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必死的覺悟(一)
什麼是魔呢?
這個問題雖然聽上去十分的簡單,但是要要回答它的定義,張是非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用任何的語言詞彙形容它。
這個詞,第一次出現,應該是在電視劇中吧,應該就是這樣,張是非想到,想想小的時候看電視,那些個港台電影電視劇中的大反派,無一不被稱之為「魔頭」。
那些台詞例如:歐陽鋒,你這個魔頭,完顏洪烈,你這個魔頭,金輪法王,你這個魔頭,雄霸,你這個魔頭,丁蟹,你這個魔頭,尹志平,你這個魔頭等……
雖然他們的角色不同性格不一,但是大多都是做了惡事之人,所以正面人物可以理直氣壯的稱呼他們為「魔頭」,這個詞語在港台片中,就像是「我不想死」一樣,位居領盒飯排行榜第二位,凡事沾上這個詞兒的,到最後無一會一命嗚呼殺了個二罪歸一而死於非命。
所以,魔,應該就是壞人吧,張是非想到。
而崔先生卻愣住了,他開始喃喃自語起這個詞語來,良久沒有回答,儘管有些諷刺,但是他現在的表情,倒像是著了魔一般。
而這時,一旁的易欣星似乎想到了什麼,只見他對著文叔說道:「我說文叔,都說魔鬼魔鬼,是不是這魔也跟鬼一樣兒壞啊?」
「趕緊上一邊兒去。」那水面上文叔的影子滿臉的鄙視,只見他對著易欣星說道:「你這孩子,咋越來越傻了呢,林老是不是沒揍你了,我也是鬼,你看我壞過麼?」
易欣星有些猶豫的點了點頭,那文叔頓時無語,一時間竟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很顯然,對於這個天然呆,縱使是老鬼也拿他沒有辦法。
而這時,崔先生似乎想的周全了,所以才開口一字一句的講道:「心惡即是魔。」
文叔聽到崔先生的回答後,臉上流露出了一抹笑意,只見他對著崔先生說道:「還行,不算太傻,沒有錯,所謂心生善念入佛道,心存惡念墮魔途,這就是善與惡的區別,也是佛於魔兩者的本質,說到底,這魔啊,還真就跟鬼差不多……」
「你看看,我剛才說對了吧。」易欣星嘿一笑,那文叔瞪了他一眼,然後罵道:「對個……別打斷我。」
易欣星聽到文叔罵他,便也不敢再言語,只聽得那文叔繼續講道:「那個你們說的小胖子,無非就是沖了忌諱,才會墮入魔道,這個既然已經發生了,就改不了了,因為這是四捨二劫的命運,就像是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的早晚有一天會死的命運一樣,所以,從這裡論起來,這墮入魔道,跟從人變鬼是一樣的,明白了嗎?」
雖然這個老傢伙說的還是挺深奧,但是張是非卻聽懂了,這老傢伙說的意思就是,這入魔對於李蘭英來說,就跟死一樣,是無法改變的,想到了這裡,張是非心中便又是一陣焦急,是想一下,這人死了,就無法復活,難道入了魔也是如此麼?
自然不是。
崔先生聽到了這裡,忽然單目圓睜,接著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這雖然是命運,但是,也不是絕對的!人雖然死了,但是還是有辦法復活的。」
崔先生終於明白了,李蘭英所墮入的魔道,並不是真魔,而是一種類似與業障的東西,因為「魔」始終是人本身的心性所致,所以如果不是自甘墮落,還是有的救的。
文叔點了點頭,然後笑道:「沒錯,這個你能現身說法,入了魔也一樣,什麼是魔?就是自甘墮落,如果不是自己打心眼兒裡就想變魔的話,還是有辦法去救的,嗯,應該是這樣。」
你可別應該啊,我的親大爺,張是非苦笑了一下,而這時,那崔先生若有所思的說道:「文叔,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麼?」
那文叔撇了撇嘴,然後對著崔先生講道:「當然了,不過,咱們的師爺韓友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事情,聽說是利用符咒救了一位誤入魔道的好朋友,以前師父曾經跟我和林老提過這事兒,明白了麼?」
韓友,字景先,是崔先生師父的師父,這個有這傳奇經歷的道士,崔先生自然是知曉的,不過,他卻不知道這個老道還有這等傳奇的經歷,所以他便有些好奇的問道:「為啥師父沒有告訴過我啊?」
林叔伸出小指扣了扣鼻屎,然後對著崔先生說:「你才跟師傅多長時間啊,當然不知道了,有機會再跟你說這個故事吧,現在先說重點。」
崔先生這才點了點頭,不在詢問,而張是非,此時心中當真是十分激動,雖然他不曉得韓友是誰,但是這些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終於有機會能把胖子給救回來了,這讓本來已經快要絕望的他怎麼能夠不欣喜呢?
只見那文叔想了想,並輕咳了一聲後,對著他們三人說道:「要救你們的小朋友,必須要有幾個最基本的條件。」
崔先生點了點頭,然後回答道:「您說。」
「第一點。」那文叔說道:「第一點就是剛才我問的那個,他是否自願,如果自願的話,你無論做什麼都沒有用。」
三人都沒有說話,這一點似乎他們的想法很統一,那個胖子根本就不會自願入魔,於情於理都不可能,一是因為他的膽子很小,崔先生曾經威脅過他如果他入魔了就將她幹掉而增加功德值,二是因為他根本就沒這想法,說起來他的人生就是及時行樂,腦袋別在內褲裡面,除了女人之外,他還有什麼追求?
所以,這自然不必多說,那文叔見三人沒言語,便繼續說道:「第二點,就是《三清書》了,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人的五弊三缺,跟妖的四捨二劫其實都差不多,因為修道之路本為一體,想當年咱們的師爺韓友就是《三清符咒》的擁有者,他就是靠著一張符完成的這件事情。」
一聽那文叔講出《三清書》這三個字兒,崔先生心中便鬆了口氣,如果需要什麼偏門兒的東西,他還真會頭疼,但是這三清書他可真是門兒清,要那本兒都不難,雖然他也明白,自己這個想法確實有些裝蛋了,因為三清書乃是天下道術的奇葩,可以說是最偏門兒的所在,曾經有多少修道之人窮極一生都尋覓不見,但是在他這裡,卻像是租書店裡的口袋讀物一樣的尋常普通,也許,這真的是命吧。
於是,崔先生便問那文叔:「這個好辦,但是符咒書有三百六十多頁兒呢,你說的是哪張符?」
文叔皺了皺眉頭,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你問我有啥用,我又不會你那破玩意兒,所以,只能你自己去尋找了。」
崔先生聽到後表情頓時有些無奈,只見他對著文叔說道:「我說文叔,你這不是難為我呢麼?不知道什麼符,那我該怎麼辦?」
文叔對著他擺了擺手,然後有些不耐煩的講道:「你先聽我說完行不行?」
崔先生見這文叔不快,便也沒敢再抱怨,一旁的張是非望著崔先生,似乎望見了自己以前在他面前的影子,看來啊,這當真是一個輪迴啊,想不打崔先生在自己老闆的面前也跟自己一個德性,滿臉的堆笑,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這時,那文叔又清了清嗓子,然後正色的說道:「聽好了,這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要有必死的覺悟。」
什麼意思?只見那崔先生皺了皺眉頭,然後對著文叔講道:「什麼必死的覺悟?而且,當年咱們師爺救他朋友出魔道的步驟是什麼?這些師父都告訴你了麼?」
「師父的性格你還不知道麼?」那文叔一提到師父,便又歎了口氣,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我小的時候,記憶頓飽一頓的,全靠他說的故事活著呢,所以記得很清楚,他對我說,當年祖師韓友抱著必死的覺悟,以一張能夠進入別人心中的符咒,前往那個已經入了魔道的傢伙心中,兩人在意念中鬥了起來,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縱然咱們祖師爺天大神通,那一次也險些死掉,幸好,在最後,他喚醒了那人心中最寶貴的東西,這才將那個傢伙救了回來,不過,咱們的祖師爺也元氣大傷,據說是修養了好長一陣時間才緩了過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崔先生聽完文叔的話後,用手指掐著下巴,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覺間,現在已經三點半了,只見那文叔打了個哈欠,然後對著崔先生講道:「想明白沒啊,你有這必死的覺悟麼?」
崔先生沒抬頭,而是伸出手來指了指旁邊的張是非,並且說道:「這話,您應該問他,小張,你怎麼想的。」
張是非苦笑,但是卻絲毫沒有猶豫的說道:「還能怎麼想,朋友這玩意兒,不就是這樣麼,平時說歸說鬧歸鬧,但是真有難了,還不是兩肋插刀?」
聽他這麼說,崔先生和易欣星都笑了,只見崔先生對著張是非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對他說道:「好一個兩肋插刀,你放心吧,我已經知道該用什麼符了,但是,你也要有一定的覺悟,因為這一次,我只能為你提供工具,除此之外,誰都幫不了你,我的老闆說會死,那可就真的會死的,相信我,這老……先生從來不騙人,唔,從來不在正事上騙人。」
張是非晃了晃腦袋,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了解救李蘭英的辦法後,他竟然將一顆心放下了,是的,儘管聽那老鬼說這件事很難很嚴重,但是他卻並不覺得害怕,這可真的有些奇妙,只見他微笑著對崔先生講道:「現在比剛才不好多了,放心吧,反正都是死,與其坐以待斃被自己的兄弟殺死卻救不了他,倒不如我放手一搏,謝謝你,文叔。」
那文叔聽完他說的話後,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道:「不用謝我,既然你進了福澤堂,那算是我的夥計了,這是應該的。」
說到了這裡,只見這文叔轉頭打了個哈欠,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行了,我都多長時間沒說過這麼多的話了,還有沒有別的事兒,有的話就趁早,累死……我了。」
崔先生見文叔這樣兒,便有些無奈的說道:「……鬼也會累麼?」
「你當我騙你呢唄。」文叔眼眉一立,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還有,剛才你是想說「這老傢伙」吧,反了你個兔崽子了,信不信我替師傅抽你?」
崔先生苦笑了一下,接著歎了口氣,然後輕聲說道:「信,但是你也得等我死了以後,而且……您還不去投胎麼?」
那文叔見他這麼一說,便轉頭「且」了一聲,然後輕歎道:「恩師如我父,他老人家一日未脫苦海,我又怎麼能夠將這一切盡數拋棄呢?想想,林老應該也是如此想的吧。」
崔先生聽文叔這麼一說,不由得鼻子有些微微發酸,他自然明白,這個文叔自由孤苦,是跟著師傅一起長大的,他同師傅的感情,自然不是尋常感情所能比擬,於是,他便對著那文叔說道:「文叔,相信我,很快,師傅就會脫離地獄了。」
「什麼?」那文叔愣了,他的表情相當驚訝,只見他慌忙問道:「什麼意思?」
崔先生有些激動的對著文叔說道:「我上次遇到了謝必安,跟他談了條件,它已經答應我了,只要我親手疊出十座金山,它就會把咱們師父偷偷的給放了。」
「十座金山……」只見那文叔歎了口氣,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那可是五萬個紙元寶啊,你這孩子,不幹別的了?」
崔先生笑了一下,然後對著文叔說道:「這次的事情一忙完,我打算不接活兒了,給我一點時間,最多兩年,我就可以讓你和師傅見面,到時候,你們就可以一起走了。」
說出此話的時候,崔先生的語氣聽上去很是輕鬆,但是他的表情,卻出奇的認真,張是非發現,他此時的表情竟然出奇的一致,不再是那平時的陰陽臉,雙目之中透露出的,除了堅定,不再有他物。
文叔笑了,這是張是非第一次見這個猥瑣的老傢伙笑的如此欣慰,倒真有些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輩一般,只見它對著崔先生說道:「不行不行,那我也不能走。」
「為什麼啊?」崔先生問道。
只見那文叔嬉皮笑臉的說道:「如果我跟師傅倆人去投胎了,那林老死後還不得罵死我?他一定又會說師父偏心了,所以,要等他來了才行啊。」
說到了此處,那文叔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又感慨了起來,張是非自然是不明白的,崔先生和易欣星卻都懂,這種羈絆,即使生死都無法阻擋,對於現在來說,那是一個陌生的年月,師徒三人遊方中國大地之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那些故事經過了幾代人的口耳相傳,漸漸的凝固成了一個有一個的離奇傳說,這些傳說雖然內容不一,長短不同,但是,主角確是不變的。
因為這是解放初期三個陰陽先生斬妖除魔的故事。
崔先生見文叔說出此話,也跟著有些釋然了,只見他對著那文叔講道:「這樣也好,到時候,咱們四人還可以對著鏡子暢飲一番。」
「你小子別又有事兒沒事兒的找我們出來就行。」那文叔笑罵道:「記住了,你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你是福澤堂的店主,你既然選擇了,就不要放棄,因為你已經是一名真正的修道之人,有事情要自己解決,懂麼?」
崔先生微笑,他自然懂,這些道理他早就懂,他明白,自打他接受那間福澤堂的時候,他的少年時光就已經結束了。
所以,他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那文叔說道:「當然懂了,放心吧您吶,福澤堂有我,有我們,不保證一日千里,但保證風生水起。」
說罷,他望了望易欣星和張是非,易欣星點了點頭,張是非見易欣星點頭,也跟著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說的比唱的好聽。」那文叔笑著說道:「行了,那我走了啊,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罷,只見那文叔也到利落,轉過了身去,它的背影越來越遠,張是非依稀的能聽見,這個文叔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麼,好像是詩文。
這幾句詩好像是:日有紛紛夢,神魂預吉凶,莊周虛幻碟,呂望兆飛熊。
崔先生笑了一下,他一邊嘟囔著:「眼睛好像是進沙子了啊。」一邊伸出了手來擦了擦,然後微笑著將那個扣在搪瓷缸上的破盆拿了下來,那盆剛被摘下,搪瓷缸裡面的氣便四下飛散的無影無蹤了,水中的鏡面再也尋不見那文叔的背影,只剩下一輪明月孤零零的映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