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都是苦命人(二)
他會有報應的,宋麗君說。
她流產了,就像是一個噩夢,她始終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是等她在醫院中醒來以後,那個毛濤就真的在沒有出現過。
萬念俱焚,在那些前來探望的同事們的眼光中,她看見了惋惜,以及不值,甚至還有一絲的譏笑,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同情。
噩耗接踵而來,他們那些同事來探望她的時候,帶給了她一個信封,裡面有兩千塊錢,是她這個月的工資,據他們說,公司認為宋麗君在公司的幾個月毫無作為,現在將她開除了。
掃地出門,多麼的諷刺,她知道一切都是毛濤安排的,從自己交出房門鑰匙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現在的定局。
她好恨,但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像她這種外地戶口一直在哈爾濱打工的人來說,要討個說法實在是太難了,如今工作丟了住處沒了還不算什麼,因為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她知道了自己孩子也沒能留住的時候,就徹底的崩潰了,彷彿天都塌下來一般。
張是非聽到此處,便明白了那天晚上在醫院外面他一次遇到她的情景,那時候的她已經有些瘋癲了,而她說到了這裡時,竟然又好像失去了理智,只見他撕扯著張是非的衣服,然後焦急的問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別看這女人如今骨瘦如柴,但是力氣卻出奇的大,張是非只感覺到自己兩條胳膊被抓的生疼,他心想,這老娘們兒怪沒心的了,還孩子呢,於是他和李蘭英慌忙按住了宋麗君,只見張是非忙安慰著說:「沒事沒事,你的孩子也沒事,來,你繼續說,你是怎麼又見到你的「孩子」的?」
那宋麗君聽張是非這麼一說,便稍微的安靜了下來,然後又繼續回憶了起來,原來,在她剛醒來的第二天,便已經神志有些不清醒了,過了些天,她覺得自己活著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於是便想到了自殺,可是有一天她走到醫院院子裡的時候,忽然她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啼哭聲,於是她便尋著聲音找去,果然在一棵樹上發現了一個胖乎乎的娃娃,當時的她神志正不清醒,就覺得這個孩子就是自己的,就是老天爺還給她的!
於是她欣喜若狂,抱著孩子掀開衣服就想餵奶,哪成想這孩子雖然好像幾個月大,但是卻長了一口鋒利的牙,一口咬上去,就瘋狂的吸著她的血液,宋麗君神志不清,也就沒注意,在她的心裡,孩子是第一位的,別說是血,就是她的命她都會給。
於是她便匆匆的出院了,這幾天她一直住在旅店中,每天也吃不下去飯,光和那個「孩子」待在一起,就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曾發現,說來也奇怪,就在這個孩子回到自己身邊以後,她的心中竟然浮現出了一股極度的恨意,她心裡想著,那毛濤現在可能還會和新歡一起快活,可為什麼自己就要受這種罪?
也不知道為什麼,從那一天開始,每天晚上她都會夢見自己抱著孩子去找毛濤,而毛濤看見她們竟然嚇的魂不附體,每當看見那毛濤跪地磕頭的樣子,宋麗君的心中就會浮現出一種報復的快感。
說道了這裡,那宋麗君可能都沒有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再做夢,她是被那妖卵所操縱了,直到今天,她如同往日一般來到了這裡,可是卻見到了兩人。
說到了這裡,她又開始哭鬧起來,非得見自己的孩子,可是張是非和李蘭英上哪兒給她找「孩子」去啊,見她哭得傷心,放在以前,兩人一定覺得特煩,但是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兩人的心中一絲的煩躁都沒有,相反的,他兩人的都感覺有些悲傷。
在這個現實社會中,童話永遠是伴隨著悲劇而同行,這是避免不了的,鋼筋水泥所砌成的深林法則。
於是兩人只好任由著她哭鬧,沒有說話,還好,那宋麗君本來就十分虛弱,這麼折騰了一會兒,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睡過去之後,兩人便都陷入了沉思,在以前,他們雖然知道這社會的和諧,但是不切身體會,實在無法想像出竟然還有這種悲劇,如今妖卵雖然已經除掉了,可是這女人該怎麼辦呢?
兩個曾經覺得一切都事不關己的敗家子兒,第一次出現了責任感,他們覺得,如果不管她的話,那麼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特別是張是非,剛才宋麗君說的一句話狠狠的刺了她的心一下,那就是,你會有報應的,這句話張是非並不陌生,在以前也有很多的女人對他這般說過,但是他都當成了耳旁風,甚至有些連耳旁風都不如,只像是一個不臭不響的屁。
他卻從來沒有對那些女人著想過,如今經歷了許多苦難再聽這句話,卻是另一番滋味,他終於明白,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孫子,太自私了。
這感覺比扇他一個耳光還要難受。
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兒,天真的慢慢的亮了起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後,都沒有說話,只是站了起來,悄悄的走出了門去。
她們並沒有叫醒那宋麗君,她太累了,讓他歇一會兒吧,兩人想到,妖卵被剿滅後,樓道早已恢復了正常,兩人順著樓梯走下了樓,推開門,一陣涼風吹過,今天是難得的陰天,空氣很濕潤,很涼爽,又看到了天空,兩人本應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但是兩人的心中卻好像被棉花堵了一般,十分的彆扭。
兩人一聲不吭的走出了小區,沒有說話,他們現在心中都有很多的事情要想,包括自己,包括那宋麗君。
就這樣,走了大概有兩條街,張是非拿出了根煙遞給了李胖子,兩人也不講究,就這麼坐在了馬路牙子上,張是非將煙點著了,抽了一口,然後對著李胖子說道:「這事兒,咱不能不管。」
李胖子點了點頭,儘管這已經超出了兩人的工作範圍,只聽他說道:「怎麼管,去找那個毛什麼玩意兒麼?找人揍他一頓?」
張是非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指標不能治本,他算的上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差點害死咱倆,但是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樓上那姐姐以後該怎麼辦。」
李蘭英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挺對,於是便對他說道:「前兩天聽我爸說他公司招人呢,管吃住,要不然我跟我爸說一聲,讓這姐姐去吧,她也怪可憐的。」
張是非點了點頭,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了,李蘭英的父親他很瞭解,雖然好色,但是同樣很尊重女人,這似乎是李家的光榮傳統,而且為人和藹,這似乎是那宋麗君最好的出路了,想到了這裡,他便覺得解決了一件事,現在還差一件了,於是他便起身對著胖子說道:「剛才我看了下那姐姐的手機,記下了她的手機號,就這麼定了,咱們先福澤堂吧,跟那分頭說說這件事,聽聽他什麼看法,我老覺得這分頭是故意讓咱倆遇到這種事的。」
李蘭英也起身說道:「……忘了他差點害死咱倆的事兒了,算了,等會見著他再說吧,兜裡錢剛好能夠打車。」
說罷,兩人便招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上了車之後揚長而去,此時天剛破曉,他們不知道,在這小區的住戶,昨天晚上,都不約而同的做了一個夢,一個沒有畫面,只能聽見鬼哭狼嚎的噩夢。
誰都沒有把這件事往心裡去,畢竟夢,只是夢嘛,尋常人自然會這樣想,他們怎麼會知道,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晚上,有兩個自命為驅魔人的傢伙在樓道中消滅了一個妖怪,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過說到這裡各位要小心了,如果某一天,你也做了這樣一個夢的話,說不定你家外面的樓道中,也正悄悄上演著同樣的事情額。
這裡離福澤堂不算太遠,或者說哈爾濱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地方,大概二十多分鐘,車便停在了福澤堂的門口,兩人交完錢下車,兜裡已經連買茶葉蛋的錢都沒有了,說到了這裡還是怪那分頭,可把他倆坑苦了。
一顆價值一萬塊錢的後媽,竟然一點作用都沒有……想想就來氣。
兩人下車後,正是這小區的老大爺大媽們晨練的時間,這些老年人也真夠有癮的,也不知道是由誰組織,收音機接個大喇叭就跳起了交際舞,有些老大爺的身板兒還真好,一口氣兒穿梭在三四個老太太之間,風騷的走位,多情的眼神,讓兩人深刻的理解到了什麼是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
確實從容,不時還有幾個彷彿永遠都沒有睡醒的上班族路過,他們要度過自己渾渾噩噩的一天,而福澤堂中幾個爺們兒的一天則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