢用,其後大部分都用來與蕭漠交換糧草,而主要目標,卻是集了如當年東方華一般,雖科舉屢試不卻有著真才實學之落魄書生之上。
而聽到東方華的話後,巴勒卻並沒有失望,只是笑道:「如若這些書生能有先生一半的能力,這次我們就算沒白來。」
頓了頓後,巴勒看似不經意的問道:「記得兩年之前,曾有西方的一個商隊通過我狄族領地前往大楚,據他們自稱,乃是波斯之人,對於這個波斯國,先生可有瞭解?而我草原之西,除了那波斯國,可還有其他國度?人口幾何?實力如何?」
東方華微微一愣,答道:「大楚之西,國度頗多,波斯只是其一個罷了,只是太過遙遠邊緣,老朽也是所知不多。那波斯據稱為寶石之國,雖然國土多為沙漠,但人口頗多,盛產寶石、兵器、馬匹,此外還有大食人、位於波斯之西,與波斯為宿敵,多有交戰,實力相差無幾,另有天竺國,位於波斯與大食之南,大楚之西南,雖然四分五裂,但號稱黃金之國,聽說土地頗為富饒,上下生活富足……」
楚人一向以天朝上國自居,對於當時世界上的其他國家,少有瞭解。
東方華這番講述,錯處頗多,若讓後世學者聽到,是貽笑大方,但較這個時代而言,已是可稱作博知了。
而聽著東方華的講述,巴勒點頭之餘,手指不斷敲打著腰間的刀鞘——這是他下定某種決心後習慣性的動作,光是漸漸變得飄遠,帶著某種堅毅與絕然,似乎已是看到了十年之後的事情。
而東方華,對於這一切,卻是毫無察覺。
歷史雖然已是改變,但偶然卻帶著某種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