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寧二年,立春日.***轉載自夜漏不到五更時,帝國各地郡縣已經齋戒三日的官吏們都是起來換上了青色的禮服,舉著青色的旗幟,在城池的東門外塑泥人牽泥牛,向百姓昭示帝國對春耕的重視。
雒陽,帝國的官僚們,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也各自換上了華服,齊聚南宮嘉德殿,等待天子下『寬大書』後主持迎春儀式和頒賞群臣。
迎春之後,正月的第一個丁日,身為天子的劉宏整整一天都要領著百官祭祀五供,先是南郊祭祀,然後是北郊祭,明堂祭,高祖廟祭和世祖廟祭,完成這五處地方的祭祀後,再於上辛日帶領百官前往供奉山川社稷的宗廟祭祀,祈谷於上帝,禱告全年風調雨順。
數日後,雒陽郊外的皇陵正殿外,劉宏和百官以及樊,郭,陰,馬四姓親家的婦女,公主,各王爵大夫,外國的朝覲者以及南匈奴各部王子,還有各地郡國掌管政務統計的官吏都按照各自的品秩在大鴻臚的安排下列好了隊伍。
擊鍾之後,劉宏在太常卿的引路下步入東廂,參拜神位,而其餘眾人也在謁者的帶領下前往各自的座位,等天子落座後,再參拜神座。完成祭禮之後,太官才奉上餚饌,這時太常卿開始命挑選的宮廷樂伎跳文始和五行之舞。
劉宏坐在東廂的帝座上,看著正殿內從各地趕來的宗室藩王,公主和竇,郭,陰,馬四家帶來的女子,這是帝國一年中最重要的上陵祭祀,也是劉氏皇族內部的一次聚會,當然最重要的是賜食後那些郡國掌文書的官吏在神堂前報告各地的政務。
讓劉宏失望的是,各地郡國的官吏所報告的幾乎是千篇一律的格式,不過他也不能怪罪他們,畢竟長年以來的慣例便是如此,當最偏遠的交州日南郡的官吏念完當地去年的報告後,索然無味的劉宏參拜陵墓賞賜了前來的官吏後,便打算回尚書檯處理政務,整個正月裡的祭祀禮儀實在太多,對他這個天子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劉宏最後沒有走成,因為太后留住了他,在表面上他對長樂宮始終保持著讓人稱道的禮孝。
竇,郭,陰,馬四家作為曾經的後族豪強,這幾十年裡逐漸衰弱,對於這四個家族來說,還未立後的天子就是他們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這一次上陵祭祀四個家族中九歲到十三歲的女孩子全都跟著長輩上雒,打算依靠各自的關係讓天子納自己家族的女兒為後。
驅車前往長樂宮的路上,劉宏坐在車內,覺得相當地無聊,竇,郭,陰,馬四個家族雖然已經衰敗,但是多年的底蘊仍在,他是絕不會立這四家中的女子為後的。
跟隨天子車駕的司馬防和楊彪還有鍾繇都看得出天子似乎對太后的安排並不在意,不過他們認為天子的確是應該選幾位貴人進宮服侍,畢竟過去的一年裡天子身邊除了他們幾個就只有宦官和武士隨侍,最多就是幾個貼身的宮女。
按照慣例,自己倒的確是該選立幾位貴人,看著近在咫尺的長樂宮,劉宏知道自己是必須要選幾位進宮的,一來他不能駁太后的面子,二來他不想被帝國的官僚們就這件事情對他進行規諫,畢竟在他之前的幾位天子都沒有子嗣,如今這些帝國官僚都是巴不得自己早日立後生子,以延續皇統。
長樂宮,陽德殿內,竇,郭,陰,馬四家的女孩子都是安靜的跪坐在座席中,等著天子的駕臨,從小就受到嚴格教育的她們雖然心性比起同齡的女孩子要沉靜得多,可是對於傳聞中英武的少年天子心裡還是有些遐想,至少在上陵祭祀的時候,她們只是遠遠地見到了天子一面,沒有看得真切。
隨著宦官的通稟,女孩子們恭敬的站了起來,給進來的天子請安,踏入陽德殿,見過太后以後,劉宏的目光掃過了在殿中低著頭,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瞧自己的四個女孩子,皺了皺眉。卻是嚇得四個女孩子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
後座上的竇妙不知該怎麼說,自從她奉還了國政以後,天子來看她時,眼裡原先那種冷冽的光淡了不少,每次來請安也會和她說上幾句,而且更是准許自己的家人能隨時入宮探望自己,各地上供的珍稀事物也是最先送到自己這裡來,時間長了,她也知道天子雖然冷漠,但是人卻是不錯,所以這次竇,郭,陰,馬四家托父親讓自己向天子提立後的事情,她才開了口。
劉宏一直以來都將精力放在了整個帝國上,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題,最後成了竇妙一個人在那裡和四個女孩子說話,而他只是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倒像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看著天子坐在那裡沉默不言,竇妙心裡沒底,也不知道天子最後會不會收下這四個女孩子,她自己是很她們四人能留在宮裡,到時也能陪自己說說話,不至於一個人在長樂宮太過寂寞。
天子離去以後,四個女孩子很沮喪,從始至終天子都沒有瞧過她們一眼,竇妙看著四個女孩子,也不由啞然,她忽然覺得天子的心也許是鐵石做的,才對這麼好的四個女孩子那麼冷漠。就在竇妙失望的時候,司馬防到了,他轉達了天子的意思,冊封竇麗華,郭照容,陰聖通,馬失載為貴人,入居掖庭。
竇妙並不知道,天子留下四個女孩子,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已,對天子來說,他並不希望自己的事在朝會上被帝國的官僚們提起。
在冊封了四位貴人後,蠢蠢欲動的帝國官僚們停歇了下來,過去一年因為要處理積壓的事情太多,他們才沒有注意天子的後宮一直空著,對忠於皇權的帝國官僚們來說,天子的家事就是國事,雖說這次天子一口氣納了四位貴人,不過對陳蕃等人來說,這四位出身大族的貴人中任何一位立為皇后都不妥,後族太強,於國本不利,於是都是想著辦法尋覓著合適的人選入宮。
建章宮,齋戒沐浴三日的劉宏在最後飲下象徵壯陽的酒後,換上了袞服,出發前往雒陽城外,主持元辰籍田(元辰,正月中最吉利的地支日),在選好的農田處,百官早已等待多時,去年天子登基時,春耕早已開始,並沒有主持這個帝國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耕儀式。
走上祭台,劉宏將準備好的鬱金香草摻進祭酒中,接著將這香酒灌入土中,親自耕種了一坺地後,由百官各按品秩,耕種三坺地後,由庶人完成了餘下的耕作。在和百官象徵性的用了一點祭酒和祭肉後,劉宏將剩下的祭酒和祭肉賞賜給前來的庶人後,整個春耕籍田的儀式算是完成了。接著便是帶領百官前往宗廟聚飲,完成酎祭。
夜晚,回到建章宮的劉宏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整個正月的祭祀都必須他親自完成,嚴重的牽扯了他的精力,若非尚書檯在過去一年裡已經完成了公文改革,處理事情的效率提高了不少,恐怕正月裡就要積壓不少的政務。
翻閱著從沮授從雍州發回的文書報告,劉宏皺了皺眉,去年冬季近四十萬的移民裡,沿途還是死了近八千人,不過好在大部分的青壯都沒有折損,現在整個三輔的地方官吏都在按照他的意思安置流民,將原本一地一姓一宗的流民拆分,前往各地開荒,以避免宗族勢力控制地方。
放下沮授的文書報告,劉宏沉思起來,此時的帝國,儒學只是取得了表面上獨尊的地位,從根本和具體的政治操作層面上,帝國依然沿襲著『霸王道雜之』的治國方法,『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只是帝國在治國思潮演變過程中的外在表現形式,外儒內法,法主儒從;儒法並用,法本儒末才是帝國政治文化的根本特徵,所以帝國目前整個官僚體系的執行能力依然強大。
劉宏覺得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讓儒學更好的與帝國奉為根本的法家學說結合,只有這樣才能修正兩家學說裡各自偏執的地方,達成互補,而且現在帝國的士大夫階層,大多數都是儒術為表,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法家信徒,還有不少的技術官僚,儒法百家合流欠缺的只是引導和支持,而他恰恰能做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