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揚家的飛機雖小,時速卻非常驚人,按里程計算只要不到兩個小時就可以抵達三亞。機艙裡,一個機器人和一個鬼魂正在玩遊戲……
奧林匹斯在地下飛速地掘土,而沃克正在研究那支射中韓揚的奇特箭支。與其說這是一支箭,不如說是一件工藝品。箭長三尺八寸,通體由不知名的淡藍色金屬打造,它沒有像傳統羽箭那樣劃分箭頭和箭桿,箭支前端沒有鋒銳,只是比箭桿略粗一點、呈圓潤的流線形;後端漸細,中間和尾端各有三個薄如蟬翼的金屬穩定翼。整枝箭渾然一體,光滑的金屬表面上找不到一絲加工打磨的痕跡,不得不讓人感歎造箭人的鬼斧神工。
老匡歎道:「這支箭不可能用普通的弓來射出,否則它高速射出的時候,這些取代鳥羽的金屬穩定翼會割斷弓箭手的手指甚至弓背。」
「你看這裡!」沃克用力按穩定翼側面,老匡這才發現它們居然有極佳的韌性,可以像紙片一樣卷在箭桿上面!
「真是巧奪天工啊!」老匡讚歎道,「這六個穩定翼應該是和潛射導彈一樣離弦後自動彈出的,這支箭的外面還應該有一個套筒,或者有什麼別的小機關……」
正在這時,地面上的土忽然塌陷了下去。沃克笑道:「老匡,成了。下面就是地道。」
老匡現在無法融合韓揚的思維了,只能通過沃克向韓揚傳話:「找到傳送陣,破壞它!但是不要破壞得太嚴重,要給敵人留下逃走的希望,避免他們困獸猶鬥,同時還可以牽扯他們的精力和人手來修理!」
「好主意!」韓揚和沃克先後跳進奧林匹斯挖出來的大窟窿,一個狹窄的地道出現在面前。黑暗中,沃克忽然一伸手,準確地抓住了一支射來的弩箭。與此同時,一柄匕首從沃克左手中電射而出,不遠處傳來疼痛的驚呼聲。韓揚一抖手,合金鐵錘帶著恐怖的風聲飛了過去,地道震動了一下,呻吟聲戛然而止。
韓揚摸索著上前,揀回了血跡斑斑的錘子:「狡猾的傢伙!不攻擊奧林匹斯而直接攻擊主人。」
「呵呵,要是他們直接攻擊奧林匹斯,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穫。不過,看樣子我們被發現了。」
「嗯,沒想到地道裡還有這麼多巡邏兵,我們分頭尋找吧。」
「好的。」
二人沒有商量,很默契地一左一右分頭探索地道。沃克一心想看看黃土的實力,前往的是黃土所在的方向,韓揚則對黃土心有餘悸,召喚出潘多拉繩探路,向反方向走去。
地道內黑暗異常,沃克憑藉著身後犰狳王的感知和自己敏銳的聽覺大「步」向前。剛才巡邏兵被殺前果然已經上報,沿途阻擋沃克的黑幫源源不斷。可是在彎曲狹窄的地道裡,最多只能有兩個人並肩和沃克作戰,而且黑幫不是彎刀四人組,在狹窄的地方相互配合問題多多。和這些小卒子單挑,不要說沃克斷了雙腿,就是四肢全廢他也能用牙咬著長槍將敵人殺光。
沃克一面前進,一面精確地計算著距離。眼看距離黃土駐守的高坡已經很近了,沃克問道:「老匡,看樣子傳送陣不在這邊。我是回去支持韓揚,還是……」
「沃克,你想和她打一架嗎?」
「不。我想讓花榮和她正大光明地打一架。」
「好吧,那你聽我的安排,不過打敗她後,你也要動手配合把那張弓搶下來!」
「這個沒問題。」
「現在,首先讓奧林匹斯重新挖掘兩個通往地面的通道……」
地面上剛才被炸塌的地道口已經被小弟們挖開了,但是進去了十幾個人全都是有去無回,現在再也沒有人敢進去了,一個個都低著頭迴避黃土的目光。黃土守在地道口,拿地道裡的沃克毫無辦法。弓箭手和魔法師一樣,對於他們來說,距離就是生命,鑽進狹窄扭曲的地道和敵人近戰無疑是找死的行為。但是論近戰,手下沒有一個人是地道裡那個傢伙的對手。再過幾小時青龍堂和白虎堂的部隊就要到達,如果肅清地道中的敵人,自己的任務可就算失敗了。
黃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向堂主匯報自己遇到的問題,可是剛拿出通訊水晶,忽然一絲異樣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那是什麼?那是一種如芒刺背的感覺,那是一股自信而強大的氣息!
「這個牧場裡的人都是些什麼樣的怪物啊……」黃土輕輕歎了一聲,她知道不幹掉這個散發著強大氣息的對手,自己就算想撤退也沒有退路。黃土緩緩轉過身,伸手拉下了短髮上精緻的緋紅色護目風鏡。
西面。落日的餘暉將黝黑的大地鍍上了一層金黃的顏色,在橙紅的晚霞下,一個人懶散地站在高坡之上。
右手握著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長弓,左手指間夾著四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羽箭,那個人就那麼隨隨便便站在那裡,卻讓黃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覺得很冷。黃土下意識地想看看四周,卻發現自己的目光已經被對方鎖定。荒原的風吹亂了他的衣襟和髮梢,卻沒有拂散他那兩道銳利得猶如實質的眼神。
不可能!難道又是npc的魔法?鎮定!黃土命令自己,她的手心已經滲出了細密的一層汗水。相隔兩千米,就要控制我的神志嗎?休想!弓箭手嗎?我還沒有怕過誰!
一支淡藍色的極光電影箭扣在倒數第二根弓弦上,黃土毫不猶豫地進入了冥想狀態。
黃土沒有動,花榮也沒有動。
兩個人就像兩具雕塑靜靜地矗立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上。風中微熏的暖意已經蕩然無存,一股肅殺之氣從二人身上擴散出來,在空中無形地激盪、碰撞。朱雀堂的小弟不自覺地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呆呆地看著這一場弓箭手之間的巔峰對決。
黃土的雙眸已經透過護目鏡聚焦在對手的咽喉。天地間萬物逐漸消退,只剩下無盡蒼穹中的弓、箭,和對手的要害。專注讓黃土忘卻了緊張和壓抑,張弓搭箭的雙手變得乾燥而穩定,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已經和天地同步,弓箭的微微搖擺起伏充滿了合乎自然的韻律。一瞬間,黃土感覺對手的生死已經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捏住箭桿的手指忽如蘭花般綻放。
「錚!」阿波羅豎琴最長的兩根弓弦震顫一下,發出了令人迷醉的天籟之音,一道淡藍色的弧光電射而出,直奔兩公里外的花榮而去。
黃土動了,花榮也動了。
四支雕翎行雲流水地射出,猶如投林的乳燕,劃過四道美得不可言喻的弧線前去迎接那一道淡藍色弧光。荒原上最後一抹夕陽映照在普普通通的漆木箭桿上,那一刻的美,似驚鴻,如曇花,一瞥,一現。
這四支箭看起來普通,其實尾翎和箭桿已經被花榮精確地調整過。但是用同樣的力道,僅憑手指的精微調節射出四支速度和飛行路線各不相同的箭,讓它們以相對來說十分緩慢的速度先後準確迎擊一個超音速飛行的細小物體,這種火控系統都難以媲美的精確射擊只有花榮這種弓箭手能夠做到。
前兩支箭一偏左、一偏右,在空中畫出了兩道優美的弧線,在距離花榮八十米的地方再次匯合,同時迎上了極光電影箭。偏左的木箭擊中了對手上方的穩定翼,偏右的木箭則恰到好處地擊中了對手下方的穩定翼。極光電影箭受到上下交錯、方向相反的力量干擾,無奈地失去平衡旋轉起來。
不均衡旋轉破壞了極光電影箭的飛行姿態,速度瞬間減慢了。第三支箭迎頭截擊,在距離花榮只有四十米的地方和極光電影分毫不差地對撞!脆弱的木箭面對旋轉的極光電影箭宛如擺放在列車面前的木柵,頓時粉碎!
第四支箭依舊不屈不撓地迎面而上,依舊鬼使神差地命中極光電影箭的箭頭!箭頭崩飛,箭桿折斷,但是極光電影箭前衝的動力也被抵消了大半,斜斜地落了下來,花榮抬起手,用兩根手指溫柔地夾住了這件美輪美奐的殺人凶器。
長箭依然熾熱,但是燒灼皮膚帶來的痛苦絲毫沒有在花榮臉上顯現,他夾著箭,輕輕地對著遠處那火紅的身影擺了擺手,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
豆大的汗珠從黃土的額頭上滲了出來,順著額前劉海滴滴嗒嗒落在緋紅色的護目風鏡上。她機械地抬手將汗水抹去,心中竭力想說服自己看到的只不過是幻象。相隔兩千米,即使借助護目鏡的遠眺功能也難以看清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是唯一明瞭的事情就是--對手沒有躲閃,而是舉手抬足之間用某種手段擊落了自己引以為豪的極光電影。
魔法!對手不是弓箭手,而是一個超高級別的魔法師!黃土心中猛地閃過這個念頭。她格殺過兩個相對高級的魔法師,據她所知,「防禦普通弓箭」法術並不能阻擋自己的極光電影箭,那麼對手施展的一定是傳說中的「防禦魔法弓箭」!但即便是「防禦普通弓箭」這個魔法已經不是普通魔法師可以施展的了,而傳說中的法術……對手的等級,是什麼檔次的啊……
在《回到牧場》這個遊戲中,魔法師的修煉歷程格外的艱難,遊戲已經運營了將近半年,依然沒有哪個玩家聲稱自己進階了魔法師,就連npc魔法師也沒幾個人見過。黃土興奮起來,沒想到今天在這個詭異的牧場中居然有緣一見高級別的魔法師!魔法師除了修煉艱辛之外,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無一例外,都是靠錢堆出來的!
想到這裡,黃土笑了:「那是一個高級魔法師!朱雀堂全體聽令,散開隊形,衝上去幹掉他!他身上一定有值錢的寶貝!」
「沒問題!」美女堂主下令,手下奮勇爭先,一百多小弟同時召喚出坐騎翻身上馬,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漫山遍野地朝著花榮衝了過去。
「反正會長下達的命令也是守住地道。我可沒有違令,有個魔法師在旁邊,想必大部隊也不能安心撤退吧!」幻想著對手身上掉下來的高級魔法物品,黃土的雙眼已經彎成了林憶蓮的眼型,一張小嘴也變成水瓢狀,快咧到耳垂下面了。
不過水瓢狀很快便成了o型,然後是一聲驚呼。黃土只覺得腳下一軟,一個直徑一米多的大坑出現在地面上!
好在黃土反應敏捷,身體落下時把手中的長弓一架,弓脊像扁擔一樣橫擔在陷坑邊沿。黃土收縮腹肌雙臂用力,正要來個前翻上槓的體操動作,忽然只覺得身子一沉,一股大力在向下拖拽自己。她低頭一看,一頭超級肥碩的大穿山甲正咬著自己的靴子往下拽!
「痛痛痛!好痛啊!」
「啊!嗚!」黃土大叫的同時,雪亮的刀光閃過,貼身護衛的幾個小弟也發出了慘叫,數道白光飛上了天空。一個雙腿殘疾的傢伙出現在洞口,一把抓住了金光璀璨的長弓:「痛就放手啊?不要死抓著弓不放嘛!」
沃克洞悉了一下黃土的屬性,發現她看似柔弱的身體居然有十點的力量!雖然可能有冥想狀態幫忙,不過對於一個女性玩家來說,就算八、九點的力量也是非常少見的了。自己只有七點力量,這個差距是無法硬性搶奪對手的物品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只要自己抓住弓,對方就無法把它收回背包。
「來人啊!搶劫啊!救命啊!」黃土收不回寶貝,一下子由叱吒風雲的女戰士轉變成大街上遭歹徒襲擊的弱女子。
「噢?叫你的小弟嗎?他們都跑去搶『值錢的寶貝』去了。」
黃土有心拿出通訊水晶傳令,可惜腳下的拉力巨大,雙手都要支撐不住了,如何騰出一隻手掏水晶?
「啊∼痛死了!」
「我不是說過嗎,痛就放手好了,交出這張弓,我決不殺你。」沃克拽著弓和顏悅色地勸說道。
「啊!啊!啊!胡說!命哪有寶貝值錢!要我的命,你拿去好了,想要我的寶貝,門都沒有!」
幾公里外,一滴大大的汗水出現在老匡腦門上--又是一個和自己一樣要錢不要命的主!可能出於「同病相憐」的原因,老匡居然覺得有點不忍心了,可是沃克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感情,他的任務就是搶這張弓。只見沃克一撇嘴,奧林匹斯立刻蜷起了身體四腳離地,整個重量都吊在黃土身上。奧林匹斯體重將近一噸,這一下黃土可受不了了。
「痛啊∼∼∼∼∼」黃土爆發出了花腔女高音,聲調之高遠甚當年坐雲霄飛車的月夜,連體質超強的沃克都忍不住抬起一隻手揉了揉耳朵。腳下的黃土已經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渾身骨骼被拉得嘎崩直響,可是依舊緊緊抓著長弓不撒手。
「哎呀!你看!好大一條蛇在你身上哎!好可怕啊!」既然已經充當了歹徒,就乾脆壞到底吧!在老匡的支使下,南瓜從沃克腰上游了下來,順著長弓爬上了黃土的手臂。女孩子一般都怕蛇,西多拉海蛇口似血盆牙如鋼針,背上有色彩斑斕的棘刺,頭頂上有一條癩乎乎的肉角,肉角頂端還有一個惡形惡狀的肉球,不管是論噁心還是論恐怖,這副形象都比普通蛇強一百倍。
被這樣的異界生物爬到身上,十個玩家最少要暈過去九個半,老匡這一招不可謂不狠毒。果然,黃土一見到南瓜,連痛苦都忘記了,連忙緊緊閉上了眼睛。可是蛇鱗冰涼滑膩的感覺不是眼皮可以阻擋的,黃土手臂上齊刷刷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淚順著眼角撲簌簌落了下來,可是--她的手指依然像鐵鑄的一樣牢牢攥住長弓不放。
貪財可以讓人爆發出超常的力量嗎?沃克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抬起頭擔心地看看四周,黃土剛才的尖叫足以媲美城市裡的防空警報,朱雀堂的小弟們已經知道堂主出事,開始掉頭往這裡跑了。「老匡,看來想要這張弓,只有殺掉她了,說不定弓會正好爆出來。」
「呃……這個……我怎麼忽然覺得很慚愧呢?」自認斂財刮地皮心狠手辣的匡地主看到淚流滿面卻依然死死抓住長弓不放的黃土,忽然覺得在這方面,自己距離登峰造極要走的路還很長。
「多痛啊∼快放手吧,放手就解脫了。」硬的不成來軟的,沃克繼續用最溫柔的聲音解勸,「這弓本來就不是你的,我們只不過要將它物歸原主而已。」
「不管你怎麼說∼∼∼要寶貝沒有∼∼∼要命一條∼∼∼」黃土刷地睜開了眼睛,從緊咬的牙關中蹦出了這幾個字,隨即開始做引體向上的動作。驚人的毅力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長弓兩端深深的嵌入了土中,奧林匹斯居然被她一寸寸地提高了起來!
「放手吧∼一切都是浮雲,只有痛苦才是真實的∼」沃克連催眠的手段都用上了,拿著漁線上的鉛墜在黃土面前晃來晃去。
「決不……放手……」恐懼、痛苦和超負重早已讓黃土的體力達到了極限,她早已陷入了昏迷的邊緣,可就是不暈過去!不但如此,還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繼續拉著一噸重的奧林匹斯做引體向上。
「我服了……」老匡無可奈何地垂下了腦袋,「沃克,我們走……」
「咦?這樣失主會傷心的……」話雖這麼說,沃克還是收回了奧林匹斯和南瓜,駕著獅鷲飛上了天空。那些小弟再過幾十秒就要圍上來了,要是自己身手完好還有一戰之力,可是現在自己雙腿殘疾,無法閃避只能隔擋,一對一百那可是再神勇也打不過。
小弟們衝過來,七手八腳地把黃土從陷阱里拉了出來。黃土意志一鬆懈,立刻暈了過去,只有發白的手指還像鐵鉗子一樣死死抓住長弓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