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吃了秤砣鐵了心
死?趙虎臣承認自己很怕死,從小有了記憶開始就怕死,比怕什麼都怕。.
趙虎臣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能夠為了什麼事情慷慨赴死的那種人,他甚至想像不出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以前在大山裡頭,每一次和那些有能力把他變成口中食的大畜牲不期而遇趙虎臣都會感到由衷的恐懼,多年的訓練和天長日久的的捕獵並沒有降低他對死亡的恐懼,只不過是訓練他讓懂得了如何隱藏這份恐懼不至於因為害怕死而死。
從一開始見到兇猛的野豬便嚇得手腳發軟想跑卻發現身子不停指揮雙腿不斷地打著擺子無論如何就是邁不動步,到後來即便是遇上了要用噸做計量單位的熊瞎子都敢上去摸一把熊屁股,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慘烈但卻的確是趙虎臣一步一個腳印從大山裡面從那些畜牲的尖牙利爪下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的,他也交了學費,那一身縱橫交錯的傷痕。
來到明珠之前,趙虎臣從來沒有想到在大山裡頭一掌能拍碎一顆碗口大樹幹的熊瞎子掌下,野豬王一拱能把身子最強壯的獵人從腰腹到背脊拱個透心涼的那對獠牙下,小巧玲瓏精緻如美人但一口卻能夠毒死整個趙家村的欒青綏花蛇那對毒牙下出過亂子卻從沒出過大亂子,有過生命危險卻從來都是有驚無險的自己會死在這座熊瞎子被關在動物園裡野豬王在紀錄片裡綏花蛇在教科書的城市裡,那些畜牲們一個個齜牙咧嘴凶相畢露,這座城市裡沒有多少畜牲,就算是有也比孩子都要乖巧,這裡到處都是人,面帶著笑意見人都客客氣氣的人,趙虎臣走得出那座大山,卻沒走得出這座大城。
趙虎臣是真不想死,但如果真的眼見著沒法活下去,披著一身在農村裡頭沾染出來的匪氣和刁民氣,趙虎臣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兔子急了會咬人,狗急了也會跳牆,趙虎臣到絕路會做出更絕的事。
又是一記警棍捅在趙虎臣的腹部,原本就蒼白如薄紙的臉色湧出了一抹異樣的潮紅,潮紅如血,趙虎臣嘴角滲出來的血絲有擴大的趨勢,那名士兵收回了警棍,趙虎臣的身體也隨之軟軟倒在地板上。
一直都站在人群外面看著三個軍人肆虐趙虎臣的張聽濤示意兩名軍人把趙虎臣架起來,緩緩走到了趙虎臣的面前。
趙虎臣側在一旁的腦袋緩緩抬起來正視著對面的男人,因為劇痛而滲出來的冷汗,毫無血色的蒼白,唇邊的殷紅,這一切都讓他顯示出一種近乎到了末路的疲態。
「你鐵了心要玩死我?」趙虎臣張張嘴,說了一句。
張聽濤左手捏住趙虎臣的下巴,陰毒如蛇蠍的眸子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聽見了趙虎臣的話,張聽濤笑容殘忍而陰冷。
「換了你,你覺得呢?」
「有種。」趙虎臣竟然還笑得出來,只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旁邊的梁兵戟看在眼裡驚在心裡,兩人的陰冷和毒辣竟然如出一轍,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不過,梁兵戟想不透這個時候了趙虎臣為什麼還有資本和底氣陰冷得起來。
難道不應該是痛哭流涕的求饒才對嗎?梁兵戟想不通,張聽濤也想不通,不過和梁兵戟不同的是張聽濤根本就懶得再去想,讓兩名士兵死死地把趙虎臣的雙臂按壓住,他的左手勾住趙虎臣的脖子讓他的上半身俯下來提起膝蓋兇猛地撞擊趙虎臣的小腹。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張聽濤的大腿酸軟,再勉強提起來也沒有了力道的時候,他的褲子上滿是從趙虎臣的口鼻中滴落的鮮血的時候,他終於鬆了開來,身體後退兩步,示意兩名士兵把整個身體如同一灘軟泥一樣的趙虎臣放開。
噗通。
趙虎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梁兵戟走上前去蹲下身來在趙虎臣的脖間探一探脈搏,對張聽濤道:「還有一口氣。」
剛說完,旁邊兩名士兵忽然驚咦了一聲,梁兵戟轉頭看去卻見到了趙虎臣胸口的衣服正肉眼可見地滲出殷紅的鮮血,從一開始到現在他們始終都用拳頭和警棍在教訓趙虎臣,就是有皮肉傷也只是淤青擦腫而已,梁兵戟皺著眉頭示意兩名士兵把趙虎臣的上衣脫掉。
當趙虎臣裸露的上身出現在梁兵戟眼中時,饒是他這樣究竟訓練的軍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時候趙虎臣的身體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
幾道還沒有來得及拆線的道上此時正泛著殷紅的血色,不斷地有鮮血從傷口裡面滲透出來,流淌過了絕對和平滑無關的皮膚,那上面全部都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大部分都不像是刀傷,反而看起來像是被野獸咬傷或者是利爪留下的傷口,橫七豎八的傷疤新老交錯縱橫在這個年輕男人並不魁梧也不健壯的身體上。
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那扇被做了鐵柵欄的窗戶,窗戶不小,隔著磨砂的玻璃,一根根鐵條之外一片光芒傾灑了進來,灑在房間裡,灑在了趙虎臣的身上。
地板上血跡瀰漫,就連雪白的石灰牆壁也濺上了點點猩紅的血跡,整個門窗都緊閉的房間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張聽濤知道,趙虎臣身上的這些新傷口應該就是之前西北佬在他身上留下來的,而梁兵戟卻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不過兩人同樣震撼的是趙虎臣身上那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傷疤。
「這些新傷口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情,而且很明顯都是刀傷,到是他身上的那些舊傷口,看起來不太像是人留下的,這麼大一具身體竟然承受了這麼多的傷痕,真不知道這個變態是怎麼拖著一副殘破的身體活到現在的。」梁兵戟摸了摸口袋,那具身體上的傷疤太多,幾道新傷口上不斷瀰漫出來的血液泛著紅色,兩者竟然搭配出了一種詭異的視覺衝擊,這種衝擊讓梁兵戟不自覺地斜開了眼睛,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就閃過了趙虎臣那雙陰冷的眸子,身子打了一個冷戰,一股涼意從腳底泛開,泛開,最後擴散到全身。
在軍裝的口袋裡翻了翻,摸出一包煙,梁兵戟自己點上,又遞給旁邊兩個臉色同樣不太好看的心腹一根。
「給我一根。」張聽濤不等梁兵戟分過來,就主動要了一根,不是多好的煙,警備區當然有特工的好煙,但梁兵戟的級別還不夠,所以抽的也就是尋常的芙蓉王。
「這個人,不能留。」不知出於什麼居心,雖然明知道張聽濤不太可能讓這個人活下去,但梁兵戟還是說了一句,似乎因為這句話鼓了不少的勇氣,再瞧了一眼躺在地板上昏死過去的男人,嚥了一口唾沫,言語中夾雜著被他拋了好幾年的濃重河南腔,「小時候田埂子裡經常爬出蛇來,特別是夏天和春天這兩季,所以經常會去打蛇,大人們經常說,打蛇要打死,打不死寧願放它走,打傷了蛇又不打死不但是作孽,而且是要遭到那條蛇的報復的。」
「想辦法保著他的命,我還沒玩夠,絕對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今天晚上我再過來。」張聽濤眼神閃爍,彷彿沒有聽見梁兵戟的話,冰冷地說完轉身就出了這間瀰漫著血腥味的房子。
梁兵戟手下的兩名心腹面面相覷,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眉頭緊驟的梁兵戟身上。
「按照張連長說的話做。先弄一點血去化驗,再根據血型去血庫提一些血袋出來,給他輸血,另外傷口也清理一下,這些事情做的小心一些。」梁兵戟悶頭抽了一口煙,聲音彷彿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說完,他轉身也離開了這小屋子。
楊霆是晚上到的明珠,才一下飛機就上了一輛早就在機場門口等候的車,直奔明珠市區而去。
車上,還有一個人,蘇媚娘。
「沒想到你對那小子的事情還真挺上心。」楊霆坐進了車,沒寒暄廢話,但也沒表現出太多的緊張來,到是張口就調侃了一句。
「是挺上心,我還在琢磨著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趙虎臣從你手上騙過來到我手底下做事,沒想到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蘇媚娘的笑容很輕,從不給人一種刻意做作出來的媚態,而這一抹清淡笑意最大的作用就是沒有使得她那張很容易顯得有些冷艷的臉龐熱絡起來,做生意大抵如此,女人再美,繃著一張臉固然會博得一個冰山的稱號,可時間一久,大抵也沒多少人喜歡和一個姿態高傲對誰都不屑一顧的冰山打交道。
「我可是賠上了我女兒,那小子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你要真向挖角也要拿出誠意和代價來,怎麼著,你到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女兒肯定是扯淡,而且就是有了那年紀也不符,不過如果你要是老牛吃嫩草回頭把自己給賠進去了便宜那小子,估計還有戲,話先說了,你要真捨得下這個本錢我楊霆肯定連屁都不放一個。」車內的空間足夠大,翹起二郎腿的楊霆玩味地看著對面的蘇媚娘,他當然有理由驚訝和試探,雖然從未見蘇媚娘對誰刻意冷眼相待過,但楊霆也清楚蘇媚娘這人的行事準則,要說趙虎臣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在楊霆看來整個明珠最適合這句話的還是蘇媚娘,而就是這個死死地攥著自己的鷹平日不肯吃一點虧的蘇媚娘此時卻忙前忙後地撈趙虎臣,這檔子事情的確怎麼看怎麼詭異。
「你要真是覺得我今天做的這事情是吃力不討好用熱戀貼你的冷屁股別廢話,就點個頭,我立馬就下車,絕不浪費你一分一秒的時間。」蘇媚娘對楊霆再忌憚也有底線,更何況兩個人從根本上就是擁有平視對方的資歷的人,誰也就沒見得比誰矮一些。
見蘇媚娘的語氣不善,楊霆連忙打著哈哈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我來機場之前剛從張家回來。」蘇媚娘沒再看楊霆那張臉,而是轉頭望著窗外,高速公路急速倒退周圍時不時地超過幾輛車,相向而行的車燈更是連成了一條線狀,輕輕地說了一句,那張精緻的臉龐上看不出喜怒。
「怎麼說?」楊霆收斂心神,平靜道。
「吃了秤砣鐵了心。」蘇媚娘頓了頓,才緩緩道,那雙彷彿能讓男人陷進去的璀璨眸子裡頭破天荒地浮起一抹怒意,她蘇媚娘三個字扔出去好歹也是能濺起一片水花的,而今天她親自登門拜訪放低了足夠的姿態換回來的卻是張家冰冷的回應,先不說這件事情張家有多鐵了心,就那份不把蘇媚娘放在眼裡的囂張姿態也已然惹怒了她。
楊霆聞言沒馬上回應,只是緩緩將後背貼到了柔軟的真皮座椅裡頭,黑暗的車廂中因為避開了車窗而看不真切那張極有韻味的中年男人臉龐此時此刻是如何的表情,那雙粗糙卻白淨的手輕輕交叉,這是楊霆思考的一個動作習慣。
蘇媚娘沒再開口打擾楊霆的思緒。
良久之後,楊霆的臉龐緩緩從黑暗中露了出來,高速公路上的照明很不錯,從車窗外映射進來的光芒足夠讓蘇媚娘看到這張在明珠起伏沉澱了將近二十年的臉龐。
楊霆的嘴唇微微向上揚起一個很輕微的弧度,和臉型下半部的輕微笑容姿態不同的是楊霆的眼神卻愈加的冰冷,冷入了骨髓,這份帶著陰風的冰冷讓坐在他對面的蘇媚娘都感覺一陣渾身不自在。
一張臉上上部分和下部分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表情,楊霆在笑,笑容清淺,眼角的陰冷卻彷彿如同洩開了閘門的冷庫冷氣四溢,兩種反差和對比勾勒出一種詭異內斂到了極點的表情。
「既然吞下了這個大秤砣,我們就讓他死在這塊鐵疙瘩上。一個過了氣的老頭子和守成有餘開拓不足的第二代,一群酒囊飯袋的第三代,這樣一個從上老朽到下的家族也該鬆動鬆動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