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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百三十章 卡薩布蘭卡 文 / 崔走召

    第三百三十章卡薩布蘭卡

    張是非最後跪倒在了地上,他用雙手摀住了臉,他知道的,他其實早就知道的,自己現在才是在夢中,而那所謂的「夢」才是真正的現實,他想自欺欺人,卻發現自己連自己都騙不了,短暫的幸福過後,現實依舊殘酷的擺在眼前,讓他無從躲閃。

    只是這個現實他實在是接受不了,梁韻兒死了,又重新墮入了輪迴,只不過,在下一個輪迴裡,恐怕就沒有張是非的存在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張是非渾身乏力,淚水不斷的湧出,為什麼,他沙啞的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連一個美夢都不能給我……」

    「那是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啊。」就在張是非說完後,他的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陣毫無情感的聲音,張是非慢慢的回頭望去,只見那個「賣花兒的結巴」還站在自己的身後,只不過,他的表情已經不像是之前那般的猥瑣,而且說話也變得很是流利。

    張是非紅著眼睛望著他,然後對著他說道:「你……你不是賣花也不是調酒的,你到底是誰?」

    只見那個「結巴」微微一笑,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你不認識我了麼,我們曾經見過很多面啊,不過你別誤會,我確實賣花兒也調酒,因為那些都是我的興趣,說起來我的興趣也很廣泛啊……而且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的聲音聽上去確實很熟悉,但是張是非已經沒有氣力去回想了,隨著極度的悲傷再次回到了張是非的心中,他已經完全的絕望,任憑是誰,受到了如此大的打擊,都會一蹶不振,張是非也不例外,維持了數個輪迴的愛情,在轉眼間就煙消雲散,他覺得,自己現在終於能夠體會到那燃西的心情了,可是,卻也晚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為了定局,不可改變。

    張是非低著頭,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眼淚啪嗒啪嗒的砸在水泥路面上,他哭得就像是個小孩子。

    那個賣花兒的中年人見他似乎不想理自己,也沒怎麼往心裡去,看他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點,只見他嘴角上彎,很奇怪,儘管他露出了笑容,但是說話的語氣卻還是不摻雜任何的感情,就像是一具傀儡一般。

    只見他望著那傷心欲絕的張是非,然後開口平靜的說道:「好吧,看來你對這個也不敢興趣,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其實,你本不應該這麼沮喪的,因為,你還有機會啊。」

    什麼?低著頭的張是非聽到了這句話之後,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他飛速的站起了身,不由分說,一把就拽住了那個賣花人的衣服領子,紅著眼睛大聲的喊道:「什麼?!你說什麼,我……我還有機會?」

    儘管張是非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相信他,儘管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甚至,張是非連現在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清楚,但是,在聽到了自己還有機會救梁韻兒的時候,他根本就想不了許多,只是想要從這個傢伙的嘴裡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畢竟他太難受了,一想起以後自己的身邊再也沒有梁韻兒,他的心中就好像是千萬把刀割一般的疼痛,這種疼痛讓他快要瘋掉,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失控。

    而那個賣花兒的中年人笑了笑,然後張是非只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一輕,那個人竟然好像鬼魅一般的脫離了他的手掌,不,不能說是掙脫,準確的說,他根本就沒動,似乎剛才張是非抓住的,只不過是個影子而已,等張是非注意到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坐在了那花灘前的小凳子上,只見那人從花灘之上取下了一束粉紅色的薔薇,然後也沒理會呆住了的張是非,只是自顧自的說道:「既然你想知道怎麼才能救你的「愛人」,很簡單,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聽他這麼一說,張是非也就稍微的恢復了一些理智,他不由自主的走上了前去,站在了那個賣花的傢伙面前,就像是一個學生站在訓導主任面前一般,低著頭,任憑那賣花人上下打量。

    張是非沙啞的說道:「什麼問題,只要你能告訴我如何去救她,問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只見那個賣花的傢伙見他發問,便似笑非笑的望了望手中的粉色薔薇,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我只是對你很感興趣,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麼這麼傷心,又為什麼要去救她?」

    張是非一想起梁韻兒,雙手又情不自禁的顫抖了起來,只見他對望著那個賣花兒的中年人,然後對著他說道:「因為我愛她,她是我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哦,是這樣麼?」那個賣花的人似乎對他這個回答抱有懷疑,只見他從手中那束粉色的薔薇之中抽出了一根,然後拿在手中把玩著,接著他又對張是非說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愛她?」

    為什麼要愛。

    這似乎是一個年代很久遠的問題了,也是我們都會面對的問題,當我們牽著另一半的手之時,我們可曾想過,自己為什麼要愛,而什麼才是愛?

    也許,我們的答案說出來都很幼稚,也許,我們都沒有答案。

    張是非認為自己有,當時的他認為這簡直算不上什麼問題,可是儘管他如此想,但聽到了那個賣花人問他,他的心中也湧現出了一絲不安,但這都阻擋不住他的回答,只見他對著那個賣花人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我曾經答應過她,要永遠在她的身邊,天荒地老,永不改變。」

    確實,要說張是非為什麼如此深愛梁韻兒,那就要追溯到上一個輪迴,是那百鳥飛絕的雪山,是那心如刀絞的死別,徐瑩對孔雀的情感,以及孔雀在最後對徐瑩的承諾,等著我回來的承諾,天荒地老,永不改變。

    徐瑩那已經凍僵了的屍體,還帶著笑容,似乎心願已了,在自己死前能得到一份真摯的感情,從那一天開始,徐瑩便成了張是非魂牽夢掛的所在,直到再次遇到了她,張是非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見到了梁韻兒的時候,心中是多麼的激動,雖然那個時候他已經爛醉如泥,但是他的心中,確是無比的歡喜,這也許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吧,讓他彌補那段沒有結果的愛情故事。

    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段故事,卻依舊是以悲劇收場,真想不到,即使滄海桑田,物鏡變遷,數個輪迴過去,他們的愛情卻依舊無法開花結果,難道老天讓他們重逢,當真只是為了戲耍他們麼?想到了這裡,張是非的心又開始劇痛起來,與此同時,他心中暗暗立誓,他發誓,一定都要去救梁韻兒,不管怎樣……

    張是非說完之後,那個賣花兒的人便又笑了笑,然後他將視線從那束粉紅色薔薇上移開,抬起了頭看著張是非,張是非發覺自己此時竟然不敢同這個人對視,因為他的眼睛裡面,似乎有什麼魔力一般,如此的肆無忌憚,似乎能夠直視到自己的靈魂深處,張是非覺得,在這個人的眼中,自己似乎是**的,不管什麼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張是非討厭這種眼神。

    只見那個人看著張是非,然後咧嘴一笑,然後說道:「這麼說,你愛她,是為了當初在雪上的一個承諾,所以你才愛她,只是想彌補自己以前的遺憾,而選擇了她的轉世?」

    他的語氣還是沒有夾雜一絲情感,語調很平緩,但是聽在張是非的耳朵裡面,卻似乎帶著一絲諷刺的意味,這讓他感覺到很不舒服,只見他握緊了拳頭,然後回答道:「是,他等了我那麼多年,我不能讓她再等待下去,難道我這麼做也有錯麼?你還有什麼問題,沒有的話就快點告訴我到底該怎麼救她?好麼?」

    那個賣花兒的人聽到張是非這麼一說,便擺了擺手,然後又對著他說道:「不,你之前如何做,那是你之前的選擇,只有你自己能夠評價錯對,但是我要說的是,如果你只是想彌補自己的過失,而和那個女人的轉世在一起的話,也許,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了啊?」

    聽到他的話之後,張是非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見他對著那個人說道:「你……你是什麼意思?」

    那個賣花人似乎就等他這句話,只見他笑著說道:「沒什麼意思,只不過是想讓你做出一個自己的選擇罷了。」

    不安,張是非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竟然再一次的不安了起來,他望著那個賣花人,然後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什,什麼選擇?」

    只見那個賣花人望著張是非,然後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間正掐著那朵粉紅色的薔薇,只見賣花人對著張是非一字一句的說道:「現在選擇開始了,如果我告訴你,你一直追求的女人,並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徐瑩,那麼,你還會想要去救她麼?」

    這對張是非來說,確實是一個無止境的夢魘,原來痛苦真的沒有盡頭,那一刻,張是非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凝結住,心臟彷彿也不在跳動,似乎眼前的一切,全都失去了色彩,通的一聲,他跪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這只是本能的反應,似乎不這樣的話,就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

    沒想過,當真沒有想過,這個賣花人的問題,恰恰是張是非最不願意聽到的,梁韻兒,並不是徐瑩的轉世?怎麼會這樣?她們不是……她們……

    張是非發瘋似的回想起自己同梁韻兒在一起的點點滴,並且試圖去尋找梁韻兒就是徐瑩轉世的證據去反駁那個賣花人的觀點,可是,他竟然發現,自己竟然一點能夠證明梁韻兒就是徐瑩轉世的證據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張是非張大了嘴巴,心力交瘁之間,竟然癱倒在了地上,胸口傳來了劇烈的疼痛,似乎有一把大鐵錘在狠狠的敲打自己的心,但是他卻一動都不能動,只能抽泣著,不斷的抽泣著,似乎整個天地都要塌陷了一般。

    他的心中無比的痛苦,這種這種痛苦要遠遠的凌駕**,似乎靈魂都已經破碎。

    蔡寒冬曾經對他講過,輪迴分六道,人生在世,從起點到盡頭,是有兩種歸途,上窮碧落下黃泉,九幽之內環宇之間,修道者脫離眾生之苦,暫時脫離輪迴,卻無法永久逃避,六道之一,乃為天道,也就是神仙的地界,神仙雖然壽命長久,但是身死之時也難逃天人五衰,普通人則繼續輪迴之傷,轉世是輪迴的重要一環,人身死之後,墮入酆都幽城,行鬼魅之道,就如同活人上法庭一般,上前所做之事逐一抖出,如果罪大惡極之人,則必須下墮地獄,此為六道之末,而只有沒做過太多的壞事,或者真正心地善良的鬼魂,才可以繼續輪轉世成畜生或者人,也就是說,轉世以後,除了原本的魂魄以外,已經和前世沒有了任何的關係,表象皮囊,皆會更改。

    張是非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他的潛意識卻不允許自己去想,畢竟當時的他已經認定了梁韻兒就是徐瑩的轉世,他的心,讓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似乎,這就是他最害怕的問題吧,可是,現在卻被那個賣花人一針見血的說出,怎能不讓他崩潰?

    那個賣花人見他的反應如此劇烈,也沒做出任何的反應,他還是坐在那個小凳子上,也不管張是非如何,依舊自顧自的用那種平靜到詭異的語調對著張是非說道:「其實,你要想救人,真的很簡單,只是拚命而已,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你一直尋找的,並不是白色的百合,而是這束粉薔薇呢,如果你一直想尋找的人,就在你的身邊,從都沒有離開過呢?那,你還會去救那個叫梁韻兒的女子麼?」

    這個賣花人的話,每個字都深深的刺進了張是非的心中,張是非吃力的抬起頭望著他,然後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掙扎著說道:「你……你是說……」

    賣花人微微一笑,也沒答話,只是彎下腰,將手中的粉色薔薇遞向了張是非,然後對著他說道:「你現在已經沒有了力氣,看啊,那百合離你有多遠,你是爬不到的,而這粉薔薇卻觸手可及,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麼呢?」

    張是非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自己一直以來所等待所尋找的,是那個人?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他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正在碎裂,他能清晰的聽到那類似與玻璃裂痕的聲音,碎成了一片一片,然後散落了一地,玻璃若是碎了,且還能粘好,可心若是碎了,當如何去填補呢?

    張是非的眼睛似乎已經流不出眼淚了,極度充血的狀態下,眼白變的血紅血紅,只見他的瞳孔不斷的擴張,似乎馬上就要死掉了一般,張開了嘴巴,只能發出「啊」的聲音,他完全的崩潰了,就在這一刻,他才感覺到,似乎整個世界都把自己拋棄了一般。

    而那個賣花的人,則對著他一笑,然後起身,將手中的薔薇輕輕的放在了張是非的手前,然後他轉身只留給了張是非一個背影,只見他輕歎道:「很難抉擇是麼?不著急,我給你時間,你記著,等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天,我們還會見面的,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而張是非只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裡一陣眩暈,和著胸口中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儼然是快要失去知覺,只見張是非吃力的說道:「你……你到底……」

    他的聲音就像蚊子一樣的細小,但是那人卻聽了個真切,只見他笑了笑,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麼,我們曾經見過的,至於我的名字,年代太久我已經忘記了,不過在你們的世界裡面,我有一個外號很熟悉。」

    那個賣花的人說道了這裡的同時,便伸出了右手憑空一抓,它手心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頂黃色的鴨舌帽,只見那個賣花的傢伙帶上了帽子,然後轉過了身,對著張是非說道:「你們稱呼我為命運,保重了,直到我們下次的見面。」

    說罷,這寂靜的空城之中忽然刮起了一陣風,張是非眼前一陣刺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自稱是「命運」的人已經不見了。

    命運這個詞,對於張是非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出現在了無數人的故事之中,包括燃西,好像崔先生他們也曾經見過命運,可他就是命運?確實,張是非確實見過那頂帽子,在蛇洞山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情景就和現在一般無二,全都如夢似幻,卻又如此的真實。

    但是這些,張是非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了,他心中的疼痛幾乎讓他窒息,他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動卻也動不了,他看了看手邊上的粉薔薇,自己的一顆心都要碎掉,並且滲出血來。

    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頭越來越痛,四周的景象也暗了起來,只見張是非吃力的挪了一下手,卻並沒有去碰那只薔薇,而是望著不遠處的那書卡薩布蘭卡,眼中流出了鮮血,他不停的抽泣著,似乎身體已經不聽使喚,那束白色的百合花此刻理他的距離並不遙遠,但是張是非卻由於身體不聽使喚,而怎麼也碰觸不到。

    張是非拼了命想向那邊爬,可是任憑他擦破了手掌,卻怎麼也動彈不得,這也許就像是他和梁韻兒的宿命吧,看的見,卻怎麼也得不到,張是非趴在地上,不斷的用雙手抓著地,兩隻手掌被堅硬的水泥磨的血肉模糊,血染紅了一旁的薔薇,那束薔薇花看上去十分的淒涼。

    讓我過去啊,讓我過去啊!張是非的眼前一片血紅,他不住的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但是,卻連挪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他太弱小了。

    漸漸的,四周暗了下來,張是非的眼睛望著那束白色的卡薩布蘭卡,隨著黑暗的降臨,那束卡薩布蘭卡也開始慢慢的枯萎,張是非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都要隨之枯竭,但是他卻無能為力,心中的絕望,讓他喘不過起來,他不敢再去看那束卡薩布蘭卡,即使那是黑暗之中最後的光明,他即使閉上了眼睛,似乎也能感覺得到,鮮花已經完全枯萎,然後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良久,張是非終於睜開了眼睛,潔白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他望見的,是漫天的漫天的星斗,以及李蘭英和蔡寒冬欣喜的表情。

    他醒了,終於醒了,可是,醒來對張是非來說,是不是代表著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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