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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復仇 文 / 崔走召

    第二百八十四章復仇

    那天的雨好大,下了一整夜。

    六四不停的笑,直到雨停,朝陽初生,稻草的房簷,滴答答的向下落著雨水,在土地上會流成一條條渾濁簡單的水窪。

    安靜,好安靜。

    六四笑了一整夜,直到再也笑不出來,它望著自己父母的軀體,血液在此刻已經慢慢的凝結,原來血也不是那樣的鮮紅,反而,有些發黑,蒼蠅的鼻子很好使,被這血腥的氣味刺激的早早醒來,三三兩兩的落在那老顏的胸口之上,似乎,老顏的死,對這些蒼蠅來說,不過是一頓果腹的美餐而已。

    忽然,六四覺得自己跟那些蒼蠅也沒什麼區別,它終於示意到了,自己的身份,在這個看似偌大的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容身之處了。

    蒼蠅,是麼……原來我們都是蒼蠅,是麼?

    六四呆呆的望著那些蒼蠅,忽然,它伸出手來,一把就抓住了一隻正在飽餐那老顏血液的蒼蠅,山裡的蒼蠅很大,乍眼一看就好像是個小石子,六四將那吃蒼蠅抓在了手中,然後狠命的一掐,頓時將那蒼蠅掐了個稀巴爛。

    六四彈開右手,發現掌心之內滿是血污,不是蒼蠅的血,而是老顏的,它望著那只被掐爛了的蒼蠅,然後又哈的大笑起來,只見他一甩手,然後自言自語的大聲說道:「我們都是蒼蠅是麼,那好吧!我們就一起死!」

    殺死它們!

    什麼狗屁兄弟?六四的心在那一刻發生了微妙的變動,忽然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笑話,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是!那些所謂的兄弟,根本就不像是它心中所想的那樣,既然如此,那要兄弟有什麼用?

    它們全都該死!

    六四再次放聲大笑,等它笑夠了,便轉頭望了一下自己的父母,然後對它們狠狠的說道:「我一定給你們報仇,我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但是和我一樣的傢伙還有很多,我一定會把它們全都殺光!」

    說完這句話後,六四終於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它之前一直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存在,現在,它終於明白了。

    原來,不管是誰,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而這六四它從此刻開始的存在意義,就是要親手消滅這卵妖一族,至死方休!

    忽然之間,六四不再迷茫,它若有所思的起身,將桌子上的烈酒倒在了父母的身上,取了火柴點燃,火焰燃燒皮肉發出陣陣的香氣,就好像是烤豬毛的味道,剛下完雨,房子很濕,但好在老顏釀了很多的酒,家裡還有油,沒過多久,這間六四心中最後的淨土便熊熊燃燒。

    火燒的很旺,將近三個小時,六四就站在門外看著,似乎這火也燒到了它的心中,等到大火熄滅以後,小小的草房已經變成了一堆灰燼,六四咬著牙上前,然後抓起了兩把火堆中的黑灰,大口大口的塞到嘴巴裡面。

    將這些灰燼嚥下去以後,六四便轉身,再也沒回頭,它又露出了笑容,但是這抹笑容,看上去卻十分的凶狠,只見六四咬著牙說道:「爸媽,咱們一起上路!」

    說完後,六四便向著山下的方向走去,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守林人老顏夫婦二十歲的時候結婚,老顏的父親是一名老黨員,抗美援朝打過老美,退伍以後由於沒有文化,還瘸了一條腿,組織上便派他來守這片山林,老顏的媳婦本是莊稼人,結婚以後,老顏的父親病故,於是老顏便子從父業,上山當起了守林人,拿著每個月二百塊的工資補助,二十多年堅持下來,一年以後,由於當地的政府很奇怪,為什麼老顏一直沒有來領工資,便派人上山打探,這才知道,原來夫妻兩人已經被活活的燒死了,估計是半夜爐子起火造成的,索性,草房燒沒了,但是森林卻沒有損失,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事後有人試探的詢問領導,說老顏在山上為國家守林子被燒死了,是不是也該追認個稱號什麼的,當時領導眉毛一立,然後打了個哈說道:「追認個……他是黨員啊?」

    不過,這些也都是後話了,估計以後也沒有機會再說,便就此打住。

    六四下山了以後,就開始了無止境的流浪,它很明白自己現在的力量是多麼的低微,所以,為了變強,它便不在乎使用什麼手段,剛開始的時候,它吸取動物的魂魄,可是這種做法進展太慢,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方法,直到有一日,它在一片草原上遇見了一個低級的卵妖。

    這個卵妖很顯然也不是好命的傢伙,沒有被分散到城市,而是被分散到了草原,才剛剛成型,就跟之前的六四一樣,赤身**,看上去只有一兩歲大,它還在懵懵懂懂的狀態,看起來一點智商都沒有,有的,只是本能而已。

    它望著六四,用鼻子不停的嗅著,似乎聞見了六四身上特殊的氣味,那是它們共有的,今生都無法抹去。

    六四在這個低級卵妖的眼神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是啊,自己之前不也是這個樣子的麼,從睜開眼睛開始,便獨自存活在一片深林之中,放眼所能望見的,無非日出日落,光明與夜幕肆無忌憚的在眼前蒙上了一層孤寂,沒有過去,也看不見未來。

    當時的六四望著這個似曾相識的低級卵妖,笑了,然後對著它伸出了手,那只低級卵妖不懂得說話,什麼都不懂,但是出於模仿的天性,見這六四對他伸手,它便也將手伸了過去,六四沒有握它的手,而是掐住了它的脖子。

    望著這個和自己很像的卵妖的腦袋慢慢的變成了紫色,最後失去了掙扎,六四的心中忽然出現了一絲快感!就好像是殺死自己一樣,這種感覺,簡直是太美妙了!

    它恨,恨這天,為何如此清澈,恨這地為何如此泥濘,恨這命運為什麼對它如此不公,甚至,它也恨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的弱小。

    將那只剛剛出生不久的卵妖掐死之後,望著那只剛剛出生就夭折了的低級卵妖慢慢的化成光點,最後只留下了一枚類似石頭似的東西,它頓時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就像是在跟以前的自己道別,從今天開始,它不再是那個弱小的六四!它要一直向上爬,一直到頂點,再殺光了所有的卵妖之後,它就自殺!

    多麼美好的願望,就像是自己主宰了命運一般!

    它撿起了那塊兒好像石頭似的東西,然後喃喃自語道:「你並不是孤獨的,和我一起去完成這個偉大的計劃吧!」

    說完後,它一張嘴,就將那塊兒石頭吞了下去,讓它所料不及的是,那塊兒石頭剛剛下肚,它竟然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身體裡湧出,它欣喜若狂,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衣服解開,只見那塊兒吞下去的石頭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前胸,就好像是鑲上去似的,一股股的妖氣從那塊兒石頭冒出,逐漸的和自己本來就有的力量融合,甚至連身體都長大了一些。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它放生大笑,它覺得,自己做的就是正確的,因為連老天爺都在幫助它,幫助它來完成這個心中的宿怨,而它又覺得,那個低級的卵妖並沒有死,它還活在自己的身體之中,它們融合了在一起,就像是它的爸爸媽媽一樣,從此它們就不分彼此,一起上路!

    從此以後,它便開始了獵殺同類的行動,再接連吸收了幾枚低級卵妖後,它的妖氣大增,已經長成到了一個青年的模樣,說來也奇怪,在變成青年的外貌後,它的外貌就一直沒有變化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那些卵妖的妖氣卻依舊照收不誤,它慢慢的發現,其實這個世上還有許多的妖卵沒有孵化,一路之上,它通過同族之間的氣味尋找到了好幾枚,這幾枚種子上面並沒有妖氣,因為它們還沒有吸飽,沒有長成,同樣的也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這可怎麼辦呢?這難不倒它,它在山上居住的時候,它的養母養了一群小雞,它便從那些小雞之中尋找到了靈感,那些小雞本來只是一個個的雞蛋,沒有肉,但是如果將它們孵化,餵養大了以後,就可以吃到肥美的雞肉了。

    這些種子,要是也這樣呢?再吸收了幾枚妖卵結晶以後,六四的頭腦也聰明了許多,於是它便決定了,要將這些妖卵種質在動物的身上,等它們成熟再將其殺死,吸收它們的妖卵結晶,經過了幾次的試驗它發現,原來這妖卵也不是隨便就就能種質的,宿主必須要有強烈的貪念,或者對某件事極度的執著,因為這些是妖卵需要的營養,要不然的話,即使是吃下了妖卵,也會隨著大便排出體外。

    而且,宿主必須是自願的,只有自願接受,才能百分之百孵化,不然的話,也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幾率孵化失敗,這些是它摸出的門道,從那時開始,它便開始了一邊四處找人種植妖卵,一邊尋找已經孵化了的卵妖吞噬,出奇的一帆風順,沒有一次失手過,它越來越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完全就是順應天命,因為,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

    直到「三一」出現為止。

    「三一」這個卵妖,是它當時遇見的最強也是最麻煩的低級卵妖了,三一的排名畢竟靠前,孵化的早,都會說話了,妖氣也強的可以,所以六四偷襲失敗,並陷入了苦戰,它那一次差一點就被那三一殺死,但是幸好那三一雖強(大概是蛾子卵妖的程度),但是卻沒有智慧,跟這個擁有著智慧的六四是比不了的,最後,六四設計殺死了那三一,並吸收了它的妖卵結晶。

    可是它想不到,這個卵妖的妖氣之強,臨死之前爆發了巨大的妖氣,於此同時,在蛇洞山的山頂之上,那個光頭老十剛好望著這邊的方向,光頭老十覺得有點不對勁,便仔細觀察了好幾天,終於被他發現了端倪,於是,它便報告了燃西,燃西便派遣了一些低級卵妖追殺這個六四。

    這是一場挺漫長的圍剿,六四再幹掉了幾個卵妖之後,便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於是,它就學的圓滑了起來,不再主動獵殺低級卵妖,而是全心的搜集那些尚未孵化的妖卵,然後自己種植,因為這樣最安全,就是有些麻煩,不過比起活命,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六四憑藉著驚人的頭腦以及日益強大的妖氣,殺了許多的前來追殺的卵妖,每殺一個,它的妖氣便強上三分,就好像是滾雪球一樣的增加。

    直到今年,它殺掉了最後一個追殺它的卵妖十五,並取代了它的名字,或者說是代號。

    誰都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讓人恨的咬牙切齒的角色,竟然也有如此的過去,張是非完全就被這個十五的故事震撼了,忽然間,他的心中竟然湧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此時他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一些,於是,他便睜開了眼睛,大家都沒有說話,只有那個十五在用一種好似癲狂的語氣講著自己為什麼這麼做的理由。

    也不知道為什麼,張是非忽然覺得這十五很可憐,張是非剛才心中的那股酸楚,可能就是一種認同吧,張是非也有迷茫的時候,也有幾近崩潰的時候,也有最愛之人離之遠去的時候,那種滋味,當真是不好受。

    話說回來,這幾個人之中,又有誰沒有嘗過這種滋味呢?張是非轉頭望去,發現李蘭英也睜開了眼睛,而崔先生和易欣星兩人同樣一言不發,他們是人,可以哭,可以去爭取,但是這十五卻不一樣。

    一個不會哭的妖怪,就這樣被逼出了笑容,雖然是皮笑肉不笑,但是張是非忽然覺得,這個十五雖然是在笑,但它的心中應該比哭還難受吧。

    當有一天哭和笑再也分不清界限的時候,我們用什麼去衡量笑容和哭泣的價值?

    沉默了,張是非沉默了,一時之間,它也分不清錯與對,也許,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錯與對吧,只能說,老天實在是太能捉弄人了。

    只見那個十五忽然笑了一下,然後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拿在手中,輕聲的說道:「那頂帽子是父親最心愛之物,我不能將它拿走,所以只能自己尋找一頂屬於自己的帽子,我想我現在找到了。」

    燃西聽它說完後,便歎了口氣,然後對它說道:「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就殺掉了這麼多的兄弟,而且,還要殺掉你這個母親麼?」

    「住口!」燃西說完後,十五的表情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見它表情猙獰的狂叫道:「住口!住口!你說你是我的母親?!你不配!我的母親只有一個!她現在,在我的身體裡!」

    十五說完後,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說道:「而且我也沒有啥那些所謂的兄弟,它們只是和我融為了一體,我們要做的,就是把你這個老傢伙撕碎!還有你們,你們幾個噁心的人類,我要把你們全都撕碎!」

    說到了此處,卵妖十五似乎已經癲狂了,只見他環視著四周,眼神之中透出無比的凶狠,很明顯,它的心中已經認定,今天就是它完成心願的日子,它眼睛所見到的,全都要死,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消除它心中的戾氣一般。

    十五說完後,本已經平靜的地面再次刮起了狂風,掛的人睜不開眼睛,但也不知道為何,張是非身處於如此強大的妖氣之中,並沒有害怕,此時的他心中只是覺得,這個十五真的是太可憐了。

    就好像是窮途末路一樣,除了報仇,它的心中沒有別的東西,這樣的話,它的父母如果泉下有知,會開心麼?它真的是報仇麼?不,也許它只是……

    那燃西見十五將妖氣爆發,便歎了口氣,似乎它也不怎麼害怕,只見它對著那十五說道:「你和我很像,我決定不殺你,只要你回頭,只要你放棄,我就讓你當我真正的孩子。」

    「閉嘴!」十五咬牙大罵道:「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別以為你說兩句好聽的就算了,晚了!當我在荒野中迷茫的時候你在哪兒?當我晚上蜷縮在樹下無助的時候你在哪兒?現在跟我說些,你認為有用麼!我要殺了你,還有你!別以為你能躲過去!我要把你用在我爸身上的酷刑,數十倍數百倍的用在你身上!」

    十五指著那鼠哥初一聲嘶力竭的叫喊著,迫於妖氣的關係,那鼠哥初一一句話都不敢說,它的表情沉重,似乎這次真怕了,它一定很後悔,為什麼自己之前要多此一舉,以至於現在惹下了禍端,弄不好的話,當真會喪命於此,於是,它便不動聲色的躲在了那燃西的身後,將手裡三枚高級的妖卵結晶放到嘴邊以備不時只需,而那燃西則搖了搖頭,它似乎想掙扎著起身,但是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氣力,於是便放棄了,趴在那地上,對著那十五說道:「你真認為能夠殺了我麼?你憑什麼?」

    那十五冷笑了一下,然後一把將自己的上衣扯開,張是非一行人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見那十五的前胸密密麻麻的鑲滿了一層亂咬結晶,那些結晶一半在它的身體裡,一半露在空氣之中,它的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了空閒的地方,大眼一看,就好像是蟾蜍身上的毒瘤一樣,遍佈全身給人一種密集的恐懼,那些半露的卵妖結晶散發著離譜的妖氣,看來,它果真是把那些卵妖結晶盡數吸收了。

    只見十五冷笑道:「就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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