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枷胡同防具店外,逃跑的那個小混混已經被剃刀的手下「收割機」砍得遍體鱗傷。這小子原本街頭爛仗打得不少,逃命很有一套,此時正值生死關頭,原本應該跑得更快,只可惜先前趁火打劫防具店的時候劃拉了三四件盔甲套在身上,讓他逃命的速度比往常低了不少。不過也正是這層層疊疊的盔甲擋住了收割機的幾次致命攻擊,再加上他身上帶的石灰粉數量著實不少,一大把一大把地回手亂灑,大大地延緩了收割機收割他生命的速度。
眼見前面又出現了一隊士兵,小混混心想這下子完蛋了,士兵都是一夥的,前後一堵老子就要交代在這兒。正在絕望之際,小混混眼前一亮,一個身穿軍服卻黑巾蒙面的傢伙躥高伏低地從房頂上跑了過來。
鏈枷胡同兩側的商號高矮不一,房頂落差很大,有的房子還燃著熊熊烈火,可是房頂上那人卻竄蹦跳躍如履平地,彷彿腳下走的是一條康莊大道。小混混也是病急亂投醫,張口就大叫起來:「蜘蛛俠大哥!救命!救命啊!」
在房上疾奔的蒙面人正是沃克。他的腳程比銀刃快了可不止一點半點,而且根本不用顧忌滿街亂跑的士兵,此時早已不知道把銀刃甩到哪兒去了。聽到喊救命,沃克低頭一看,卻是個身穿盔甲的傢伙正被士兵追殺。此時哪裡有功夫多管閒事?沃克雙腿用力,像道影子一樣從小混混身邊的房頂上掠了過去。
小混混沒有被蜘蛛俠救,只好自力更生地繼續自己的逃命旅程。前面有士兵衝來自然不能迎上去,小混混又扔出包石灰,身子往左一晃卻鑽進了右邊無人的小巷。可惜小混混沒有想到,身後的追殺他的人之所以到現在還沒幹掉他,正是因為街道上人多眼雜而不願意施展特殊能力,現在進了無人的小巷,其實卻是自尋了一條死路。剛跑出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噢-?-噢-?」的奇怪聲音,一條如蛇般柔軟的手臂從背後繞上了自己的脖頸,緊接著一隻匕首迎面搠來,從小混混的口腔扎進去,把他臨死前的慘叫扼在了喉中。
眼看著一道白光飛起,收割機肩頭一抖,方纔那兩隻變得足有兩米長的詭異手臂縮回袖中。看看四周,確信自己剛才的行為沒有被任何人看到,收割機憤憤地踢了一腳小混混灑落遍地的盔甲,拿出通訊水晶低聲道:「剃刀,目標已摧毀,不過老闆說的那個人也馬上就要到防具店了!」
防具店內,刀已經是滿頭的瀑布汗。坑底下的那貓看起來好像是水晶雕刻的,一動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應該是一隻……超級橡皮貓!一開始用狼牙棒戳,那貓軟趴趴地癟了一下,狼牙棒一抬,它又恢復了原狀;隨後用刀刺,雖然感覺韌得很,刀尖還是扎進去了,可是刀拔出來,傷口立刻閉合,不但一滴血不流,連刀痕也消失了!
刀正在頭疼怎麼對付橡皮貓,貓身下的卷軸卻開始散發出白光,光芒的強度在幾秒鐘時間內迅速加強,不多時那雪白的光已經足以媲美反恐特警使用的眩光手雷!
難道是自己觸動了機關?噢!不!那白光和傳送陣的白光很相像!
聯想到那個洞挖得又窄又深,剃刀忽然明白了挖洞的人根本就沒打算用手往外拿,因為那個卷軸應該是個可以遠距離傳送物品的卷軸!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現在自己雙目劇痛什麼都看不見了。耳環中的聲音已經在咆哮,剃刀急中生智掏出一個炸藥包,點燃引線後扔進坑內,蓋上木地板調頭就往外跑。外面正好路過一隊士兵,剃刀拉低軍帽,不聲不響地跟在隊伍後面。眼前黑影一閃,一個人以幾乎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從房頂上跳下來,一閃身鑽進了防具店。
衝進防具店的沃克一眼就看到了試衣間裡放出的強烈白光。他猛衝過去,發現白光是從地板縫隙中透出來的。水晶貓出了什麼事?沃克來不及多想,一伸手掀開了地板,白光四射,沃克隱隱約約看到裡面有水晶貓的輪廓,探身一抓,卻被燙了一下,什麼東西在下面燃燒!不好!是導火索!這是個陷阱!
轟隆一聲,防具店的小半個屋頂飛上了天空,一團濃濃的黑煙冒起,隨即火舌從廢墟中竄了起來。路過的那隊士兵嚇了一跳,連忙整齊地集體臥倒,睜著驚恐的眼睛盯著防具店。
沒有人注意,隊尾的一個士兵偷偷站起身來,躲入了陰影之中。
「老闆,目標已摧毀。」
「那個人有沒有看見你?」
「老闆,應該沒有。」
「迅速找安全地點下線!回來仔細跟我說發生了什麼事!」
板!」
堪薩斯城城南傳送陣。
血色浸透了傳送陣群周圍的小廣場,湛青的地磚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殷紅的血跡入磚三分,後經數年的人踩車碾,依然未曾淡去。和血跡同樣難以磨滅的,是阿木睥睨千軍萬馬的形象,永遠地烙印在倖存的士兵腦海深處。
史學家稱這次戰役為「屠魔之役」,而士兵和老百姓則把那個小廣場稱為「紅場」。戰役經世人流傳,有了許多不同的版本,有的說阿木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身高丈二、頭如麥斗、眼似鋼鈴,從嘴角伸出來的獠牙比猛犸象的象牙還要粗長,不論男女老幼,遇到了一概用大爪子抓起來吞下肚;又有人說阿木其實是魔龍變化的人形,頭上長角、肋下生鱗,戰鬥到最後現出龍形,雙翅一振飛上高空,一口龍炎燒死了八千士兵……
許多吟遊詩人把戰役的經過編成了歌謠,在鄉間酒肆廣為傳唱,他們豐富的想像力和華麗誇張的辭藻讓阿木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酒館中士兵爭吵,若有一方大喝一聲「老子是從紅場活下來的!」,另一方往往立刻甘拜下風;夜間小孩啼哭,母親來一句「再哭,阿木就來吃了你!」,小孩子往往立刻噤若寒蟬。
其實那些真正經歷屠魔之役的士兵,大多對當日之事緘口不語。很多士兵就此變得沉默寡言,甚至退伍多年後想起那次經歷,都要從心底中生起一股惡寒。不過他們的沉默並沒有影響屠魔之役的進一步傳播和演繹,統治者需要誇大阿木的能力來掩飾自己的無能,而世人所感興趣的也往往並不是事情的真相。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屠魔之役還在進行之中。
阿木進入的傳送陣大門已經完全關閉,但汨汨的鮮血依舊順著門縫向外流淌。軍官焦急地催促沖車的到來,而士兵則徒勞地用刀槍砍削堅固的石門。
「閃開!閃開!」在一個少校軍官的號令聲中,簇擁在大門前的士兵潮水般向兩邊退去。幾十個士兵喊著號子,抬著一根粗大的原木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這根原木是從被阿木拆散的沖車上卸下來的,粗長筆直,上面還箍著一道道粗大的鐵環,極為堅固。在距離傳送陣大門還有十餘米的時候,四十名早已準備好的精壯士兵站出來。這些士兵都是二十出頭,一個個膀大腰圓,生就一副好身板。軍官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將原木扛上了肩頭,吶喊一聲奮力向傳送陣的石門衝去。
「轟!」巨大的原木撞上了石門,周連地面都輕輕地顫抖了一下。扛著原木的士兵在巨大的反衝力下後退了幾步,抬眼望去,傳送陣的石門依舊安然無恙。
阿木所選的這座傳送陣是貴族專用的傳送陣,也是城南傳送陣群中最堅固的一座。三面石牆都是用一尺見方的大石塊砌成,石門的厚度也超過了十公分。不僅如此,每個石門和石牆的中央,都有一個巨大的防禦法陣,如果法陣內蘊的魔力沒有被消耗光,連木門都會變得牢不可破,何況石門?
「退後!再來!」
軍官一聲令下,四十名精壯士卒扛著原木後退幾步,再次吶喊著撞上了石門。又是轟地一聲巨響,魔法陣上隱隱閃過一絲光暈,石門依然無恙。軍官急了,一揮手,二十多名士兵跑上來,眾人改扛為抱,站在石門面前喊著號子一下下地撞擊石門。
「一、二、三!轟!」
「一、二、三!轟!轟!」
「一……轟!轟!轟!」
剛撞了兩下,士兵們疑惑地停住了腳步,為什麼沒有撞門,地面也在顫抖?他們詫異地回頭望去……天吶!那是什麼!
一根超長的柱子在地上跑!不,不對,那不是柱子,是一根三十米長的通天巨戟!
巨戟的樣式簡樸古拙,鋒刃卻寒光閃爍,顯然沒有受到任何歲月的侵蝕。這麼大的一桿戟,怎麼會自己往前衝?!
其實抱著戰神之戟的韓揚個頭也不小,穿上坦克盔甲後,韓揚已經變身形象威武的鋼鐵傀儡,他的身高超過了兩米,頭頂是兩隻彎曲的巨角,巨角通體黝黑,唯有尖端有兩點金色的精芒璀璨奪目,識貨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那裡鑲嵌的是無堅不摧的精金。巨角下方眼睛的位置上,是細長的一條水精雲母,再往下,在臉部的正中央,居然雕刻著一個光芒流轉的法陣!看那法陣的樣式倒是與傳送陣石門上的防禦法陣頗為相似,但是一般最小的防禦法陣也有兩尺方圓,而雕刻在傀儡頭盔上的法陣直徑還不到二十公分。更讓人難以琢磨的是,鋼
就是魔法陣最難附著的物質,若法陣雕在木石之上,的偏差也能運轉,但若在鋼鐵上刻,即使差之毫釐魔法陣也斷然不會運行。偏偏這個刻在傀儡臉上的魔法陣又是如此之小,當真讓人驚歎刻它的工匠是何等的鬼斧神工。
既然連臉上那一點地方都雕刻了防護魔法陣,傀儡的身上自然也是刻得滿滿當當。正午明媚的陽光照在厚重的鋼甲上,一個個雋永難明的魔法符號熠熠生輝,折射出霓虹般的色彩。傀儡的腳下,是一雙小船般的鋼鐵戰靴,每跨出一步,腳下的青磚都承受不住巨大的重量化為齏粉。
可是形象再威武,和三十米的戰神之戟在一起,韓揚也變成了抱著大籮卜的一顆豆芽,直到韓揚在士兵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跑到距離傳送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才有人注意到那桿天神般的武器是持在一個鋼鐵傀儡的手中。
傀儡尚未靠近,隆隆的腳步聲已如悶雷般響起。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震顫,眾人已經被那傀儡和巨戟散發出的威勢徹底震懾。這可不是王八之氣,關鍵是將近十層樓高的大鐵柱子太驚人了!
所有的視線都轉向了韓揚,沒有人注意到傳送陣的門縫中透出了一絲微弱的白光。一個看起來頗為機靈的親兵首先反應過來,輕輕拽了拽兩眼發直的城防禁軍軍長:「軍長大人,原來我們軍部還有這種秘密武器啊!哇!這種鋼鐵傀儡不是只有傳說中的大魔法師、大煉金術士才能製造嗎?太帥了!太酷了!我簡直要……」
「秘密武器?鋼鐵傀儡?」軍長大人喃喃嘀咕了兩句,忽然如夢方醒,抬起手給了那個兩眼都是小星星的親兵一個大耳光:「我呸!什麼秘密武器!我們沒有那種東西,那是敵人!給我上!攔住他!」
親兵眼中的小星星一下子變成了亂舞的金星,捂著半邊紅腫的臉頰跟著大喊起來:「那是敵人!攔住他!」
沒有一個士兵向前。
阿木衝破千軍萬馬的攔截,已經重重地挫傷了士兵的士氣,若是換成普通的貴族私軍,早已棄械逃走了。眼前廣場上這些城防軍都是皇帝麾下的精銳之師,才能在督戰隊的威脅下勉強遏制心頭的恐懼一撥撥地衝向阿木。阿木雖勇,畢竟還是人類的外形,身上的血跡和背上插著的弩箭也證明他也會受傷,也就是說還有戰勝他的希望。但這次衝過來的鋼鐵傀儡就完全不同了,那身上的鐵甲瞅著連床弩也射不透,更何況還雕著那麼多魔法陣?至於傀儡手中揮舞的那桿巨戟就更不用說了,那玩意兒怎麼看都不像人用的,不要說被捅一下砸一下,哪怕沾點邊也要缺胳膊少腿。這樣的怪物,讓我們衝上去攔住他?
人的情緒是一種古怪的東西,瀕臨絕境的時候,哪怕有一絲希望存在,也會鼓舞著人發揮出最大的潛力。方才士兵們在督戰隊的刀槍下前赴後繼,正是嚮往著這一線希望;可是在完全絕望的時候,情緒又會摧毀人們既有的戰力。現在韓揚身穿坦克重甲、手持戰神之戟的形象便徹底摧毀了士兵們的勇氣,噹啷一聲,一個士兵手中的鋼刀掉在了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調頭就向廣場外奔去。
噹啷,噹啷啷!接二連三的武器跟著落地,那個逃逸的士兵猶如堤壩上裂開的第一道裂痕,引導著潰敗的狂潮噴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督戰隊揮刀砍下了幾個逃兵的腦袋,可是兵敗如山倒,他們又哪裡阻攔得住?
韓揚原本就不想殺戮這些士兵,見他們逃竄當然正中下懷。當下韓揚抱緊懷中的戰神之戟,大踏步地向傳送陣衝去。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地面都狠狠地震顫了一下,石門上防禦法陣的光芒瞬間消散,戰戟鋒銳所指,七八條巨大的裂痕呈放射狀從石門中央向四周擴散。
裂紋中,透出了一道道強烈的白光!韓揚心頭一驚,不對啊!怎麼會有白光出現!按照時間計算應該還有三十秒傳送陣才會啟動!此時已經顧不得多想了,韓揚把戰戟收回背包,順手拿出了經過矮人大師銀刃多次強化的合金大錘,緊跑幾步對準裂痕的中心掄圓了狠狠砸將下去。
石屑紛飛,白光崩現,儘管水精雲母眼罩有效地反射和過濾了大部分的強光,韓揚依然覺得雙目刺痛,眼淚禁不住地流了下來。一時間,傳送陣周圍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