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屠龍(三)
光焰之劍與巴卡拉斯的手刀撞擊在了一處,火花四濺飛射。我趁機遠遠後退,開始準備另一個魔法。火龍試圖繞過天堂執政官將我擊殺,然而那天界生物的力量足以與深淵公爵抗衡,他沉默無聲地再次揮動長劍,險些將巴卡拉斯腰斬。
天界的生物與深淵的生物一樣,都不喜歡地上世界的溫度與空氣。而天界的生物也並非人們想像中的那麼善良溫和,眼下我的「護衛」身上光焰大盛,手中的長劍大開大合,雖然動作並不十分迅速凌厲,然而每一劍都毫無破綻地封住了火龍的去路,讓他縱然焦躁萬分,卻始終碰不到我一絲一毫。
但天堂執政官身上的光焰盔甲並沒有對火龍造成太多的傷害——他的特殊體質令他對於大多數的火焰效果都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於是雙方憑借**的力量及互搏交擊,兩個身影籠罩在火光當中,令我幾乎沒法兒找到施法的目標。
天堂執政官在主物質位面存在的時間是十分鐘左右,這十分鐘雖然並不漫長,但對於人形的火龍來說卻是難熬的時間——化作人形雖然可以令他的身體暫時恢復健康,但我知道這種建立在極其嚴重的傷勢之上的健康狀態並不會持續多久。
火龍當然也知道自己情況。因此他悍不畏死地採用了同歸於盡的戰鬥方式,雙手毫無保留地刺向敵人的身軀。對面的天界生物同樣有自己的智慧,也同樣曉得一旦葬身在此處,他就永遠也不能回到星界。
然而魔法的效力束縛著他,令他無法對我這個召喚者做出具有威脅性的舉動來。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奮力抵抗巴卡拉斯的攻勢,同時小心地讓自己不會字十分鐘的時間裡命喪於此。
這種狀況相當微妙——魔法令他保護我,本能卻令他保護自己。因此原本實力與火龍相當的他在幾分鐘之後竟然無法應對巴卡拉斯的凌厲攻勢,甚至有那麼一兩次被火龍狠狠地擊打在胸膛,險些摔倒在地。
我很清楚他的打的是什麼主意,於是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用地上的一枚鋒利鐵片割裂的自己的手指,然後吟誦了一個被從前的我創造出來的魔法——「撒爾坦之觸」。
我的血液立即化為一片紅霧,飛快地沒進了他的身體裡。魔法的效果立刻激發了他身上所有的潛力,同時也令他的神志變得不那麼清醒。就在火龍又一次放棄了全部的防禦,高高躍起,雙手飛刺向他的頭顱之時,這位天堂執政官沒有像上次一樣揮劍抵擋,而是毫無猶豫地按劍突刺——
光與焰的長劍立即穿透了那連火槍彈丸都沒法擊穿的胸膛,而火龍的兩柄手刀也狠狠地貫穿了他的頭顱。天堂執政官的身體裡彷彿藏著岩漿——從巨大的貫穿傷口處噴出來的不是血液,而是混雜著火焰的橘黃色沸騰液體,一濺到火龍的雙臂上就立即發出「嘶嘶」的聲響,騰起濃重的煙霧。
自地獄而來的巴托惡魔的血液具有強烈的腐蝕性,自天堂山而來的生物的血液當然也不會是什麼療傷藥劑。無論是他殺死了火龍還是火龍殺了他,都是可以被我接受的結果——這世界上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到巴卡拉斯的肌膚……而天堂執政官的血液卻正是其中的一種。
現在巴卡拉斯忍受著雙臂被灼燒的劇痛,雙手握著那柄幾乎與他等高的巨劍,看著我、將它緩緩抽出身體。傷口處的肌肉立即蠕動起來,而後很快癒合,只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但我知道他所受的內傷可沒那麼容易痊癒——外傷的癒合只是表象而已。
在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撲向我——但我立即抬手發出一道「彩虹噴射」。魔法光線命中了他的身體,可造成的傷害只是一個貫穿了左肩的孔洞。
「彩虹噴射」只對與人類身形大小相當的生物起作用,對於巴卡拉斯這種擁有巨大本體的人形生物來說,只能造成微笑的貫穿傷。我知道這一點,巴卡拉斯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唯有施展這種法術他才不會用那種快到我的視覺已經無法追蹤的速度來進行閃避,才會不惜以收到輕微傷害的代價將我一舉擊殺。
但他似乎並不瞭解「召喚天**團」這個魔法的奧秘——「軍團」,可並非只有一人。就在他的嘴邊露出得意的微笑的時候,兩隻生有透明蜂翼的天界生物陡然浮現在了他的身後!
那是兩個幾乎與巴卡拉斯同高的戰士——身體外側覆蓋著乳白色的骨質盔甲,雙手與此刻的火龍類似,生有更長也更加鋒利的手刀。天堂執政官的死亡召喚來了這兩個蜂翼天使,雖然他們的身體沒有前者強壯、力量沒有前者巨大,然而他們的速度卻與火龍不相上下。
從他們出現到對巴卡拉斯發起攻擊的時間沒有超過一秒,在火龍來得及轉身閃避之前,四道鋒利的手刀已經深深地切割開了他後背的皮膚,一大段血淋淋的脊椎骨當即顯露出來。巴卡拉斯因為疼痛而發出憤怒的嘶啞叫聲,他旋身揮手,試圖用手刀將兩個偷襲者的臂膀切下來。然而「彩虹噴射」造成的貫穿傷在此刻阻止了他的動作——他可以忍住身上的痛楚保持高速的攻擊,卻沒法使斷裂的骨骼重新行動起來。我在使用魔法攻擊他的時候早已預料到這一刻——有得時候一點微小的細節往往成為左右勝敗的決定性因素。
他的左臂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抬起,僅有右臂的手刀碰到了一個蜂翼天使的手腕。鋒利的刀刃當即割斷了敵人的前肢,蜂翼天使發出詠歎調似的哀嚎,傷口的乳白色血液像是從一根水管當中噴出,大片潑上了火龍的右半邊身軀——他瞬間籠罩在了一片腥臭的血霧裡。
與此同時,左側的蜂翼天使再一次抬起雙手,兩根手刀狠狠插進他的脖頸當中,又從他另一側的肋下穿了出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來自星界的生憤怒地顫抖雙翼,三柄手刀在火龍的身上來回穿插,而巴卡拉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頭顱依舊保持著看向我的姿勢——我能夠體會得到他眼中的那種憤怒與不甘……即便此刻只剩下了兩個血洞,他的面龐又被天界生物的血液腐蝕得露出了森然白骨。
他這一次的確是死掉了——我看到到了他的龍魂。一片巨大的紅色陰影從他的身上升起,然後慢慢伸展、高昂頭顱,發出無聲的嚎叫,雙翼幾乎遮蔽了整片空間。
我散去了手中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法術,輕輕開口,喝退了那兩隻蜂翼天使。他們面無表情地轉頭看我,而後身體的輪廓逐漸消散,最終化為兩片光斑——回到了星界。
巴卡拉斯仍舊站在原地,雙腳深深地陷入岩石之中。我謹慎地走了過去,仔細打量他——打量這西大陸上最後一頭能夠高翔於天際的巨龍。
現在他以他的族人們最為不恥的人形死去,甚至自始至終都沒能碰到我一下。三百多年的仇怨就此了結……我覺得自己似乎鬆了一口氣。然而在下一刻,胸膛之中忽然出現了奇特的空虛感。
我在他的面前,盯著他血肉模糊的身軀沉默著,然後歎了一口氣,開始將袍袖中的一些藥劑粉末灑在他的身上。
隨著灰黑色的紛落下,虛空之中的那個龍魂幻影的身上也開始逐漸升騰起淡藍色的魔法火焰。它悲憤地哀嚎著,掙扎著……然而他的軀體此刻被我的魔力禁錮,無法恢復原型,他也就無法離開這片空間。
魔法火焰令他的靈魂逐漸變小,他試圖用巨大的前爪拍打我、用粗壯的尾巴橫掃我、用血盆巨口撕碎我——但此時我與他已經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形態,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我用虛幻的魔法火焰灼燒他的靈魂讓他逐漸凝聚,凝聚成為最純粹的精神狀態,然後摒棄掉一切自我意識,成為一團生命力、精神力、靈魂之力的混合體。
火龍的靈魂大聲嘶吼哀鳴,但實際上凡人們只能聽到若有若無的飄渺聲響。這就是為何一些人類在墓地或是密林當中行走的時候會產生「聽到了鬼魂的哀嚎」這種「錯覺」的原因——那一部分的人大多具有比常人要強大得多的精神力,因此可以隱約感受到那些憤怒嘶吼著的靈魂的聲響。
遠處那個被踏碎了一條腿的矮人王子似乎也聽到了空曠的空間之中的那些飄渺的聲響……他拖著一條殘腿,撿起一柄火槍撐在腋下,以一種滑稽的動作向我一跳一跳地走過來,然後在距離我十米遠的地方停下。
「你……是魔法師……」他忍痛、喘著粗氣說道,「我先得感謝你拯救了我的生命,但……」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將最後一點魔法藥劑撒在了巴卡拉斯的身上——周圍的空間忽然變得粘稠起來,地面上那些污濁不堪的龍血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一滴一滴地飛上半空,而後以我們的站立之處為中心,開始慢慢旋轉。
血滴越聚越多,逐漸形成一片暗紅色的幕布。矮人王子似乎被這奇異的景象所震懾,然後本能地感到了危險。他撐起火槍想要逃向遠處,但我將手一彈,一滴火龍的血液落在了他的背甲上。
「在西邊的岩石之後等著我。等我料理完這一切,我還有不少話想要跟你說,殿下。」
我使用的是通用語,他聽懂了我的話,然後驚慌地回望了一眼,冒著腥臭的血走向遠處。
血幕將我們徹底包裹,又將已經縮得極小的龍魂牢牢纏繞住——此刻它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甚至不會再發出嚎叫。而後我抬起右手,在手心撕扯出一道裂口——我身體裡的鮮血立即向上飄去,在那我與團精神力、生命力、靈魂之力的混合物之間形成了一條血線。
磅礡的精神力量立即沿著血線導入我的身體,我感到自己的毛孔在剎那之間被悉數撐開,清涼我比的氣息在我的週身遊走,又在我的靈魂之中留下深深的刻印——那代表著我的靈魂正與混沌的龍魂融和,並且修復了我因為使用魔法而損耗的生命力,又將它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我在前世的時候曾經試圖讓安塔瑞斯應允與我共同分享她漫長無比的生命,所依靠的就是靈魂刻印的法子。
而此刻我將火龍的靈魂完全吸收,這也意味著我達成了前世一直沒有完成的那個目標——我分享了巨龍的生命,我真正地獲得了「長生」!
而巨龍的精神之力則被填充進我的意識之海——米倫尼恩花費了極大的力氣去收集凡人精神力量,但縱使上百年來她的努力從未停止,也遠遠比不上我這一次的收穫——現在的我已經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師,我的手札中的那些傳奇法術與用高等密文記載的技藝都將再次向我展開……我在這一瞬間,在與龍魂融和的這瞬間再次產生了這樣的感受——
我可以戰勝整個世界!
在巨龍的靈魂徹底被我吸收之後,空中的那片血幕也化為霧氣,滲透進我的身體裡。巨龍的血液可以增強人的體質,可以提高人的抗毒能力,更能提高對魔法物品的親和力。只是這頭龍身體當中的液體足夠洗禮一個百人軍團,我卻沒法兒在一時之間找到這麼多讓我放心的下屬。
然後我伸出手來按在巴卡拉斯的背後,將他推倒在地,然後抬起了腳。
失去了魔力的禁錮,死亡的巨龍開始恢復原裝——就在我抬起右腳之後,他的脊樑已經膨脹了起來,在我沒有落下腳步之前撐到了我的腳底。我穩穩地踏上去,然後抬起另一隻腳。
不斷變大的身軀將我托起,此刻我正踏著巨龍的頭顱,站起距離地面十幾米的高度,俯視著岩石陰影之下的矮人王子。
「如你所見,我拯救了你,殺死了他。」我沉聲說道,「你需要巨龍幫助你達成願望,幫助你擊碎火與巖之國上千年的傳統,幫助你奪取國王的鐵王座……但我也可以為你提供同樣的力量。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力量,願意成為我的盟友,願意在我幫助你之後向我付出等同的報酬——」
我俯身從巨龍的脖頸上撕下一塊已經破碎的鱗片,然後遠遠地拋給他:「那麼就拾起這鱗片,以此作為我們的憑證!」
矮人的王子胸膛急速起伏,在仔細打量巴卡拉斯已經毫無生機的身軀之後毫不猶豫地拾起了殘鱗,吃力地向我彎身鞠躬:「我願成為您的盟友,偉大的屠龍者!」
「我知道在生命收到威脅的情況下您的確會答應我的任何請求,殿下。但請你記得,此刻我已將您的許諾視為發自本意的承諾。如果在今後的某一天,在您重新回到了您的那些戰士們的護衛之中以後,您試圖違背自己的諾言——」我指了指身下的巨龍軀幹,「我想你一定不會認為自己比這頭巨龍還要強大。」
然後我坐了下來,開始做自己的事情——這樣一具龐大無比的身體代表的是足以買下半個博地艮行省的巨額財富,並且是有價無市的財富。我得從我的手札上記憶一個傳奇法術,然後將這頭巨龍帶走。
從前看起來令我頭暈目眩的咒文現在變得清晰明瞭。一些符文陷阱在強大的精神之力的辨識下變得毫無用處——原本就是我用來防止其他人窺探我所擁有的知識的小把戲,沒人比我更加瞭解它們。
傳奇魔法,「空間印痕」。一個可以在異次元標記出確切坐標的法術,一個可以將大型物體暫時儲存在另一個世界的法術。我整整花費了四十分鐘去記憶它,而在此期間矮人王子一直靜坐在岩石之下。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傳奇魔法相對於高等魔法來說,有一個顯著的區別。這個區別並非殺傷力的大小——因為不少高等魔法的殺傷力還遠在幾個傳奇魔法之上——而是傳奇魔法一旦被**師創造並且記憶出來,就不會在使用之後被遺忘。只要那位法師的精神力足夠充沛,他將有能力通過吟誦的方式連續地施展出這個法術,而不必攜帶記載著這個魔法的書籍或是卷軸。
這便是**師們的獨特技巧,一種連星界的諸神都會感受到威懾的技巧。而當年的**師雷斯林.馬哲理,也正是使用傳奇魔法殺死了黑暗之後的位面投影。
我記錄了自己這一世的第一個傳奇法術,然後站起身來,開始低聲誦念短短十一個音階的咒文。在極遙遠的某處、在晶壁之外的某個空間,一處坐標被魔力標注、並且刻印進我的腦海裡。而我用精神力輕輕地鎖定了那一點,下意識地略一牽引……某扇看不見的大門轟然開啟,而火龍巴卡拉斯的身體立即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我早有準備,輕輕地從十幾米的高處落下——身體因為經過了龍血的強化而沒有絲毫不適,彷彿僅僅是踏下了一級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