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緊急軍情(上)
杜文浩接過掃了一眼:「麻黃、杏仁?!這是開洩之品啊,而且,麻黃份量這麼輕,而開洩之品太多了,本來子瞻就寒客營衛,脫營之體,力不能勝啊,服用之後肯定會變證蜂起,壞相叢生的!」
啊?二婦人驚呆了:「這……,這怎麼回事?」
「子瞻之證,乃伏氣春溫,偶感新寒而晚發,本應以麻杏甘膏湯主之。此證雖兼寒熱無汗頭痛表證,病因卻是春溫晚發,故應當清解為主,稍佐以透汗為法。前醫墨守陳規,一看見表證就用麻黃、杏仁,誤汗開洩,傷津耗氣,以致變證蜂起。諸不知,世間多少人是溫熱病誤服麻黃,汗出不止,咳血目焦唇黑,驟變壞證而不治的啊。唉!當真庸醫殺人不用刀呀!」
一聽這話,王閏之和王朝雲都跺腳道:「難怪老爺服用之後,病不僅沒好,反倒頭暈舌干了。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不急!」杜文浩道:「後來的郎中給開了什麼藥?」
王氏指了指杜文浩手裡的一點處方:「單子一起的,在後面呢。」
杜文浩翻了出來一看,更是皺眉:「桂枝溫膽諸湯?!庸醫!當真是庸醫!——桂枝下嚥,陽盛則斃!」
二婦人大驚,連蘇軾都是臉上變色,王氏驚問:「後醫用方也不對嗎?」
「大錯特錯!」杜文浩恨恨道,「如此用藥,不但肌不能解,反致肌腠蘊熱,助熱灼津!」
杜文浩氣得呼呼直喘氣,沒等他們有什麼反應,接著續道:「子瞻兄病發谷雨,乃少陽君火司令,陽氣火升之時,儘管當時有寒熱頭痛無汗的新邪,法亦應清解,先要微透其汗,前醫已經亂用開洩之品,以致脫營,起坐憎寒,臥又汗瀉,這時應當仿白芍甘草湯法,後醫卻反以桂枝溫膽諸湯,以致肌不解而痰反多,營絡更沸,痰紅脅痛,已現危象!」
杜文浩的解說蘇軾和家人他們聽不懂,反正只知道前面兩個郎中誤診了,用藥錯誤,越治越重,病情已經很危險,都急聲道:「杜御醫,那現在該怎麼辦?」
「存得一分陰,退得一份熱!」
這句話眾人更是不懂,傻呆呆望著他。
杜文浩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一道處方,道:「子瞻兄此刻病體已是門戶洞開,必須育陰救本,滋苗灌根,斡旋陰陽,以牡蠣存陰止汗,以阿膠補坎填離,以鮮石斛得水石之精,清滋胃腎而益脾陰。只是這藥引子……」
「什麼藥引?」二婦人問。
杜文浩遲疑了片刻,說道:「人的乳汁!」
「啊?還需要人乳汁做藥引嗎?」二婦人漲紅著臉,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人的乳汁乃是血液所存,借充營絡,功效不可替代。」
「可是,一時半會到哪裡找去啊?」二婦人有些著急了。
魏知縣道:「這倒無妨,回城之後,老朽立即召集全城里正,詢問誰家正在哺乳,不就行了嘛。」
寧公公笑道:「這主意好!趕緊的吧,這裡沒藥沒藥引,還是進城的好,反正子瞻兄病好之後就要去赴任,也不用住在這半山種地了。子瞻兄以為如何?」
蘇軾勉力笑了笑:「全聽公公吩咐。」
「那好,兩位嫂子,馬上收拾貼己之物,隨我等下山。魏知縣,你趕緊叫人把子瞻兄抬下山進城去吧,對了,先把處方派人先送進城去揀藥預備著,等下了山,就直接可以服用了。」
「對對!」魏知縣急忙叫了兩個衙役拿了杜文浩的處方先行一步下山準備煎藥,隨即吩咐衙役們拆了門牆,把蘇軾連人帶床一起抬下山。
杜文浩也不乘轎,跟在蘇軾大床後面,慢慢往下走。他不乘轎,寧公公也陪著,魏知州等人自然也就不敢乘轎了。
杜文浩招手把魏知州叫過來,說道:「知州大人,你對部下體惜不夠啊,看蘇大文豪家裡窮成這個樣子,他又病成這個樣子,你們就不給想個辦法接濟一下?」
魏知州陪笑道:「御醫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們沒少給蘇大文豪他家接濟,也常派人來探望,可接濟的錢他大都買了米面,送了那些更窮的人,說他還能過得去,這些東西應該送給更需要幫助的人!這次生病,卑職也請了郎中來治病,可是,唉,鄙州左近並無名醫,所以一直能沒治好他的病。」
杜文浩歎了口氣:「蘇大文豪宅心仁厚,令人可敬可佩,唉!這樣說來,那是我錯怪你們了。」
「哪裡哪裡,是我們照顧不周。」
進城來到驛站,把蘇軾一家安置在一個套房裡,就在杜文浩他們隔壁。
先回城的衙役已經找到了正在哺乳的民婦,取來了一碗乳汁,與甘蔗漿和雪梨汁一併另沖,與湯藥同服。藥也煎好了。杜文浩叮囑要當茶連續多次服用,連晚上都不能斷。
當晚,衙門裡擺下酒宴,招待寧公公、杜文浩和後軍高級將領。並殺雞宰牛送到城外軍營,犒賞眾兵士。
杜文浩擔心蘇軾的病情有變,不敢放開喝,只喝了個熏熏然就離席了。
當晚,杜文浩帶著龐雨琴和雪霏兒,兩次探望蘇軾,蘇軾連續服藥之後,已能安睡,但是額頭冷汗依然未收,口舌乾燥,苔黑略退,但是依然是絳色沒變,脅痛未減,讓人欣慰的是,咳痰少了很多,痰中血色也淡了。
杜文浩複診之後,出了蘇軾的臥室,他的妻妾追出,低聲問杜文浩:「我們老爺病如何了?」
「方是對證的,只是,救陰很難的,比補陽更難,需要時日,繼續服藥,才能水到渠成。」
二婦人聽了,這才微覺放心。
蘇軾的病很危重,杜文浩不敢慢待,所以第二天一早,帶著錢不收一起來探望複診,兩人會診,更有把握,特別是這種傷寒雜症,錢不收的數十年經驗或許更有幫助。
他們兩來到蘇軾房間的時候,蘇軾已經醒了,正聽妻妾兒子見說話,杜文浩進來,忙將妻妾把自己攙扶起來,斜靠在床頭,掙扎著抬手作揖道:「雲帆兄!」
杜文浩見他依然神情萎靡,陰陽離決之象雖有緩解,卻未根本改變,不覺心裡沉甸甸的,臉上卻滿是歡笑,一付輕鬆自如的樣子,笑呵呵拱手道:「子瞻兄,看樣子精神好多了嘛,嘿嘿。」
「是啊,感覺精神好些了,人也清醒多了,唉,蘇某這條命算是揀回來了,多虧雲帆神醫施救,也算是蘇某的造化了。」
「呵呵!子瞻兄謬讚了。我再給你看看。病還要進一步治療。」
杜文浩提腕診脈望舌之後,依舊微笑點頭:「沒問題,堅持服藥,很快就會好的,杜某還等著你好了一起赴任呢。」
蘇軾勉力一笑:「好的,多謝了!」
杜文浩又介紹了錢不收:「這是劣徒錢不收,太醫院小方脈科太醫丞,御賜紫衣金魚袋,人稱神醫。我叫他來一起給你看看。」
蘇軾面露喜色,忙拱手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聽說錢太醫曾用黃土湯替皇子治病,一劑而愈。當真神技啊。」
錢不收微笑道:「哪裡,彫蟲小技而已,比起鄙恩師,實在不足掛齒。」
蘇軾道:「那是,杜御醫剖腹療傷神技冠絕古今,曾以此神技治癒十四皇子等人,聽說只有東漢華佗神醫擅長此技,想不到今世又出了杜御醫,真是我輩福氣啊。」
杜文浩想不到自己的名氣連黃州這樣相對比較偏僻的小地方的人都知道了,不覺有幾分得意,他不知道,剖腹療傷這樣的外科技術,在宋朝對百姓的震撼絕對不亞於今世的原子彈爆炸,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了。
錢不收道:「子瞻兄或許不知,司馬君實胃癆絕症,也是鄙恩師剖腹療傷治癒的。」
司馬光字君實,與蘇軾、王安石三人同為當時的鴻儒,都得到了前輩歐陽修的提攜,和范仲淹曾鞏的讚賞,也是老交情了,蘇軾聽說司馬光絕症差點死掉,都驚呆了,又聽說是杜文浩用剖腹療傷術治好的,更是感慨:「杜御醫真乃當世神醫呀!」
杜文浩笑道:「哪裡,司馬君實的病還需要一味藥,名叫蟲草,道地產地在吐蕃雪山之上。這次到雅州任職,其中一個任務就是尋找這味藥,幫助他把病徹底治好。——好了,不收,你趕緊替子瞻兄診病吧,完了好讓他歇息。」
「是,師父。」錢不收捋著鬍鬚坐下,他已經聽了杜文浩轉述此前病情已經前醫用藥情況,當下望診之後,提腕診脈望舌,沉吟片刻,微笑道:「子瞻兄,鄙恩師辨證準確,用方精到,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好了。之後只需隨證變方,假以時日,終會康復的。」
儘管杜文浩身為皇上身邊的御醫,深得皇上重用,又擅長剖腹療傷神技,但畢竟太過年輕了,總讓人有些擔心,現在聽了號稱神醫的白鬍子錢不收的話,蘇軾和一家人這才算徹底放心。連聲感謝。
兩人回到房裡,掩上門,都不說話,在圓桌前坐下,閻妙手在一旁垂手而立,英子泡了兩杯香茶送上,退出去之後,杜文浩才說道:「不收,你覺得子瞻兄病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