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起養氣練武,日間教學,晚時著書,不知不覺間,劉宏來到大漢已經兩年多,封地所出和節儉下來的收入都被他拿來買了帛紙和筆墨,在這個以絲綢製作上等紙張的時代,可以用來書寫的紙張價格極其昂貴,讓劉宏不得不將買來的紙張全部用來記述天工開物和齊民要術這樣的中國古代科技類書籍上記載的知識,以避免日後遺忘.***.
隨著劉宏為母守孝,嚴守禮制,他的名聲漸漸為海內所知,如果說一開始眾人是因為他年幼而訝異,但是近兩年的時間裡不逾越一點規矩,始終如一就只有讓人驚歎了,若非其年紀太少,安國縣的縣令更是打算直接舉他為孝廉。
漢時承襲先秦的遊學風氣,儒生時常奔走於各地,不過和以前儒生遊學是為了長進見識不同,現在的儒生更多地是為了結交名士,抬高自己的名聲,以博得做官的資格。
劉宏禮孝的名聲在外,一些路過安國縣的遊學儒生自然也會去他的草堂拜訪,結果見到他授課教學,都是為他所講的內容所奇,東漢經學盛行,其中又分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雖各有獨到之處,天下也不乏名家,但是總體上隨著漢末的浮誇之風而變得越趨繁文縟節,如何比得上劉宏所講的『私貨』。
那些遊學的儒生中,自有人不服劉宏有悖於傳統的經學觀點,劉宏也不以為意,往往與其坐而論道,卻沒一個人能辯得過他,至此他的聲望日隆,手下的學生也不再局限於名下莊戶的子弟,安國縣一些貧窮人家也把孩子送到了他的草堂,而劉宏依然一如既往,不收分文,只要你來學,他就教。
劉宏的這種舉動使得不少遊學的儒生為他鼓吹名氣,而一些人更是留在了他身邊,甘願當他的學生,一時間劉宏身邊竟是聚集了不下百名的弟子,到最後他的名聲甚至傳到了京師雒陽。不過在雒陽,大多數人只是一笑置之,誰也沒當真,畢竟一個十歲的少年學識再高,又能高到哪裡去,都以為是那些遊學儒生的誇大之辭。
當劉宏為著他日後的霸圖穩健地佈局的時候,黨錮之禍爆發了,自皇帝劉志剷除梁氏外戚,宦官五侯掌權以來,朝政日趨敗壞,這自然讓士族出身的官員和天下的儒生大為不滿,於是兩者互為引援,上書,苦諫,罷學,清議,各種手段早就讓宦官集團心懷不滿,而李膺擔任司隸校尉後屢次針對宦官集團的行動則直接讓矛盾激化,結果有著皇帝支持的宦官集團製造冤獄,將李膺等大批官員和名士下捕入獄。
對於這一次的黨錮之禍,劉宏無能為力,中國歷朝歷代,只有東漢的民德最美,尚氣節,崇廉恥,尤其是挺身而出和宦官集團周旋的黨人集團,與波瀾壯闊的三國時代的那些人才相比,這些漢末的黨人絕不會遜色分毫。
李膺等人雖然被捕,不過其名聲卻越發地崇高,而清流派的士人雖然在朝堂上被壓制了下去,但是抗爭卻沒有停下來過,在民間輿論一邊倒地傾向了黨人,延熹十年,被關押在北黃門寺詔獄的李膺更是以毒攻毒,開口招供,將宦官的親友全部牽連進來,逼得宦官集團不得不妥協,將關押的黨人全數釋放,不過李膺等人也都被罷免官職,遣散回鄉,不准逗留京師,並且永不敘用為官。
時年六月,京師雒陽郊外,近千的太學生和從各地趕來的儒生將官道擠得水洩不通,他們都是來送李膺回鄉的,而押送的士兵則睜隻眼閉只眼,雖說宦官勢大,可當朝太尉都來了,再說得罪這些讀書人也犯不著,就也由著他們去了。
人群之中,高虎一邊奮力往前擠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護著手裡拿著的木盒,這是老師吩咐他帶給李膺的,說什麼也不能有什麼差池。
「李校尉,李校尉!」見前方人實在太多,情急之下,高虎雙手托著木盒,高呼了起來。
李膺聽到高虎的聲音,愣了愣,他已經被朝廷下令回鄉禁錮,終身不得為官,想不到此時竟還有人叫他原先的官名。前來相送的太尉陳蕃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高虎。
「你是誰,何故大呼李校尉?」看到被學生帶過來的高虎,臉龐黝黑,濃眉大眼,穿著一身布衣,和前來送行的其他人迥然不同,陳蕃開口問道,他一眼就看得出面前這個年輕人是個農家子弟。
「弟子奉師命前來見李校尉,適才人多,情急之下方纔如此,還請太尉見諒。」高虎作為劉宏門下百餘弟子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幾人之一,其氣度自是不同常人,至少在天下人人欽佩的太尉陳蕃面前,他沒有一點怯場,反倒是談吐從容不迫,讓人大起好感。
「你的老師是什麼人,為何不親自前來?」見高虎舉止間沒有一般遊學儒生的浮誇風氣,反倒是嚴謹非常,讓陳蕃對他口中的老師大為好奇。
「本來老師是想親自來的,不過老師還在服喪守孝,所以才讓弟子前來。」高虎對於陳蕃的語氣略有不滿,不過仍是恭謹地答了。
他的神情自是難逃陳蕃和李膺之眼,兩人立時便意識到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老師一定不一般,互相看了一眼後,都是目光落在了高虎捧著的木盒上。
「這是老師讓弟子交給李校尉的。」高虎將手中的木盒遞了上去,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一定很珍貴,當李膺打開時,他和四周的人都一起看向了盒中。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木盒內只是放了一卷帛紙,再無他物。展開帛卷,李膺和一旁的陳蕃都是眉毛一揚,齊聲道,「好字!」那帛捲上,以狂草而書,二人雖見識廣博,卻也看不出這書法是出自何家。
「正氣歌,贈李校尉。」看著帛紙,一旁的陳蕃道,「字已不凡,不知內容如何,元禮,你便念給大家聽聽。」他這話一出,四周前來送行的人也都是高聲應好。
李膺點了點頭,拿起帛紙便大聲吟誦了起來,「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
「好氣魄!」陳蕃動容,他一生為公,秉持的便是正氣二字,這首正氣歌開篇即為雄闊,讓他不由大為讚歎。
「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李膺的聲音逐漸低沉,顯是已被詩中所寫打動,此時四周的人群也安靜了下來,天地間除了風聲,便只有李膺那昂揚低沉的吟誦聲。
「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癘自辟易。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念到此段時,李膺想起了他和其他人在北黃門寺詔獄受刑時的情景。一時間眼角不由有些濕潤。
一首正氣歌誦罷,滿場皆靜,尤其是李膺,他幾乎覺得寫這首正氣歌的人是世上唯一懂他的知己,『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喃喃自語間,他竟有些失神,而他一旁的陳蕃也是差不多。
高虎也有些發愣,他沒想到老師讓他送給李膺這位名滿天下的黨人領袖竟是如此大氣磅礡的一首詩,其中道盡了人間正氣。而四周其他人則是和身旁的同伴,拚命記下著這首正氣歌,好使之傳唱四方。
過了良久,李膺和陳蕃才回過神來,他們此時迫不及待地想從高虎那裡知道他的老師究竟是什麼人,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高虎不願透露半點分毫,在拒絕了陳蕃的挽留後,飄然而去。
日落西山,李膺終於踏上了返鄉的路途,不過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苦悶,心裡想著的只是何時才能和寫正氣歌的知己相見,向他述說自己的抱負和理想,而陳蕃這個仍在朝堂上固執地做著抗爭的太尉,則希翼著高虎口中的老師快點服完喪期,來雒陽和他一起挽救這個將傾的帝國,能寫出正氣歌的人,又豈會是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
延熹十年六月,距離劉志駕崩還有半年時,劉宏完成了他先期佈局中的最後一步,現在他要做的只是靜靜等待,直到他成為天子,那時候,一切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