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和一座鎮子差不多大小的超級空間,幾十萬正常玩家的軀體一動不動地站在房間內。馬克西姆混進去把穆小姐的軀體藏好,卻絕望地發現這裡的軀體全是有主的,沒有一具空白的軀體可供自己修改。
距離天亮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馬克西姆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機會生還。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即便幫穆小姐找到了超級軀體、又給一具空白軀體植入了生命印記,自己生還的希望也很小,因為自己搞不到遊戲頭盔,無法從創始者服務器進入『牧場』的世界。穆小姐真的會那麼好心在得到她想要的超級軀體後再給自己一個遊戲頭盔嗎?
現在只有期待穆小姐得到超人軀體後心情大好不殺自己,或者沉迷於遊戲之中自己有機會逃脫了。可是無論那一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是生?是死?只有等待明天來臨才會知道。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可是等待死亡的來臨卻是最難熬的,距離黎明的這幾個小時變得格外漫長,馬克西姆百無聊賴地四處逡巡,忽然想起來了對安東尼的承諾。
如果自己死了,遊戲中的bug再多自己也無法利用。想到這裡,馬克西姆檢索到了安東尼的軀體,隨手拿了幾件自己剛才帶來的修改過的物品塞進了安東尼的背包。也許,安東尼看到這些強力的物品會花費大氣力來救自己吧?這也算一線希望,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那個時候。
也許明天的這個時候,自己已經死去了吧?想到這裡,馬克西姆不由得一陣心酸。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親人和一個朋友。朋友奧克特帕爾斯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只要有人打開那個寵物蛋,他就能進入『牧場』獲得他想要的自由。現在自己唯一牽掛的人就只有妹妹了,向她告個別吧。這樣,自己就能無牽無掛地離開這個世界。
馬克西姆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為妹妹修改的軀體,看來妹妹已經在這個遊戲中玩了一段時間了。她沒有改變自己的容貌,像以前一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馬克西姆看著惟妙惟肖的妹妹,神情恍惚。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從前,眼前的妹妹笑了起來,跳著,叫著,在自己面前撒嬌。
「哥哥,什麼時候帶我去吃一頓真正的食物啊?」
「哥哥,我以後一定要成為最偉大的工程師,像瓦特發明蒸汽機那樣發明一種偉大的機械改變人類的生活!」
「哥哥,我好無聊啊,什麼時候給我找個嫂子?」
……
這是真的嗎?
幻覺散去,妹妹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面前,兩隻大眼睛無神地凝視著前方。
妹妹,哥哥看到你了,你能看到哥哥嗎?
妹妹,哥哥在和你說話,你能聽見嗎?
馬克西姆心如刀絞,抱著妹妹失聲痛哭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克西姆漸漸從悲傷中清醒過來。
自己應該為妹妹做點什麼!激活妹妹身軀中的隱藏能力?不,自己是如何招惹殺身之禍的?就是因為那個擁有強大能力的超級軀體。如果妹妹擁有了同樣強大的軀體,誰知道又會有什麼厄運降臨到她的頭上呢?自己已經害了自己,不能再害妹妹了。
「用渺小的力量去追求超出自己應有的,最終只會一無所有」。回想起奧克特帕爾斯的諫言,現在馬克西姆才明白了話中的含義。
可惜,為時已晚了。
看看時間,距離重新開機只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了。說什麼,也要給妹妹留下個紀念品吧。馬克西姆跑出大房間,開始四處搜尋合適的禮物。尋?良久,馬克西姆發現了一扇奇怪的門,這扇門看起來比大多數的門都要堅固,門前還肅立著兩名防衛者。若是往常碰到這種情況,馬克西姆早就敬而遠之了,可是現在只有兩個小時好活,已經沒有什麼能讓自己害怕的了。那個房間裡,一定放著比較珍貴的物品吧?用這種合法的物品送給妹妹,只要現在沒有被發現,事後是不會出問題的,對,讓我嘗試最後一次!
馬克西姆竭盡全身解數把自己化作了高級巡遊者的形象,騙過門口的防衛者走進了那扇門。這是一個雅致的小房間,裡面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件珍品。一張精巧已極的繪圖桌靜靜地立在屋角,散發著藍瑩瑩的光芒。馬克西姆眼前一亮,妹妹最喜歡藍色,在遊戲裡的職業又是機械師,這件禮物簡直太合適不過了。
即便是高級巡遊者,也沒有亂動遊戲中物品的權力,如果這麼抱著桌子出去一定會穿幫。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把這張旅人之桌送給妹妹!執著的信念讓馬克西姆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他仔細地疏理了幾遍那張桌子的數據,然後伸出手,緩緩把那張桌子壓縮成拳頭大小,一張嘴吞進了肚子。
馬克西姆知道自己的能力又精進了,不過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感到驚喜。若無其事地走出門外,離開兩個防衛者的視線後,馬克西姆飛速跑到了妹妹所在的大房間。他吐出桌子,解開壓縮,這才發現妹妹居然連一個超空間背包都沒有。距離『牧場』服務器重新開機沒有多少時間了,再去找一個超空間背包肯定來不及。
妹身上樸素的衣著,馬克西姆的心再次抽緊了。
妹妹,哥哥要走了,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你能養活自己嗎?
呆立了半晌,馬克西姆伸出手,穿透了旅人之桌的外殼,在內部最隱秘的地方刻上了「maxim」幾個字。
在妹妹的印象中,自己在幾年前已經死於車禍了。既然今天真的要死,就不必留言讓妹妹再傷心一次了。這張旅人之桌是世所罕見的精品,妹妹永遠不會破壞它,也永遠不會發現這個簽名,就讓自己的簽名代替自己永遠地默默陪伴妹妹吧。
馬克西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細心地把旅人之桌繫在了妹妹的背上,又隨手設置了一條中大獎的系統信息放在妹妹的感受序列裡。
克洛伊,永別了。
馬克西姆再無牽掛,慢慢地走出了房間。
……
我的命運是什麼?妹妹的命運又是什麼?馬克西姆漫無目的地徘徊了一陣,忽然想起自己忘記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自己先前為了便於在遊戲中和妹妹聯繫,在為自己和妹妹準備的軀體上都加了一個心靈感應的能力。妹妹那個軀體的能力沒有開啟,可是自己軀體上的能力已經開啟了!穆小姐用那個軀體進入遊戲後,只要和妹妹的距離不是太遠,就會感應到妹妹的一舉一動!
這下子糟糕了!穆小姐雖然不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她很有可能認為妹妹也能感應到她的一舉一動!依照穆小姐的性格,她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威脅!天啊!妹妹的面貌毫無改變,如果穆小姐找到現實中的妹妹……馬克西姆再也不敢想下去,轉身拚命地向那房間衝去。
晚了。
就在馬克西姆衝進房間的一瞬間,房間中所有的人都動了!每一個人都是微微一晃,身邊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分身!轉瞬間,幾十萬分身匯聚成一股數據的洪流,攜裹著馬克西姆以無可言喻的速度向房間外衝去!
糟糕!創世者服務器的數據開始向「牧場」傳輸了!自己正處於指令區域中,馬上就要和玩家的數據一起被傳過去了!這會出現什麼情況?!馬克西姆一下子懵了,奧克特帕爾斯說過,自己在創世者服務器的內其實就是一段類似於病毒的程序,如果進入『牧場』,不知道會被規整成什麼怪東西!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立即失去生命,連明天期待穆小姐垂憐和期待安東尼送來頭盔的機會都沒有了!
馬克西姆第一個反應是退出數據流,可是拷貝和上傳是創世者下達的指令,也就是當前區域要遵守的規則,馬克西姆現在雖然比剛剛進入服務器的時候強大了許多,但是規則的力量異常強大,想要和這些指令抗爭卻不是他短時間內能辦到的。看起來現在不必等穆小姐殺掉自己了,自己馬上就要死在『牧場』服務器中。馬克西姆眼睜睜地瞅著自己走向死亡,卻無法改變這一切。
不!為了保護妹妹,一定要活下去!雖然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但最少還能改變自己!強烈的求生**激發了馬克西姆的潛能,他的大腦全速運轉起來,在極短的瞬間,把奧克特帕爾斯教給自己那個轉移意識和思維的帶有生命印跡的魔法陣刻在了自己身上,下一刻,挾持著馬克西姆的數據流全部進入了『牧場』服務器,馬克西姆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一個小時後,「牧場」重新開啟,馬克西姆也清醒了過來。
我居然還活著?我居然還有自己的意識?驚喜的馬克西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一片渾濁的灰綠色液體包圍。天吶!這樣自己豈不是要窒息而死?馬克西姆渾渾噩噩地向水面上游去,竟然躍出了水面撞在一堵透明的牆壁上面!這是那裡?為什麼會有透明的牆壁?馬克西姆浮在水面上四處環視,但是自己的視力似乎變差了許多,周圍一片影影綽綽,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馬克西姆才慢慢熟悉了自己的眼睛。透明的牆壁外,似乎是一個高大幽暗的山洞,而透明的牆壁內,到處是灰綠色的粘液。自己變成了什麼?他四處環顧,卻看不到自己的身軀,想看看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肩膀和胳膊。不!我成了一條魚嗎!馬克西姆拚命想抬起自己的手,身邊一無變化,倒是透明牆壁外忽然出現了一個極其巨大、尖利的爪子,爪子上覆蓋著橡皮一樣質地的肌膚,爪尖的指甲足有兩寸多長,閃耀著黝黑鋒利的光芒。
這是我的手嗎?馬克西姆不可置信地試著彎曲了一下手指,在確信那是自己的手之後,大叫一聲,再次暈了過去。
隨後的歷程,就是馬克西姆不斷在噩夢中甦醒和昏迷的掙扎歷程。
試圖退出遊戲,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普通玩家操作遊戲的菜單。在一個水窪中看到自己的形象後,馬克西姆更是不知道暈過去多少次。一日一夜之後,馬克西姆終於接受了現實--自己已經變成了『牧場』中的一隻怪物,不,應該說是怪物中的怪物。在一個巨魔的身軀上頂著一個大魚缸作為腦袋,這種形象不但人見了要暈過去,就是怪物見了多半也要暈過去。
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活著,還擁有自己的
意識。奧克特帕爾斯說過,在這個世界很容易提升i只要活著,自己就有回到現實世界中的一天!
鎮靜下來的馬克西姆仔細檢查了一下自身,發現一些被自己修改過的物品已經被『規整』到自己身上了。這些物品中有一隻修改過的通訊水晶,它原本是一對,其中一隻已經塞給了安東尼,兩者之間可以穿透很厚的土層進行點對點的通訊,但是和其它的通訊水晶無法聯絡。想必現在那水晶也被規整到安東尼的身軀上了吧!早知道自己能在『牧場』服務器中活下來,就不把那些修改過的物品塞給安東尼了,塞給妹妹該有多好!可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馬克西姆只好聯繫安東尼,告訴了他自己的處境。
天方夜譚一樣的經歷並沒有讓安東尼驚訝,十幾個小時後安東尼就找到了藏在山洞中的馬克西姆。馬克西姆猶豫再三,還是不放心拜託安東尼去幫自己找妹妹,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找一個安身之所,否則憑自己這一副尊容,不論是玩家還是怪物見到了都要殺掉自己。馬克西姆想起了自己偷偷修改的那個地下實驗室,還好自己已經把「時空道標」的魔法書和傳送卷軸都給了安東尼,這幾樣東西都是『牧場』中原本就有的物品,沒有被『規整』。在安東尼的協助下,馬克西姆終於有了安身之所。
不過讓馬克西姆憤怒的是,當自己進入地下實驗室後,安東尼不允許自己走出實驗室,也不允許他聯繫任何人。
起初設計地下實驗室的時候,馬克西姆沒有設計通風裝置,因為原先給自己修改的身體是可以不依靠氧氣生存的,多餘的裝置越少,被遊戲策劃發現的可能性越小。可正因為如此,也沒有什麼陣法師和建築工能在那裡修建傳送陣。時空道標成了進出地下實驗室的唯一途徑。
時空道標是頂極的魔法,作用相當於瞬間建立一個傳送陣。魔法的施展分為兩部分,第一次使用的時候,用魔法印記記錄傳送點的空間坐標,以後再使用的時候,就可以自由在兩者之間傳送。這個魔法的第一步難度最大,若沒有大魔導師的水平,普通魔法師即便有卷軸也難以施展,好在馬克西姆早在一年前身在時代科技的時候已經偷偷設定好了魔法印記。等到魔法印記記錄了空間坐標後,後面傳送的那個步驟就和普通傳送魔法一樣了。不過即便是傳送魔法也是相當高級的,沒有足夠魔力的法師只有借助卷軸的力量才能使用。安東尼就是控制了所有的卷軸,變相地把馬克西姆軟禁在自己設計的實驗室裡面。
依仗馬克西姆塞進背包的一些修改過的物品,安東尼在遊戲中角色的實力已經超凡脫俗,遠非此刻的馬克西姆所能敵。好在安東尼並沒有把事情做絕,這種軟禁並不完全是強制性質的,而是帶著一些協議的味道。馬克西姆的怪身體不依賴氧氣和食物生存,但是必須要有能量水晶。安東尼負責提供水晶以及其它試驗所需要的材料供馬克西姆使用,這些東西的價格都極其昂貴,交換條件是讓馬克西姆幫他開發魔法書上的魔法。
馬克西姆並不確定,如果自己以死相逼的話,安東尼會不會同意自己出去。但是自己出去後也無處可去,何況自己身無分文,沒有能量水晶的補充,恐怕要活生生「餓死」,如果去找妹妹,那就相當於把妹妹作為人質雙手奉送到安東尼手中,現在妹妹已經是馬克西姆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了,在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妹妹之前,馬克西姆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妹妹的存在。
可是,現在安東尼居然知道了妹妹的存在,並且查到了她的下落!現在該怎麼辦?
馬克西姆站起身,用鋒利的爪子剖開腹部,掏出了一面小小的水晶魔鏡。在巨大的爪子輕輕摩挲下,鏡面水波一樣晃動起來,一個雜亂的實驗室出現在鏡中。
妹妹……還在那個伊甸牧場中忙碌,穆小姐是沒有在意,還是無法找到她?穆小姐到底知不知道那個女孩就是自己的妹妹呢?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毀掉穆小姐的那個身軀!
如果自己沒有脫離現實世界,而遊戲還在創世者服務器運行,也許自己還有可能重新侵入服務器,但現在的「牧場」已經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了!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員,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只能遵循規則,根本做不到任何超越規則的事情!可是這些事情安東尼根本就不聽自己的解釋!這個該死的傢伙!怎麼才能讓他相信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