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刃恍恍惚惚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兒?發生了什麼?銀刃搖晃一下大腦袋坐起來,茫然環顧四周。
日薄西山,餘暉映照著天邊絲絲縷縷胭紅的晚霞。山還是山,樹還是樹。三兩隻翠羽小鳥忙著飛回自己的暖巢。十幾米外那張生鐵鑄造的鐵桌子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黑乎乎深不見底的大窟窿。若不是地面上的裂痕提醒自己,老矮人幾乎以為剛才的經歷是南柯一夢。
剛才是在做夢嗎?眼看天上雷電之戟就要落下,忽然斜刺裡衝出一個渾身是毛、血肉模糊、嘴張得比腦袋還大的怪物,緊接著感覺自己好像被衝刺的猛犸象撞了一下,然後就眼前一片雪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人都到哪兒去了?銀刃感到百骸欲裂,他扶著一棵樹勉強站起身,忽然褲子「嘩」得掉了下來。
「啊∼∼鐵錘!你個臭小子!把腰帶拿回來∼∼∼」
鬚髮皆白的老矮人站在山坡上,雙手提著褲子大聲咆哮,林中驚起千隻飛鳥,空谷傳來陣陣回音。大叫了半天,沒有一個人回話。
「嗨!」銀刃懊惱地蹲在地上,一雙砂鍋大的拳頭把地面敲的轟轟直顫。
就在此時,只聽旁邊樹林內有人喊他的名字:「銀刃大師。您沒事吧?」
銀刃回頭一看,原來沃克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刷地站起身,褲子又差點掉下來,幸虧老頭反映還算敏捷,趕快伸手抓住褲腰。只見沃克連連拱手:「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剛才我們地韓大場主和匡副場主都受了重傷,我們慌亂之下沒顧得上救您和您的徒弟。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不韓大場主剛剛有所好轉,立刻派我來救你們,請您萬勿見怪!」
銀刃搖搖大腦袋:「不打緊!不打緊!我說沃克副場主,見著俺那個不成器的徒弟沒有?」
「哎呀,您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您的徒弟啊,您傷得重嗎。我先帶您去檢查一下身體……」
「俺沒事!你到底見沒見著他?」
「銀刃大師,您別著急啊,您這麼大年紀了,還是先跟我去檢查一下身體吧……」
「俺說了俺沒事!你見著鐵錘那個小兔崽子沒有!」
見銀刃發火,沃克一臉為難的神色:「哎呀,這個嗎……對了,大師,您剛才在喊什麼把您的腰帶拿回來?是不是這個?」
沃克說著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條寬寬的腰帶,銀刃一看眼睛都紅了:「就是它!快還給俺!」
銀刃說著就上來搶,沃克輕輕一閃老矮人就撲了個空。銀刃不甘心。提著褲子就追,二人就在山頭上兜開了***。要是比力氣。十個沃克捆一塊都不是銀刃的對手,可是論跑步。老矮人再長出十條腿也追不上沃克,更何況他還提著褲子跑步,那怎麼跑也不對勁啊!
老矮人追了一陣,知道自己追不上沃克,氣哼哼地停下來:「哼!俺早就覺得您們這個什麼牧場裡地人不地道!那是俺的東西,快還給俺!」
「哎呀,銀刃大師,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這腰帶是您的徒弟交給我們的,他說不好意思見您。他自己先走了。」
「你簡直在這兒胡勒勒!腰帶在這來,他能走哪兒去!」
「您這就不講道理了,為什麼腰帶在這兒他就不可能走呢?」
「腰帶在這來,他最多只能走出兩里地,除非他死了……」銀刃忽然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連忙伸手摀住了嘴巴。可是已經晚了,沃克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這是一件能夠增加體質和力量的裝備啊,您戴著它和我們韓大場主掰手腕,是不是有作弊的嫌疑呢?」
「你!你怎麼知道?」銀刃橘子皮一樣地老臉騰地一下紅了,可是嘴巴上依然振振有詞:「俺……俺承認俺作弊,可你們也作弊了!」
「噢?您憑什麼說我們作弊了?」
「你們,你們……嗨!這不能告訴你們!」老矮人「你們」了半天,欲言又止,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我說大兄弟,求求你把這腰帶和俺徒弟還給俺吧,俺一族的人沒有它可就完了!」
幕後指揮沃克的老匡都要笑出聲了,這老矮人雖然比一般矮人油滑點,可畢竟也很有限,外交手段來來去去就是耍賴、裝橫和扮可憐三種,當時要自己送他回老家是這樣,現在還是這三板斧。現在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是該向銀刃攤牌的時候了。
沃克正色道:「施雷沃爾斯沃德族長,實話和您說,您的徒弟鐵錘偷了腰帶想要逃走,是我們把他攔截下來的。他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我問您十個問題,只要您能問心無愧地全都告訴我答案,我就把腰帶還給您!」
「啊……」銀刃有點驚喜,又有點不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沃克肋夾腰帶,伸出了雙手十指挨個兒蜷曲:「第一個問題,您從家鄉萬里迢迢趕到這裡,為的就是尋找這條腰帶吧?腰帶可以增加使用者的力量,但是除非使用者死亡,否則不能離開腰帶太遠對不對?您不捨得殺掉您的徒弟,只好把他一起帶回家,是這樣吧?您背井離鄉三十八年,可要不是我們地幫助,依然無法找到鐵錘,您也不想想,就算我們不是那種殺人劫財的壞人,不會殺掉鐵錘搶奪他地腰帶,可只要我們把腰帶還給他,讓他一走了之,你還能找到他嗎?您可是找了三十八年啊,現在您沒有第二個三十八年了吧?現在我們第二次幫您把腰帶找回來了,您還
字都沒有伸手就往回拿腰帶?您看看您都干的什麼事手,不報答我們也就罷了,還把我們的礦山、採石場和造船廠搞得一塌糊塗,損失了多少?幾十個億啊!我們匡副場主雖然和您吵了幾句,可是關鍵時刻還不是奮不顧身撲上來救您?現在匡副場主還生死不明,您居然毫不關心,一個勁要腰帶要腰帶,您,您的心真的就這麼狠?」
沃克的眼淚那可是說來就來,幾滴英雄淚在眼眶中一轉圈,那真是曉之以情,不過這還沒完,下面還有動之以理呢。
沃克擦擦眼淚,揚了揚手中的腰帶:「這腰帶,我們可沒有一點據為己有的意思,要是那樣,我還會拿著它出現在您面前嗎?現在擺在您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您把我們當朋友,告訴我們事情的來龍去脈,讓我們幫您的忙,這腰帶可以還給您!可是如果您不把我們當朋友,這腰帶可就是戰利品了,我們沒有任何還給您的理由!雖然您力大無窮,可是我們並不怕您!要想恩將仇報,您就來硬的吧!不要說毀了我們的礦山,就算把我們整個牧場都毀了我們也決不屈服!來吧!殺光我們所有的人,搶回你自己的東西!我們誓要戰至最後一人!」
銀刃站在那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沃克的話說得他啞口無言,可是他顯然也有極為難地事情無法啟齒。兩隻大手握在一起搓來搓去,頭上的汗水也是滾滾而下,可就是顫動著嘴唇不說話。
這個老絲瓜)+.供、套供、逼供都沒有顯著成效,盯著屏幕上頑固的老矮人,心裡暗罵著,已經有些喪失耐心了。
銀刃是矮人的族長,阿姆斯壯是獸人部落的酋長。二者有些相似,各自手頭都有一個拯救族人的任務。但人家阿姆斯壯可是十萬獸人的首領,千百年前還和人類地軍隊轟轟烈烈幹了一仗;而銀刃呢,為了找自己的徒弟一個人跑到異大陸來,妻離子散不說,還被可憐兮兮地關了幾十年。想來他那部落也大不到哪兒去。不管怎麼看,阿姆斯壯都比銀刃地位要高得多。
上次說服酋長雖然也花了不少功夫,但解決問題的辦法完全符合自己的思路。先把自己擺在優勢的地位,然後曉以利害,最後抓住對方直率的性格特點動之以情,坦然告訴酋長自己地弱點,一舉說服了酋長和自己合作。可是這次也是這麼來的,而且花費的口舌似乎要比上次多得多,怎麼到現在還是沒能說服老矮人和自己合作呢?是老矮人比獸人酋長地位還要高、任務難度還要大?還是自己沒有摸透他的性格?
這條腰帶很明顯和韓揚的牙籤、鞋帶是一個系列的物品。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腰帶的價值要遠遠大於牙籤和鞋帶。那兩件武器除了韓揚沒有什麼人能拿得動。而且使用的時候因為自身體積過大,還要受到場地的局限。可以說雞肋得很。可是這條腰帶卻任何人任何時刻都可以佩戴,實用價值實在是太高了。雖然現在沒有了數值顯示的物品屬性。但是從鐵錘手裡搶過來後,沃克還是很快測試出這條腰帶大約能增加佩戴者兩點地力量。體質不好測試,但對比牙籤的屬性,增加地體質應該也是兩點。
兩點力量和體質的加成啊!這是多麼大地誘惑!老匡如果帶上它,配合人形態就有了五點的體質,已經和一個正常人無異了,以後戰鬥的時候不必再躲在後方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流血流汗自己卻不敢上前;韓揚如果帶上它,配合牙籤和冥想。力量就能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值,說不定真的能移山倒海;沃克完全掌控了身體的運動模型後。限制他身體能力的瓶頸就是力量,如果帶上它,速度和殺傷力會倍增再倍增,戰鬥力會翻番再翻番!
要是在半年前老匡剛剛玩《回到牧場》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老匡很有可能乾脆殺掉鐵錘和銀刃,直接搶奪這條增加力量和體質地腰帶。這倒不是因為老匡生性殘忍,而是出自他生前玩遊戲的習慣。以前地遊戲,所有的npc都是遊戲策劃設計好為主角服務的,npc無論善惡,所有的台詞都是為了給主角提供線索,所有的財物是給主角的善行或者惡行的獎勵。老匡大多時候都會在任務分支面前選擇善的方式完成任務,但那是因為大多時候遊戲策劃對於善行的獎勵遠遠大於惡行的獎勵。但對於只有惡行才能得到的獎勵,老匡也會殺人越貨,因為他玩遊戲喜歡追求最高最強的能力,而不是最高的「道德值」,如何在遊戲中獲得最大利益是決定他選擇完成遊戲任務方式的最高標準。
可是在玩《回到牧場》這個遊戲之後,老匡的遊戲觀念漸漸開始轉變,因為這個遊戲中的npc實在是太逼真了。每個npc都有自己的身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性格,還有自己的思維,潛移默化中,老匡覺得為了一件財物殺掉一個npc的罪惡感實在是太強了,如果npc十惡不赦還情有可原,但如果npc明顯是一個善良的人,自己都沒辦法說服自己。這種罪惡感,生前玩遊戲時殺掉善良npc的時候也有,但是只要一想到這是遊戲策劃設計好的,npc只不過是內存中的一些數據,老匡就會釋然。但現在不同,npc的無限真實讓老匡的罪惡感無限放大。老匡的遊戲觀改變了,開始逐漸和自己在現實中的處事觀相重合,開始用現實中的道德觀念來約束自己在遊戲中的行為。
不過這種約束老匡自己並沒有察覺,而是用各種理由來
己。彎刀眾拿回十二把地支?的時候,老匡表面上?|己。彎刀眾拿回十二把地支?的時候,老匡表面上?|己。彎刀眾拿回十二把地支?的時候,老匡表面上?|己。彎刀眾拿回十二把地支?的時候,老匡表面上?|己。彎刀眾拿回十二把地支?的時候,老匡表面上?|己。彎刀眾拿回十二把地支?的時候,老匡表面上實內心很捨不得,因為他清楚沃克如果獲得這十二把削銅斷鐵的利刃,實力會整整提升一個數量級。可是他對自己說的理由不是「朋友的東西應該還給他們」,而是「只有把刀還給他們才能讓他們為自己效力」。同樣道理,面對頑固的銀刃,老匡也不是沒有動殺心,但他說服自己的理由依舊是「和矮人的合作利益要大於擁有這條完美屬性的腰帶」,而不是「為了一件物品讓整整一族矮人死去是在是太不道德。」
老匡拒絕承認npc會成為自己的朋友,因為他習慣把npc當作數據來考慮,但內心深處是怎麼想的,老匡沒有去思考。他只是給自己一個理由,然後按照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去做。
這也難怪,誰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呢?如果認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錯的,又怎麼會去做?
銀刃依舊在那裡沉默不語,殊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上兜了一個來回。老匡盯著屏幕上的老矮人,看著他**上身、提著褲子的狼狽樣,看著他焦急又為難的表情,看他臉上歲月的刻痕,心軟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已經付出那麼多了,索性要贏就贏個大的,要輸只不過多輸一條腰帶!嗯,殺掉他說不定以後露餡還會上演什麼矮人王子復仇記呢!那可不行。
老匡再次給了自己充足地理由。一揮手,讓最後的殺手鑭韓揚上場了。
「沃克!我不是讓你立刻將腰帶歸還銀刃大師嗎!你怎麼還攥在自己手裡!」韓揚頭上紮著繃帶,一瘸一拐地上場就先聲奪人。
沃克臉上的表情要多委曲有多委曲:「韓大場主!這礦山、採石場和造船廠是我們多年的心血,一夕之間毀成了這個樣子……」
韓揚滿臉怒氣,上前一把抓住腰帶,順手還把沃克推了一個趔趄:「胡說些什麼!這些與銀刃大師無關!怎麼能賴到人家頭上!」
「韓大場主!就算這些身外之物我們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們的匡副場主。他,他至今還在鬼門關上徘徊,讓我就這麼把腰帶還給他,我,我實在是不甘心!」沃克抓著腰帶不撒手,眼淚在眼眶裡一個勁打轉轉。
韓揚怒火中燒。上前狠狠給了沃克一個大耳光:「還敢頂嘴!我問問你,是不是你和老匡背著我在桌子裡面安機關!」
沃克垂下了頭:「是。可是這個老頭也……」
「不要再多說了!」韓揚怒氣衝天:「贏就是贏、輸就是輸,為什麼要用這些卑鄙下流的手段!銀刃大師是尊貴的客人,你們,你們怎麼能……嗨!我的臉都叫你們給丟盡了!」
有句話叫衝著和尚罵禿子,銀刃地老臉早已臊得和紫豬肝相仿,看到韓揚氣得渾身發抖,忙解勸道:「我說……大兄弟,你,你就別罵他了。我其實,其實那個。他,他其實……」
和老匡在一起呆久了。任何人演戲的本事都見長。韓揚轉過身來遙遙對銀刃深施一禮,一臉沉痛地道歉:「銀刃大師,手下如此無禮,在下真是羞愧難當!在下管教無方,手下得罪之處,請多多海涵,萬勿見怪!您放心,您的東西一定會還給您!」
「啊?」老矮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韓揚驀然回身。一把抓住了沃克手中的腰帶:「你給我放手!見財起意,搶奪朋友的東西。你還算人嗎!」
沃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韓大場主!我不是不捨得這條腰帶,我是要這個矮子給我一個說法!要是匡副場主有個三長兩短,我,我要讓他抵命!」
「放肆!」韓揚怒火沖天,嗆啷一聲抽出了一把佩劍:「還敢在這裡信口雌黃地狡辯!你撒不撒手!不撒手我把你的胳膊剁下來!」
「哎呀!不中!不中!可不能這樣!」銀刃磕磕絆絆衝上來,卻踩到自己地褲角摔了一個大跟頭。只見沃克倔強地搖了搖頭,韓揚一咬牙,一劍砍了下去!
銀刃是真急眼了,也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個一尺來長、金光閃閃的小錘子,脫手就扔了出去。?的一聲火星四濺,長劍被小錘子砸成了兩截,可是沃克的手臂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
韓揚一怔,依舊不依不饒地抬起了半截斷劍:「沃克!你還要違背我的命令嗎!」
沃克的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韓大場主!我只是想替匡副場主討個公道!你要是認為我做得不對,就殺了我吧!」
「沃克,不要逼我!」韓揚一臉悲痛,可惜終歸沒有沃克那要哭就哭的本事,無奈下只好掏出塗抹了洋蔥汁的手絹擦擦眼睛,兩行熱淚頓時滾滾流落:「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撒手還是不撒手!」
「不!」
「不講信義的手下,要你何用!」
「大兄弟,不要啊!」銀刃三把兩把將礙手礙腳地褲子扯碎,衝上來牢牢抱住了韓揚的大腿拚命往後拽:「是俺對不住你們!是俺不對!嗚嗚嗚……俺不該信不過你!俺把所有事都告訴你!」
韓揚掙了兩下沒有掙開銀刃地懷抱,仰天長歎一聲。
「嗆啷啷!」半截長劍掉在地上,三個人在一起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