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收網(上)
「來上一回?怎麼來法?」
「咱們來的路上,那些災民不是說了嗎,跟市易司做生意,只要行賄就能做成,捨得花小錢,就能賺大錢,只是這錢都是朝廷的。當時我不怎麼相信官府會做這種事情,現在遇上甘老漢和惠民藥鋪這件事,我有幾分相信了。現在就缺一個證明,親自去試試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你的意思是……?
「五爺,我已經想好了,我去把惠民藥鋪的摻假藥材都買下,再去行賄,看能不能把這些假藥賣給市易司,然後再讓王大人去進貨,看能不能把這批貨進回來。不就證明了嗎?」
「很好!」宋神宗撫掌叫道,「這辦法很好!你馬上去辦!馬上!」
「是!」杜文浩領命轉身要走,宋神宗突然又把他叫住了:「我跟你一起去!他們一個小縣衙,不會有人認識我的,我要親眼看看這幫畜生是怎樣禍害百姓的!」
杜文浩有些猶豫,低聲道:「五爺,你要去,可得沉住氣了,別一激動發飆,咱們兩可抵不過那麼多爪牙,要治他們,等調了人馬再說,他們左右跑不了。」
「放心,我心裡有數!」
…………
兩個時辰之後,宋神宗眼中噴火,大步咚咚踩著青石板路從衙門衝了出來,杜文浩後面跟著,他懷裡鼓鼓的揣著一大疊銀票,這是他們剛剛把幾大車的摻假藥材賣給了衙門市易司換得的錢,當然,這之前杜文浩讓惠民藥鋪羅掌櫃幫忙花錢打點結識門路,用錢很快砸開了市易司大大小小的官吏的手和嘴。
市易司肥頭大耳的提舉大人見到杜文浩的重金賄賂之後,兩眼放光,剛剛才認識沒一會,便已經稱兄道弟,很痛快地用高於市場價一倍的價格買下來杜文浩全部的藥材,連看都沒看,便吩咐送進了藥材倉庫裡了。
這可是杜文浩第一次行賄,開始覺得聽難為情的,說話都有些底氣不足,可真正把錢送出去,對方兩眼放光接過,又覺得這太容易了。宋神宗假扮合夥人,聽了杜文浩電話的話一直目睹了整個經過,他怒火燒到了腦門頂,牙齒都要咬碎了,這才把火氣壓住,出了衙門大門也顧不得自己是一國之君就開始罵娘了。
現在就等王安石他們回來,假扮藥商去進相同的藥材,看看能不能把摻假的藥買到。
王安石、喻鴿兒和寧公公回到藥鋪,王安石聽杜文浩說了經過,他沒有生氣,因為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情,他和宋神宗也差不多,一路走來,他科舉提名後並未在基層呆過,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沒有基層的工作經驗,他自然不會相信世間還有這等見不得光的事情,只是呆若木雞地瞪著杜文浩,似乎根本不相信他這話。可看宋神宗氣得臉色鐵青的樣子,才知道這是真的,
見王安石這樣,杜文浩深知這個老夫子的個性,唯恐他會按捺不住激憤的心情,萬一打草驚蛇豈不是前功盡棄了,擔心他去進貨會露餡,商議之後,還是讓惠民藥鋪羅掌櫃帶他去,而且讓他盡量少說話,不要洩露身份,王安石也知事關重大,必須要以大局為重,只好先忍著這口氣再說。
那羅掌櫃知道杜文浩是五品御醫正侍大夫之後,怕得要死,對杜文浩的話自然不敢違拗,心想這一次興許也算得上是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或許將來算是一項立功表現,所以先是幫杜文浩行賄賣藥,然後又打點精神帶著王安石去進藥。
天擦黑的時候,王安石和羅掌櫃他們回來了,運回了一車藥材,杜文浩一檢查,果然正是他們中午賣給衙門市易司的那批藥材中的一部分!
宋神宗再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厲聲下令王安石去當地駐軍表明身份,調遣軍隊將整個衙門包圍,將市易司連帶衙門知縣等人全部擒下。
沒等王安石答應,就聽到窗外亂成一團,哭爹叫娘的聲音此起彼伏。喻鴿兒急忙跑到窗邊往外一看,喜道:「不用去調軍隊了,下面好多兵士過來了!」
大家一聽都快步走到窗前一看,只見樓下果然有大批兵丁拿著武器匆匆而過。
「小寧子,你去樓下問一下客棧的掌櫃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五爺,那我現在還去找人調兵嗎?」
「暫時不用,看看樓下出了什麼事情再說。」宋神宗陰沉著臉,王安石知趣地退了下去。
很快寧公公跑了上來,神情緊張的樣子走到宋神宗面前低聲要說,誰想那宋神宗正在氣頭上,大喝一聲:「聲音給我大點,你沒有吃飯還是怎麼著得?」
最近宋神宗火氣大,就連寧公公和杜文浩這些個平時很少挨罵的兩個人都不免小心伺候著。
寧公公一聽,趕緊改了口氣大聲地說道:「說是居民圍攻市易司。趕去正遇到軍隊武力鎮壓,將他們一併押到衙門,因人太多,暫時扣押後院。」
「什麼話!問了原因了嗎,為什麼平白無故將這麼多老百姓押到衙門去?」
「問了,居民說市易司一直高價收購糧油蔬菜等生活用品,造成市場價格居高不下,小商販紛紛破產,老百姓買不到生活用品。這才……」
「反了,反了,這種官留著何用,待我去找人拿了這些個狗官!」還不等宋神宗冒火呢,王安石按捺不住了,說著就往門外沖。
王安石這一發火,宋神宗反倒冷靜了下來:「你給我回來。」
「王愛卿說的對,不對你不能一個人去,你帶著林姑娘,以防萬一。」
「五爺,我看還是讓林姑娘留在您的身邊,就讓喻鴿兒和我一起去吧,我看她還行,不光口齒伶俐,功夫也還過得去,再說我亮明瞭身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五爺,我覺得王掌櫃說的有理,還是讓青黛姐姐和我留在您的身邊穩妥一些。」
宋神宗想了想,揮了揮手,王安石帶了喻鴿兒要走,宋神宗又道:「喻鴿兒,你……,算了,去吧,你們小心。」
「您放心,我會照顧好王大人的。」喻鴿兒明白宋神宗想說什麼,便趕緊表明了態度。
王安石和喻鴿兒一走,宋神宗坐在窗前望著樓下紛亂的場面,神情嚴肅,一言不發,杜文浩他們三人也只好站在一邊安靜地等著王安石他們的消息了。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般,過了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宋神宗像是神遊了一番回來似的,噗嗤一笑,杜文浩他們三人正緊張地一旁站著,腰都算了背都痛了腳都抽筋了,宋神宗這麼冷不丁的一笑,寧公公險些摔著。
「五爺,您笑……笑什麼啊?」寧公公扶著窗台,小心地盯著宋神宗的神情,唯恐這笑中帶著別的什麼意思。
宋神宗看了看他們三人,見個個都疲倦的樣子,笑著說道:「你們怎麼站著,趕緊坐下吧。」
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杜文浩第一個坐下,嘴裡忍不住哎喲一聲,見宋神宗正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解釋:「前幾日不小心扭著了,一直沒有好。」
「嗯,知道你不是個矯情的人,你們知道我在笑什麼嗎?」
「不知道,」三個人齊聲回答。
宋神宗指了指林青黛,林青黛除了在杜文浩面前話多一些之外,這一路上包括和喻鴿兒同住一個房間,都很少說話,和別的三個男人更是無話了,見宋神宗突然指著自己,不知為何,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我有三笑,一笑就是林姑娘。」
「五爺,我……我有什麼好笑的?」林青黛偷眼看了杜文浩一眼,見他也是莫名其妙,心裡更是沒有底了。
「笑你對文浩的感情藏得很深,若不是眼睛不會撒謊,誰會知道?」
林青黛一聽,笑臉更紅了,杜文浩卻在想,宋神宗到底是個什麼人,都什麼時候,怎麼還可以這麼輕鬆地和大家開玩笑,讓他開出來不奇怪,他本是一個洞若觀火之人,哪裡可以瞞得過他,只是現在這個時候說這件事好像有些不妥。
「讓五爺見笑了,還是瞞不過五爺的眼睛,那二笑什麼呢?」杜文浩故意扯開話題,免得再說怕是林青黛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
「這二笑嘛,自然是笑喻鴿兒和王老夫子。」
三個人一聽都跟著笑了,宋神宗:「別看老夫子一天吊著個臉兒,可心還是好的,除了嚴肅一些,可遇到了喻鴿兒竟然敢和他叫板,他的那個氣啊,我也就順著他的意好好說了一頓喻鴿兒,一來是想給喻鴿兒敲個警鐘,她的性格在後宮可是要吃苦的,雖然我從來不問後宮之事,但我也知道女人多了,是非自然就多,不是她喻鴿兒可以為所欲為的,二來藉機讓他們各自重新認識對方,你們看如今好了,連爺爺都叫上了,你們想想看,其實老夫子的便宜是占夠了,喻鴿兒喊他爺爺,那豈不是比我的輩分大了去了。」
大家再笑,寧公公見宋神宗不是話裡有話,便趕緊接了他的話茬接著問道:「那三笑呢?」
宋神宗突然不笑了,起身指著樓下,沉聲說道:「笑我自己,笑我竟然整天坐在金鑾殿上以為是百姓安康富足,聽著文武百官整日對我的歌功頌德,我便以為我這個……,真的就做的很好了,其實我錯了,世間其實最可笑之人就是我自己了,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