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沙灘上露出別墅殘敗的身影。四周安靜下來,只有狂風還在不甘地咆哮。天空中韓揚艱難地控制著動力降落傘的方向,對準那片銀白色的沙灘落下。
「老匡∼你在哪裡?」韓揚大聲地呼喚著。
沒有回應。夜,沉沉藹藹,只有椰林在風中低聲地嗚咽。
自己離開的幾十分鐘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呵呵,一定是老匡搞的鬼!他設計了一個大爆炸,把黑幫的人一網打盡!韓揚神情怪異地笑著,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
老匡會飛,他還那麼狡猾!他怎麼可能出事情?不要胡思亂想,我現在,要做好我的事,找到沃克和肥貓……
孤單的身影躑躅地在沙灘上逡巡,身後,留下一串歪斜踉蹌的足跡。海浪沖上沙灘,然後無力地退去,週而復始,毫無生機。
一個半截掩埋在沙土中的物體映入了眼簾,韓揚立刻向那裡飛奔而去,刨開沙土,露出來的赫然是一副被人工皮膚包裹的金屬身軀!看到腰間那一串熟悉的遊戲感應器,韓揚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這不是沃克的身軀嗎!
是誰把沃克破壞成這個樣?頭顱呢?沃克的頭顱在哪裡?只要保住芯片,沃克就不會死!韓揚四處張望,忽然旁邊的別墅中傳來一陣唏唏嗦嗦的聲音。是黑幫的人?或許有沃克和老匡的線索!韓揚心中一喜,連忙跑了過去。
別墅的大門是向外開啟的,可是巨浪帶來的海砂已經將其掩埋了一半,韓揚沒心思慢慢刨沙,一腳踢去,門上登時多了一個大窟窿。伏身鑽進門,屋內一片漆黑,只是隱隱看到房間裡豪華的設施已經被海水泡得一塌糊塗。韓揚的眼睛還沒適應屋中的黑暗,背後風聲響起,一根木棍砸了下來。武術技能覺醒的韓揚哪裡是那麼容易被暗算的,聽風辨位左手回撩,還沒回頭已經劈手將對方的武器搶了過來。
天凱武並不認識韓揚,偷襲不成反被發現,想來自己是活不長了,發瘋一樣撲上來要和韓揚拚命。還好韓揚知道天凱武的長相,三兩下就把天凱武擒住:「天凱武嗎?冷靜一點!我是來救你的!」
「啊?是嗎?我得救了?你不是騙我的吧!」天凱武絕處逢生,一下子變得欣喜若狂,衝上前就要給韓揚一個阿拉伯式的擁抱,韓揚將他推開:「等一下!你看見一個機器人的頭嗎?」
「啊,看到了!剛才就在沙灘上!但是大浪來的時候我躲進屋裡,不知道被海浪沖到哪裡去了。很重要嗎?我這就幫你去找!」
二人來到沙灘上細細搜索,可是大浪淘沙,哪裡能找的到?天凱武一拍腦袋:「啊!我想起來了,我每次外出的時候他們都要用金屬探測器搜身,說不定可以用它來找被沙埋起來的金屬物品!」
「快去找找還在不在!找到他們,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天凱武跑回別墅翻箱倒櫃,韓揚繼續在沙灘上搜尋。在靠近椰樹林的時候,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忽然從樹上竄下來,直撲韓揚。韓揚驚喜地抱住了它:「老匡……凱特!你還活著啊!太好了……見到那個老是欺負你的鬼魂沒有?」
雖然在樹上躲過了巨浪,但是連驚帶嚇,凱特也筋疲力盡了。渾身濕透的肥貓顯然沒有聽懂韓揚的問題,一頭鑽進他懷中瑟瑟發抖。韓揚拉開衣襟,用體溫慰藉冰冷的肥貓,撫摸著它身上濕漉漉的毛,默然無語。
沙灘上隱約傳來天凱武的呼喊聲。風很大,韓揚沒聽清他喊的什麼,連忙疾步跑出樹林:「怎麼?找到了什麼?」
「這下面有金屬的東西!有沒有鏟子?」
「閃開!」韓揚雙腳扎馬運氣於臂,嗤的一聲,整個手臂沒入了沙中,感覺手指碰到了什麼東西,韓揚伸手一提,沙土飛濺中,一輛三米長的噴氣摩托被從沙中提了出來!
天凱武嘴巴張得老大:「你……你們人質營救部隊的都是機器人?」
韓揚心頭煩躁:「我不是!別囉嗦了,趕快繼續找。黑幫的人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過來!」
「我也很想趕快找啊!」天凱武顯得很委屈,「可是這個金屬探測器功率太小,如果埋得深一點,最多也就能發現摩托車這麼大的東西!啊,對了,那個機器人的軀幹裡應該有高級的探測器!即使沒有,增幅器最少也是有的!稍微改裝一下就可以用!」
「需要什麼?快說!」
在天凱武的指揮下,韓揚把沃克的軀幹搬了過來,天凱武搗鼓了一陣子:「居然是一個工業機器人?可是……這是什麼設備?這個tr-59怎麼這麼特別?裡面很多零件我都沒見過?啊……你別著急,我找到需要的東西了……」
好在這個傢伙雖然話多,動作卻很麻利,沒等韓揚發火,新的探測儀已經組合出來了。這個探測儀由沃克的核熔電池提供能源,探頭是沃克體內的質子磁力儀,不但功率大可以穿透很厚的砂層,探測範圍也增大了幾十倍。當真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不到一分鐘時間,天凱武又有了新發現:「這裡!」
韓揚探沙取物,果然找到了沃克的頭顱!雖然外面的人工皮膚基本上都被剝離了,但金屬的頭蓋骨依然完整。韓揚長舒一口氣,發現質子磁力儀還在嘀嘀地叫著,難道是老匡的gba?韓揚再次探入沙中摸索。
「啊!不對!不要再挖了!」天凱武忽然想到了什麼,嚷嚷起來。
「嗯?」韓揚一愣神,已經抓住了一樣物體順手提了出來。沙粒飛濺,看到手中的物體,二人同時大叫起來。
被挖出來的正是那個恐怖的穆小姐!天凱武二話不說拔腿就跑,韓揚雖然沒見過穆小姐,但是也聽沃克轉述過液態金屬人的厲害,抖手就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
吧噠一聲,穆小姐像條死魚一樣掉在地上,一動沒動。天凱武跑出兩步戰戰兢兢回頭:「死了?」
「也許是吧……」韓揚畢竟沒有親眼見過穆小姐的殘暴,所以並不十分害怕。他慢慢接近穆小姐,試探著踢了一腳。穆小姐被踢翻了過來,仰面朝天地躺在沙灘上依然一動不動。韓揚點點頭:「別害怕,應該是死了,趕快繼續找老……gba!」
「gba是什麼?」
「就是……這麼大小的一個紅色小盒子!」
「紅色小盒子?」天凱武忽然伸手指著韓揚的背後喊道:「喂!喂!就算是金盒子也別找了,看後面!快跑吧!」
天邊已經露出了曙光,遠處銀白色的沙灘上,三十幾個小黑點正在蜂擁湧來。韓揚扔給天凱武一張卡片:「你老婆我已經送到這個地址去了,你把貓和機器人的頭放在摩托上,趕快逃走吧!」
「那你呢?」
韓揚看了一眼遠處燦爛的朝霞,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有事要做。」
「你發瘋了!命重要還是盒子重要啊!」
韓揚沒有理會天凱武,目光掃過銀白色的沙灘,低聲自語:「老匡,你在哪兒?不要再和我開玩笑了,快出來吧。」
「哎!不知道珍惜生命的機器人!」天凱武歎了口氣,抱著肥貓和沃克的頭顱跨上了穆小姐的氣墊摩托。
「**!」就在這時,韓揚腳下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咒罵!穆小姐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翻了個身,一把抓住了韓揚的腳腕!
「啊喲!」看到穆小姐復活,天凱武臉都綠了,飛速地啟動了摩托:「我……我在海上等你!」
韓揚低下頭,趴在地上的美女正仰著臉,帶著一絲不屑的笑容看著自己。面對前所未有的危險,韓揚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內心的倉皇和絕望化作無匹的力量!下一刻,韓揚扭腰送胯,右腳端端正正地踢在穆小姐的臉上!
這一腳只前進了短短的二十公分,可是蘊藏的力量卻是驚天地泣鬼神!穆小姐端莊的臉扭曲凹陷,脖子折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彭的一聲,後腦勺碰到了自己的後背!
要是普通人挨上這一腳,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韓揚深知面前這看似柔弱的美女決不會這麼輕易死去。右腳剛剛落地,韓揚的左腳已經高高抬起,帶著恐怖的力量狠狠踏下!
「噗!」穆小姐的上半身都陷入了沙裡,抓住韓揚腳踝的手終於鬆開了,宛如被萬噸水壓機壓搾,她的螓首被活生生踩入了脊背之中!韓揚沒有給對方絲毫的喘息之機,伏身抓住穆小姐纖細的手腕,右腳尖踏地,左腳跟為軸,飛速地掄了幾個圈子猛一鬆手,穆小姐宛如一顆流星一樣消失在空中。
「快跑啊!」天凱武駕著摩托在海面上兜了一個大圈子回到韓揚身邊:「那個女殺手是打不死的!盒子什麼的以後回來再找!」
「我不能扔下他不管!那個盒子是我朋友!」韓揚大叫著,兩行眼淚終究忍不住流了下來。危機使他冷靜,也讓他抹去了心頭的雜蕪,欺騙自己的種種理由飛散,殘酷的真相凸現出來,巨大的哀痛襲上心頭。
自己早就知道,這場幾乎毀滅了新諾亞方舟的大爆炸,肯定是因為在變電站充電的gba爆炸引起的。在這種威力堪比核爆的爆炸中心,空氣會電離,金屬會昇華,沒有一樣物品能完好無損地存留下來。
老匡是不會置朋友於危險中而不顧的人,這麼久都沒露面,一定是--死了。
韓揚狂野地抓起一把把沙粒,發瘋一樣扔向無垠的大海:「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又是在這片沙灘!為什麼我不能救你第二次!為什麼你要扔下我一個人走!」
爆炸伊始,自己已經感受到了上次老匡魂飛魄散時的那種悸動。之所以在沙灘上尋找,之所以不敢去爆炸中心,之所以下意識地先尋找沃克,之所以對自己說老匡不會走……是因為自己不願去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不願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那曾經感受過一次的悸動緣何而來?
是因為,老匡,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老匡,死了。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死了。那個走到哪裡就把開心和歡笑帶到哪裡的傢伙,那個從不讓朋友分擔一點自己憂傷的傢伙,那個喜歡捉弄同伴、內心卻一片熱忱的傢伙,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再也看不到他狡黠的眼神,再也聽不到他促狹的壞笑,再也不能為他的奇謀妙策驚歎,再也……不能知道他那未竟的願望到底是什麼。
騙人。老匡,你在騙人。
你說過等我入土為安了你還會在世界上遊蕩,你說過不探索出真相決不罷休,你說過要完成你的心願,你說過要和我一起走到路的盡頭……
現在,你卻一個人走了?沒有最後的告別?也沒有臨終的囑托?就這麼走了?
你這個老色鬼、吝嗇鬼、臭死鬼!你丟下我不管!你說話不算數!你不講信用!你欺騙我!!你給我出來!你給我滾出來!你趕快回答我!你快回答我!回答我!!
嗓子已經喊破,聲嘶力竭的嚎叫變成了劇烈的乾咳。撲通一聲,精疲力竭的韓揚跪倒在地,將頭顱深深地埋入雙膝之中,渾身無力地抽搐、顫抖、痙攣。
天凱武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心靈上那巨大的哀痛。猶豫了一會兒,天凱武上前攙扶起韓揚:「走吧,那個魔鬼很快就會回來,再呆在這裡也於事無補,只會白白送了性命。」
韓揚眼中早已無淚,他雙目呆滯,毫無意識地被天凱武架上了車。在引擎的轟鳴聲中,兩個孤單的身影朝著東昇的旭日遠去。
(《第四卷?對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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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末語:第四卷結束了,但小說的主線情節剛剛開始展開,看到主角們受挫,可能大家心裡都有些不愉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情節的跌宕起伏是相輔相成的,有悲傷就有歡愉,它們的程度也是成正比的。還記得f級傳送陣給您帶來的歡笑嗎?筆者承諾絕不會寫本悲劇小說的,這一點請大家放心,敬請期待《第五卷小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