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烏合之師
杜文浩前番接受三衙之後,曾經對高層軍事將領作了大幅調整,差不多都換成了自己的人。但是,中下層軍官,幾乎還保留原來的沒動。這郭策也是原來的將官,杜文浩聽他這話,便知有貓膩,他原本只是隨便選了個城外離得最近的駐軍視察,想瞭解一下城外駐軍情況,沒想到第一站便遇到問題了。
杜文浩冷聲道:「你有時間喝酒,本官可沒時間陪著。給你一刻的時間,立即將本部所有將士全部彙集演兵場。軍士遲到一刻,打你十軍棍,你自己掂量著超吧。軍律官,給我記時!」
軍律官答應了,捧著一隻漏壺開始記時。
這駐軍只有一個指揮(營),按編制,一指揮的兵力為五百人,兵營並不大,緊急集合一刻(約十五分鐘)的時間足夠了。
指揮使郭策一聽嚇壞了,急忙拱手作揖,吩咐身邊士卒擂鼓集合。
鼓聲擂響,眼看一盞茶的時間就要到了,只是三三兩兩來了不到二三十個人。郭策氣昏了,抄起皮鞭就往兵營跑,一邊跑一邊咆哮道:「快起來!他娘的快啊!都點檢大人來視察了!晚到了老子要你們的命!」
他這一通咆哮,這才從營房裡陸陸續續出來幾十個兵士,都是衣冠不整,有的嘴裡還爭執著剛才的輸贏,顯然是在賭博。更有一些兵士,仍然在營房裡呼呼大睡沒聽見,直到皮鞭抽上身了,才朦朦朧朧爬起來。
等到全部兵士都到了的時候,三刻時間都過去了。
杜文浩冷冷問郭策道:「你們指揮有多少人?」
郭策畏畏縮縮道:「回稟大將軍,五百人。」
「五百人?」杜文浩掃了一眼場中眾兵士,「這裡有五百人嗎?給我報數!」
兵士們挨個報數,得出的數字只有兩百二十六人,連一半都不到。
杜文浩怒道:「其餘人呢?到哪裡去了?」
郭策惶恐道:「這個……,出,出去了!」
「廢話,不出去難道上天入地了?本官是問他們出去哪裡去了?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啊!」
郭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大部分……,回易去了,一小部分在縣城酒肆和……和賭坊裡看場子……」
杜文浩已經知道軍隊從事營利性活動的事情,當時只知道廂軍這麼幹,沒想到禁軍也這麼幹,而且還動用了一大半的人馬,甚至還開設賭坊。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喝問:「朝廷准許你們這樣做嗎?」
軍隊經商,朝廷自然是明令禁止的,可是,面對巨額軍費缺口,又不得不對軍隊經商睜一眼閉一眼。所以郭策並不很緊張,反正大家都在這麼幹。
他陪笑道:「將軍,朝廷是不准,只是,嘿嘿,弟兄們也要吃飯的啊。」
杜文浩知道這不是這個營的問題,而是整個軍隊的問題,他現在還不想深究這件事,本想先打這指揮使一頓軍棍的,但還要看他帶兵演練情況,便冷冷道:「你超時兩刻鐘,二十軍棍暫時記著,本官要看你部兵演。要是演得好,本官免你軍棍,要是演不好,新帳老賬一起算!」
郭策急忙答應了,陪著杜文浩等軍官上了演兵場高台,杜文浩在交椅是就坐,其餘將官在他身後側立。
郭策站在高台一側,揮動手裡令旗:「第一都,出列!上靶位!——持弩預備——!放!」
本來一都兵力為一百人,可一半以上都出去做生意去了。所以站在百步靶的弓弩手,只有不到五十人。都持的是跳鐙弩。
五十支箭飛出,就聽亂七八糟咚咚聲響起,杜文浩一樣望去,差點沒從凳子上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只見一排人形草垛靶上,只插了十幾支箭!一大半都脫靶射到了後面掛著厚厚草甸的土牆之上!還有幾個甚至連弩都張不開,上不了箭,拿著弩低著頭呆站在那裡。
郭策眼角看見了杜文浩的反應,不僅更是緊張,厲聲道:「都給我精神點!蹬弩上箭!預備——,放!」
這一次,或許是都很緊張的緣故,脫靶的更多。
「蹬弩上箭……」
郭策繼續喊的時候。杜文浩突然大喝道:「行了!換下一隊!」
郭策忙答應了,換了一隊上來,這一隊也是弩手,成績跟上一隊差不多,後面兩隊是弓手。弓發箭的速度雖然比弩快,但準確度比不上弩,所以成績更不理想,**成都射脫靶了。也有少部分兵士無法拉開弓弩。
最後一隊是槍手隊,手持拒馬槍,防止敵軍騎兵衝鋒用的,操練攢刺術。
這攢刺術是規定動作,類似於現代軍隊的軍體拳,動作相對比較少,但比較實用,拒馬槍要達到抵禦騎兵衝擊的作用,關鍵是要整齊劃一,否側一處步調不一致,就容易被敵騎兵突破,一旦突破貼身,長槍手便成了騎兵馬刀的活靶子。那就相當危險了。
可是,一套攢刺術演畢,杜文浩連哭的心都有了——不僅動作亂七八糟不說,還有一小部分甚至茫然不知所措,似乎已經忘了這套槍法是怎麼使的了。
這是駐防在京城外的禁軍!是京城防禦的核心屏障,居然這等水平,別說什麼精銳了,比他在董達縣時見到的衙門弓手強不了多少!
杜文浩已經帶了一段時間的兵了,也看過班直御前侍衛步軍演練,當時覺得還行,雖然有脫靶的,但沒這麼離譜,想不到才隔了一城牆,便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了。
杜文浩沉聲道:「叫弓弩手一個個開工,本官要看看他們能開多少力道的弓!」
「是!」郭策忙下令讓弓弩手到台下列隊,搬來測試用弓弩,弓弩手們分別拉弓弩測驗張弓鬥力。
測驗完之後,六成弓弩手都能開弓八斗,弩二石四斗,達到中等水平。另有兩成成績優良,當然,也有兩成拉不開最差的七斗弓和二石一斗弩。
杜文浩聊以欣慰的是,這兩百來人,八成兵身體基本素質還不錯,只要嚴格訓練,還是可以練成好兵的,至於射箭脫靶,攢刺術生疏,配合不好,主要原因顯然是缺乏訓練。可以理解,軍隊都整天忙著做生意去了,哪有什麼時間進行軍事訓練。
杜文浩還想看看綜合作戰能力,又道:「擂鼓,列隊合成訓練!」
郭策忙答應了,揮動令旗,戰鼓擂響,兵士們提著弓弩,扛著長槍旌旗,開始東竄西竄,尋找各自位置列戰鬥隊形。花了一盞茶的時間,隊形還是沒列好,因為少部分兵士甚至不知道他們該站在哪個位置。在隊列裡亂竄。
杜文浩鐵青著臉走到台前,也不看郭策,冷聲道:「這就是你帶的隊伍?連作戰隊形都不會站,如何對地作戰?」
郭策漲紅著臉低聲道:「卑職失職,請大將軍恕罪,卑職今後一定好生訓練,把隊伍帶好……」
「哼!我現在給你一刻鐘時間,下去把隊伍給我整理好。後面要衝鋒、防守、轉移陣營,變換陣型。我不希望再看見這樣亂七八糟的烏合之眾!」
「是!」郭策拿著令旗跳下高台,一陣風跑到陣前,連踢帶打,好不容易讓那少數一些找不到位置的兵士回歸本隊,把隊伍整好了,又大聲說了幾遍後面的訓練要求,看看時間到了,這才跑回台上,揮動令旗,擂鼓開始操練。
可惜的是,京城四周上百年沒有什麼戰事,軍備廢弛,他的軍隊已經太長時間沒有正規訓練,又豈是這短短一盞茶的時間能整頓好的。
第一個動作便出了問題,本來隨著戰鼓鼓點信號和不同顏色的旌旗的揮動,應該是前排拒馬槍跪倒,後排跳鐙弩手發弩的,結果,前排拒馬槍手太長時間沒訓練,把鼓點聽錯了,聽成了後撤防禦,往後一撤槍,他後排那弩手正一隻腳踩踏強弩,裝備裝箭,見他一槍桿捅向自己大腿,頓時慌了,腳上一鬆,那弓弩反彈過來,咚的一聲,正砸在他臉上。
兵士哎喲一聲,捂著臉蹲在了地上,鮮血順著手指縫嘩嘩流淌!
周圍兵士頓時慌了,都圍攏過來。
杜文浩厲聲道:「兵士受傷,自然有軍醫照料,這是軍演,沒有命令,卻自亂陣型,這樣的隊伍如何能打勝仗!」
兵士們頓時都停住了。
杜文浩吼道:「軍醫!把人給我抬下來!軍醫?!——軍醫呢?!軍醫到哪裡去了?」
郭策惶恐不安道:「軍醫……,軍醫到城裡軍藥鋪坐堂問診去了……」
軍隊做生意已經遍及各個方面,甚至連藥鋪醫館都插手了,真讓杜文浩瞠目結舌。
他大聲道:「操練暫停,我給他醫治!」說罷跳下了高台。
他的聲音官兵們都聽見了,也都知道這位新任三衙都點檢是堂堂御醫,有他照料,自然都放心了,見他跑了過來,立即各自回到隊列。
許華強等護衛也跟著過來了,杜文浩吩咐護衛將受傷兵士攙扶著來到場邊凳子上坐下,讓他拿開鮮血淋漓的雙手,發現他的眉弓額角處長條一指長的裂創,深及骨頭,只差寸許便傷及眼睛了,真是萬幸。立即撕下一條衣襟揉成團,按壓傷口,同時吩咐兵士去將軍醫的出診箱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