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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心不見了 文 / 崔走召

    第三百三十四章心不見了

    和諧朝中,李蘭英以爹養為業,畫門行,忘路之遠近,忽逢玉竹林,急行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蘭英甚喜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李蘭英挎著張是非的臂膀在黑暗之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與回來時不同,想想他二人之前從瀛洲回來時,將那門畫在了石桌之上,倆人當時內心興奮,直接就跳了下去,如同坐滑梯一般,直接就滑回了人間。

    但是這次的門,卻是開在牆上的,路也是直的,就好像是一條沒有邊際的隧道一般,原來,無論是去天堂還是下地獄,眼前的路,都注定是看不清楚的,漆黑的環境總是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但是此時李蘭英的心中,卻十分的期盼,因為他肩膀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

    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李蘭英沒有回頭,知道那是燃西跟在後面,他沒有時間去管它,於是便自顧自的向前走去,這條隧道,似乎沒有盡頭一般,走了前路沒後路,如此這般走了大概十多分鐘,李蘭英這才感覺到了一股威風夾雜著香甜的氣息撲面而來。

    風聲,這是瀛洲的風聲!我們取經啊不是,我們回來了老張!李蘭英感覺到了風,就證明出路就在不遠處,果不其然,他復行數十步之後,眼前便豁然開朗。

    李蘭英只感覺到眼前一花,在睜眼看去,自己已經站在了瀛洲的紫色草原上,抬頭望著天,沒有日出日落,四周儘是紫色的,一年只開一次的花草,香甜的氣味撲面而來,徐徐的威風將低著頭的張是非頭髮輕撫,他的髮絲也就隨著風招搖起來。

    「老張,你看見了麼。」闊別了半年之後,李蘭英重回瀛洲,縱然他是鐵石心腸,但此刻也十分的激動,只見他對著毫無反應的張是非說道:「之前咱倆喝酒,你不是一直張羅著要回來麼?現在我們回來了,你看啊,這草,這山,那樹,和我們曾經見過的沒什麼兩樣,你現在心裡是不是也很激動?你能不能告訴我?」

    可是,任憑李蘭英如何詢問,那張是非卻還是低著頭,目光呆滯,完全沒有反應,李蘭英見他這樣,便歎了口氣,然後整理了一下心情後,又喃喃的說道:「沒關係,我會讓你開口的,走吧老張,咱倆……該去見那老頭子了。」

    說罷,李蘭英便扶著張是非向前走去,踩在這曾經讓他無比驚恐和迷茫的草地之上,也不知為何,李蘭英此時的心竟踏實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個地方,不會有任何的欺騙,也不會有任何的邪惡,更不會有任何的傷害,此處,便是仙境,此處,便是桃花源。

    走了十幾步之後,李蘭英只感覺到身後出現了一絲響動,他回頭望去,只見那燃西出現在了之前兩人所立的位置上,李蘭英望了望燃西,然後哼了一聲,也沒管它,繼續朝著竹林的方向走去。

    竹林還是那座竹林,李蘭英望著林中的景象,曾經他們在這裡待了半年,人其實真的挺矛盾的,想當初李蘭英和張是非來到了這個「破地方」,之道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除了竹子之外連個屁都沒有,當真無趣,李蘭英記得當時自己每一天都想破了頭要回去,當時的他覺得,如果在這破地方再待幾年的話,那不活生生的被憋成2了麼,可是諷刺的是,回去了半年之後他才明白,原來,那人間才是地獄,經歷了諸多磨難之後,就連李蘭英也發現了,原來自己當時已經2了,跟這樹林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成長是一條通往深山的路,剛開始走的時候就罵路破,可是當你快走到頭的時候,暮然回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起點是那麼的好走。

    又在林中行走了好一陣,李蘭英感覺到腹中飢餓,便停下了腳步,順手從一旁掰下了一節竹筍,脆生生的感覺,就像是康師傅就是這個味兒。

    人其實也真夠賤的,記得當初吃這玩意兒的時候心裡總會罵娘,可是此時嚼在了嘴中,竟然還挺甜,這種味道,也許就叫做懷舊吧。

    一根碧綠的竹筍下肚,李蘭英便感覺到自己又重新恢復了幾分底氣,於是他便駕著張是非繼續向前走,他很清楚,那竹林深處的小屋已經不遠了。

    果然,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光景,李蘭英依稀的見到遠處的空地,李蘭英心中激動,便加快了腳步,他心裡想著,這個時候,那個老傢伙應該還在睡覺吧,希望他別再是一副骷髏的樣子了。

    時隔了半年,孔雀和黑熊終於又回到了這裡,但是他倆此時的境地,卻遠不及當初,當初的它們雖然是獸體,但是心中卻如同白紙一張,此次回去遊歷了半年,人世間就像是個大染缸,已經把他倆漂染上了滿身的傷痛,張是非依舊無動於衷,可是李蘭英望著久違的環境,鼻子不由得一酸,他歎了口氣,然後撥開了竹子,走到了林中小屋之前。

    時光似乎在這裡停下了腳步,眼前的一切,和當初一般無二,甚至在李蘭英的記憶之中,不遠處的那個裝著「太歲」的尿壺位置都沒有動過,李蘭英又望了望,心中不由得咯登一聲。

    只見木屋前的石桌邊上正趴了個人,這個人李蘭英實在是太熟悉了,乾巴巴的背影,破舊的袍子,不是那號稱睡仙陳摶還會是誰?

    李蘭英見這老傢伙此時正坐在石頭凳子上,將雙手搭在石桌邊,然後腦袋埋在雙手中,典型的上課睡覺姿勢,半年不見,李蘭英的心裡其實還真的十分想念這個小老頭的,見這老傢伙果然實在睡覺,李蘭英便苦笑了一下,雖然他此時十分激動,但是此時的他已經不像當初那般的冒失,李蘭英想了想,便將張是非放倒在了地上,反正這裡曾經睡了半年光景,李蘭英知道此處土地鬆軟,就跟床鋪差不多。

    李蘭英安置好了張是非後,便從塑料袋中拿出了那罐準備好了的蜂蜜,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厚著臉皮走了上去,來到了陳摶的身旁,伸出手來輕輕的拍著陳摶的肩膀,他一邊拍一邊輕聲的說道:「老,老爹,醒醒,醒醒哎,我們回來了。」

    李蘭英不住的呼喚著那陳摶,可是那老傢伙竟然睡得跟死屍一般,怎麼叫都叫不醒,忙活了大概五六分鐘,李蘭英的耐性終於消失了,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趴在了陳摶的耳朵邊上狂聲嘶吼道:「著火啦!」

    這一嗓子李蘭英用盡了全力,果然見效,只見那陳摶的身子猛地一哆嗦,然後下意識的抬起了頭,不住的說道:「誰闖禍?誰闖禍了?」

    這陳摶如此嘟囔了兩句之後,便就打了個哈欠,然後揉了揉眼睛,李蘭英見他雖然醒了,但是卻不看自己一眼,之道他可能還在生自己的氣吧,於是李蘭英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那陳摶說道:「那啥,老爹,沒人闖禍……是我們回來了。」

    可是當他說完之後,那陳摶竟然還是沒有反應,只見這個老頭子依舊在不停的打著哈欠,然後嘴巴裡面不斷的在念叨著什麼,李蘭英雖然聽不清楚,但是他的心裡面卻湧出了不安的感覺,不會這個老頭子真的還沒醒酒呢吧?!

    這可如何是好?

    李蘭英見到情況有些不對,便嚥了口吐沫,然後小心翼翼的拍了拍陳摶的肩膀,並且對著他大聲的說道:「老爹……哎!你看看我,認不認識我是誰?」

    只見那陳摶慢悠悠的轉過了頭,他的眼角儘是眼屎,目光渾濁,簡直就跟張是非差不多了,他張開了嘴巴,一條晶瑩剔透的口水就好像拔絲地瓜一樣的從嘴角滑落,只見他望著李蘭英,然後有氣無力的說道:「啊……」

    完了!完了完了!李蘭英的心裡面咯登一聲,心想著這下可壞菜了,那瓶酒有這麼尿性麼,這個老頭子竟然還沒有回過神兒,這可怎麼辦啊!?

    見到陳摶一副老年癡呆的模樣,李蘭英的心中就好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被一瓢涼水澆下,發出了滋啦一聲脆響。

    李蘭英此時真想給自己一個份量十足的耳帖子,沒想到當日自己和張是非的一時頑劣,竟然造成了這種後果,可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啊,李蘭英只好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大聲的對陳摶說道:「我啊老爹,李蘭英,大黑熊!你還沒忘吧?」

    只見陳摶嘎巴嘎巴嘴,然後對著李蘭英十分迷茫的說道:「什麼?大王八?」

    什麼大王八!李蘭英聽到了陳摶的話後,頓時哭笑不得,他上下的打量了一下這個老癡呆,心中想道你這老燈,到底是真傻還是裝瘋呢,怎麼還罵上我了……黑熊跟王八有毛關係啊,就連發音也不一樣好不好啊我的親爹!

    但是沒有辦法,他也得忍啊,只見他十分著急的搓了搓手,然後又舉起了手中的蜂蜜,然後對著陳摶說道:「不是大王八,是大黑熊,還記得不,你曾經教過我倆本事的,還借了我倆……借了我倆一罐蜂蜜,我們說好的,一年之後回來還你蜂蜜的,難道你真忘了?」

    聽到李蘭英這麼一說,只見那陳摶眼睛一亮,然後把嘴巴撅成了「o」型,他指了指李蘭英,然後張口說道:「歐……」

    李蘭英心中大喜,然後對著陳摶說道:「你想起來了,老爹?」

    「想起來吶,想起來吶!」只見陳摶又張開了嘴,口水繼續流了出來,他對著李蘭英十分興奮的說道:「你……你是誰呀?」

    李蘭英感覺自己好像要崩潰了,他十分焦急的對著陳摶繼續說道:「我,我呀!我是黑熊,沒忘吧!?」

    「大王八……」陳摶目光呆滯的望著李蘭英,然後又是一拍手,然門十分興奮回答道:「想起來吶,想起來吶,你……你是誰呀?」

    「我是大王八!」李蘭英徹底的崩潰了,只見他狠狠的一跺腳,然後一拳砸在了石桌之上,多虧這瀛洲之物相當牢固,但是被他一砸,也發出了一聲悶響,李蘭英實在是鬧不住了,他感覺自己同著陳摶完完全全就是無法溝通,更來氣的是,這個老傢伙雖然好像癡呆,但是嘴上卻佔足了便宜,不到十句話竟然罵了他三句,呸,還有一句是它自己罵的。

    李蘭英見到陳摶已經這副德行,心中也十分的愧疚,於是他發洩了一陣之後,只好強忍住要崩潰的思想,他看了看那個好像老年癡呆的陳摶,又回頭瞅了瞅地上躺著的那個好像植物人似的張是非,一時間,鼻子又是一酸,種種委屈和悲傷再次湧來。

    良久,他擦了擦自己有些發酸的眼睛,心中想到,看來這老爹當真是癡了,現在該如何是好呢?唉,恐怕只剩下了上山去找劉伶幫忙這一條路了,希望他能有辦法吧,如果他也沒辦法的話……

    李蘭英有些不敢想了,似乎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退路,於是他強提起精神,準備離開竹林去找劉伶,可是他回頭敲了敲那還在發呆流口水的陳摶,心中又是一陣愧疚,現在的他已經不在任性,並且已經懂得了親情的可貴,陳摶因他而變癡,他就這麼走了,豈不成了豬狗不如之徒?

    於是,李蘭英便跪倒在地,低著頭對著那陳摶低聲的說道:「老爹,是我們對不起您,我們也不知道竟然把您害成了這樣……請您原諒我們吧,我們已經知道錯了,這次我們回去以後,我差一點就入了魔道,而老張……老張已經變成了那個樣子,我真的好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聽您的話,對不起老爹,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您的!如果治不好的話,那我就在這一直伺候您!」

    他這一番話,當真是發自內心,言語之間,陳摶曾經對兩人的教誨連同回去之後所經歷的諸般磨難一起浮現心頭,說道傷痛之處,李蘭英吧嗒吧嗒的流出了眼淚,他現在才知道後悔,悔不當初。

    只見李蘭英一邊說,一邊十分用力的對那陳摶磕起頭來,似乎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的心裡好受一些吧,梆,一直磕了九下,他剛要再磕,忽然一隻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那隻手的手背枯黃而沒有水分,但是觸在肩膀之上確實一片溫暖,李蘭英心中一愣,然後下意識的抬起了淚痕未乾的臉,只見那陳摶弓下了腰,將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那副癡呆的模樣早已不見了蹤影,瞇縫的眼睛之中透露著精光,顯然又恢復了之前的那副有些市儈的表情。

    這次輪到李蘭英驚訝了,以至於他的眼淚還掛在了腮幫子之上都沒來得及擦,他將嘴巴張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樣,這是怎麼個情況兒?只見他望著陳摶,然後顫抖的說道:「老爹……我……」

    「你什麼你,當我不認識了麼?」那陳摶收回了手掌,然後對著李蘭英笑道,那笑容給人的感覺竟有些慈愛。

    李蘭英並不傻,他終於明白了這陳摶好像又好了,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李蘭英轉眼就破涕為笑,不過,他的心中還是有些擔心,這老傢伙不能是間歇性的吧,只見他立馬擦了擦眼淚,然後站起了身從桌子上拿起了那罐蜂蜜遞給了陳摶,沒辦法,現在的他也不知道這陳摶到底怎麼回事,看現在陳摶似乎好了,真不知道他到底記得多少,想想之前自己和張是非忽悠他的事情,李蘭英便又有些擔心了,於是他只好試探性的說道:「那啥……老爹,嘿,我曾經答應過還你的蜂蜜。」

    「狗屁蜂蜜。」只見那陳摶伸了個懶腰,然後一邊打哈欠一邊對著李蘭英說道:「你個臭小子,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呢啊,騙走了我的兩界筆,趕緊還來。」

    哎呀我去!李蘭英望著這個忽然變的聰明的陳摶,心中一驚,心想著這老傢伙真的一點都不糊塗了,可是不對啊,當時他不是喝了那劉伶的工業酒精了麼?

    見這李蘭英一副驚訝的表情,陳摶便歎了口氣,然後搖頭說道:「你們這些小子啊,真是傻到了極點,你就對那廝的酒這麼信任麼?不過說起來也是,多虧了他的酒啊,好久沒睡這麼香了……」

    感情他從最開始就是裝出來的啊!李蘭英想到了這裡,後背不由得又冒出了冷汗,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這位有些總理相氣質的老先生,心想著這是何等的演技啊……真高。

    李蘭英終於明白了,這老爹當初是故意放他們回去的,想想也是,當時的他們已經有了感情,雖然他們背地裡稱呼他為「老燈」或者「老傢伙,但是陳摶在他們的心中,說是師父,其實更像是爺爺。

    離別總是傷感的,看來,陳摶也是不想落入俗套吧,可是說起來他應該還是有些不爽,所有久別重逢才捉弄了一下李蘭英,看他現在的改變確實很大,陳摶才有些欣慰,於是才原諒了他,嘿,這個小老頭兒,還真挺可愛的,李蘭英心中一陣溫暖,看來這老爹並不怪他們,這就好了。

    想到了這裡,只見李蘭英對著陳摶又說道:「老爹,對不起,我們以前太不是人了,就像剛才我……求求你,救救老張,他已經現在變成這副模樣,求求你救救他吧!」

    知道了實情,李蘭英的話說到了一半,便有些臉紅了,他畢竟性格在這呢,嘴硬,改不了了,但是他要救張是非的心卻毫無遮攔,只要是能救張是非讓他裝孫子都……更別提服軟了。

    而那陳摶看了看張是非,然後便長歎了一聲,對著李蘭英說到:「不用多說了,我剛才已經從你的心裡知道了你倆經歷了什麼,唉,真是苦了這孩子了,讓我救他容易,可是要讓他恢復成往常的模樣那可就難了……」

    「為什麼啊?」李蘭英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陳摶能夠救張是非,憂的是,似乎他的言下之意是張是非要想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還是有些麻煩,於是他便慌忙對陳摶說道:「為什麼你救了他他還不能恢復以前的德行?」

    陳摶歎了口氣,然後看了看李蘭英,良久才開口說道:「因為,他的心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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