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彈汗山腳下,此時風雪已經停了,天也亮堂了起來,對於草原的貴族來說,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冬季狩獵,不過也最考較功夫。
被袁紹的話驚擾了一夜的宇文莫槐最後還是將本部的精銳子弟都帶在了身邊,他雖不完全信袁紹的話,可是也不能不防,檀石槐本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當年被他誆騙所殺的部落首領不少,只是這十幾年他勢大才做出了一副豁達大度的樣子出來。
升起的日頭下,檀石槐帶著女兒連珠在一眾精銳的護衛下出現在了各部大人的視線中,而袁紹赫然也在隊伍中,他穿了一身胡服,手裡拿著一張三石大弓。
「開始吧!」在檀石槐的命令聲裡,狩獵開始了,按奈不住的各部大人子侄都是率先策馬而出,奔向不遠處的彈汗山,誰都想獲取更多的獵物,以迎娶連珠公主。
「本初,你不怕落於人後嗎?」看到袁紹並沒有策馬而出,而是在一旁淡然地看著那些追逐的各部健兒,檀石槐皺了皺眉問道,今日他早已替袁紹暗中安排了一切,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無動於衷地待在原地,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些人獵取的不過是些小物。」袁紹答道,接著搭箭引弓,卻是讓檀石槐身邊的親衛目光一凜,不過當他將弓箭指向天際掠過的黑影時,這些人都是嗤笑起來,這個漢人以為他是誰,在冬天的大風裡引弓射鵰,真是自不量力。
檀石槐一旁的各部大人,如燕荔陽,柯最等人更是直接大笑起來,就連檀石槐也覺得袁紹過於狂妄了。可是就在這剎那間,駐馬引弓的袁紹猛地轉向,指向檀石槐鬆開了弓弦。
所有的人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腦子裡一片空白,耳畔似乎只有那輕嘯的弓弦聲,電光火石間。檀石槐身旁地兩名親衛大吼著擋在他身前,可是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檀石槐根本沒有想到一直沒有異狀的袁紹敢在萬軍中對他突下殺手,倉猝之下,他只能拉過身旁的女兒擋在身前,三石大弓近距離射出的箭矢貫穿了少女的身體,帶著巨大的力量射入了檀石槐地身體。
看著視線中美麗的少女和檀石槐一起落馬,袁紹英俊的臉上充滿了冷酷。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都在拚命地壓抑著自己,今天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回報。
嘶吼聲連番響了起來,檀石槐身旁的親衛殺向了拔刀的袁紹,這時袁紹卻朝驚愕莫名的宇文莫槐高喊了起來,「宇文大人,此時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聽到袁紹地高喊聲,柯最等人都是看向了帶齊了本家子弟和精銳的宇文莫槐,目光裡露出的神情讓宇文莫槐百口莫辯。
「殺!」宇文莫槐也是心性狠辣之輩,他知道自己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時唯一的生路就是在高柳軍調集之前,殺回宇文部。
袁紹策馬奔向了宇文莫槐,身後跟著一群紅了眼的檀石槐親衛,此時其餘各部大人也是心思不一,眼下檀石槐生死不明。大多數人都存了觀望之意。只有燕荔陽等少數幾人領著本部人馬殺向了宇文氏。
宇文莫槐揮刀領著身旁本部子弟殺出了重圍,一路上往著自己的老巢狂命奔去,他此時心裡恨死了陷害他地袁紹,可是剛才亂軍之中,也不知道袁紹是死是活。
隨著檀石槐的遇刺,整個高柳亂了套,各部的大人都是紛紛帶著自己的人馬回了各自的領地,在確認檀石槐的生死之前。他們不能留在高柳這個險地。誰知道檀石槐那脾氣暴躁的兒子會不會遷怒於他們。
檀石槐的命很大,靠著拿女兒做擋箭牌。他幸運地逃過一死,當時的箭頭只要再深入半分,便是扁鵲再世,也是回天乏術。
在檀石槐昏迷地三天時間裡,他地長子和連將勸說父親招攬袁紹的崔先生直接斬殺,可憐了這個為檀石槐殫心竭慮的謀士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暴怒的和連手中。
當檀石槐醒過來時,他的兒子幾乎將整個高柳的漢人殺了一半,讓檀石槐氣得吐血不止,「你…」對著一臉倔強,猶自不肯認錯的兒子,檀石槐已經說不出話來,鮮卑能有今天,全靠那些擄來的漢人,尤其是高柳地漢人,大多都是工匠,醫生,讀書人,是他多年來苦心積累地心血。
檀石槐幾乎是強撐著解除了兒子的兵權,將高柳交給了自己地心腹,讓他們安撫那些還活著的漢人。至於對逃走的宇文莫槐,他沒有一點動作,甚至派人召回了兒子派出的軍隊,他太瞭解宇文莫槐,這個人雖有城府,狡詐多智,可是也太過謹慎,只要他鎮之以靜,他疑惑之下,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宇文莫槐傾舉族之兵來攻,如今高柳人心惶惶,其餘各部也居心叵測,若是有人呼應,他一生的雄圖霸業就將毀於一旦。
雪地裡,當袁紹醒過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自己的雙腿麻木得厲害,看著壓住自己雙腿的馬匹,他知道自己要死在這裡了。
想到自己射向檀石槐的一箭,袁紹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值得了,這一箭就算殺不了他,也至少能要他半條命,再加上宇文莫槐,鮮卑這幾年裡是休想犯邊了,這樣帝國就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這場戰爭,想到這裡,袁紹臉上露出了笑意。冰冷漸漸侵襲著袁紹,前所未有的疲倦襲上心頭,讓他閉上了眼,就在他快要熟睡的時候,遠處出現了一支百多人的車馬隊伍。
劉睿牽著馬,跟著身旁的胡人漢子在雪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這三個月裡,他裝成啞巴在這支部落裡跟著他們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
草原上,小部落沒有固定的過冬牧場,即使僥倖找到一處能過冬的地方,也是提心吊膽,一旦遇到比他們強大的部落,若是能容下兩個部落,那麼他們還可以作為附庸活下來,若是不能,他們要麼自己離開,要麼被對方殺死。
弱肉強食就是草原唯一的法則,在這種殘酷的環境裡,每一個部落都充滿了卑怯和殘忍的兩面性,遇到比自己強大的部落則卑躬屈膝,面對比自己弱小的部落則凶狠無情。
三個月的生活讓劉睿深刻的認識到,草原上遊牧的胡人對於農耕的帝國是怎樣兇惡的敵人,兩者之間絕不可能有共存的可能,帝國強盛時謙恭臣服,帝國衰弱時獠牙畢露,這是一條難以改變的鐵律。
前方有人呼喊了起來,劉睿放眼看去,只見雪地裡倒斃著數騎人馬,此時他已能聽得懂些這個部落胡人說的話,那些胡人正在招呼著要剝下那些死人身上的鐵甲,對缺鐵的草原來說,鐵製品是一種奢侈品,尤其是對這些小部落。
劉睿也加入到了剝取屍體上鐵甲的行列中,當看到袁紹時,他愣住了,但他很快探了探袁紹的口鼻,發現還有一點熱氣在,連忙比劃著讓人來救人,對於這些小部落來說,每一個男人都是寶貴的。
部落的胡人們七手八腳地搬開了壓在袁紹身上的馬匹,將他抬上了一旁的大車,交給部落裡的老弱照看,接著收攏了那些被袁紹斬殺的五名騎士身上的鐵甲和兵器,同時將幾匹倒閉的馬匹肢解後,扔上了大車,他們剛剛被趕出一處可以過冬的草場,沒想到那麼快就發了一筆橫財,有了這些鐵甲兵器,他們不必太擔心部落裡的牛羊給凍死,開春後,他們可以用這些東西從其他部落換取牛羊馬匹以及奴隸。
夜幕降臨,在臨時紮下的營地裡,劉睿一直守著袁紹,這三個月裡他和外界的消息隔絕,只是在這支部落裡幹著各種粗重的雜活,那種一個人的孤獨感覺快把他逼瘋了。
袁紹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泡在木桶裡,兩條腿掛在桶沿,渾身就像是泡在火油裡一樣,看到他醒來,劉睿眼裡露出了幾分喜意,他將一旁水瓢裡的清水放到了袁紹唇邊,壓低了聲音道,「你的腿被壓得太久,多喝些水,不然的話到時一旦腫起來,會抽乾你的血。」
喝下水,看著面前髒亂不堪的劉睿,袁紹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不過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朝他點頭示意自己認出了他。
整整一個晚上,劉睿都守在袁紹身邊沒有合眼,這三個月裡他從這個部落裡學到了不少日後對帝國軍隊進入草原有用的東西,比如如何處理凍傷,靠著他的照顧,袁紹撿回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