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附子九兩
馮氏一聽這話,心中暗自慶幸兒子偷偷倒掉一些,否則,只怕兒子路上就毒發而死了。可是,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厲聲道:「兒子別亂說,明明就是浮雲堂殺千刀的大夫下了毒的!附子只要慢慢煮就沒有毒了,娘知道的!所以煮好久才給你服的,是他浮雲堂另外在藥裡下毒了!你這不是附子中毒!」
莊大夫冷笑:「附子之毒,又豈是你這婦人能知曉的!」
「我怎麼就不知道了?老娘以前煎藥也煎過附子的,都是三碗水煎成一碗,煮過不知多少次,何曾出過事情?不是他下毒又是什麼?反正我兒子喝了他們的藥中毒了,我要去衙門告他們去!」
莊大夫懶得理她,走到肖大夫身邊看他忙著給阿大催吐排毒。
肖大夫讓夥計給阿大喝了一大盆糞水,把肚子裡的毒物吐得差不多了,這才換成清水洗胃,然後開了方子給他解毒。
肖大夫一向比較沉穩,莊大夫和馮氏剛才的對話他已經聽到了,想了想,對馮氏道:「你再把浮雲堂那藥方拿來我看看!」
馮氏取出藥方遞給他。
這一次,肖大夫仔細看了一遍,不由眉頭皺到了一起,將方子遞給莊大夫:「你看看附子的劑量!」
莊大夫這一瞧,頓時嚇了一大跳:「九兩?附子居然用了九兩?」
肖大夫歎了口氣:「是啊,如此用藥,怎能不中毒呢!先前我們都沒注意這劑量,想著任何一個大夫都不會犯這麼簡單的錯誤吧,唉,也是我們疏忽了,沒有及時提醒。難怪三碗水煮成一碗也沒能消除毒性,原來這麼大的劑量啊!」
馮氏一把搶過處方,可她不認識字,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也不懂醫理,不知道附子用量應該是多少,不過聽這兩位大夫的口氣,肯定是用量太大,造成中毒,又怒又喜,問道:「我說的沒錯吧!我要找他理論……,不,我要去衙門告他,讓他賠錢!大夫,你們幫我作證行不?我告倒了他,有了錢一定會付你們診金的!」
婦人本想說去找浮雲堂的麻煩,可兩次都吃了虧,知道人家浮雲堂夥計惹不起,不敢動粗,決定改去衙門告狀。
莊大夫搖搖頭:「按理不該慫恿你打官司,只是,的確是浮雲堂大夫用藥大大的不妥,從來沒見這麼用藥的,這明明是草菅人命嘛!」
肖大夫道:「草菅人命有些過了,至少是庸醫誤傷人。」
馮氏跪下磕頭:「兩位大夫,麻煩你們到時候給我做個證人,等我兒子好些了,我就去衙門告他們去!求求你二位了!」
馮氏咚咚磕頭。
兩位大夫相互看了一眼,都緩緩點頭。莊大夫道:「也罷,這庸醫還是點醒為好,免得以後再誤人誤己。」
杜文浩派出的護衛在門口見此情景,急忙跑回來告訴了杜文浩。
杜文浩苦笑搖頭,難道真的是好心沒好報嗎?為什麼自己兩次好心救人,反倒被人告到衙門去?唉,看來,這醫患矛盾乃是自古就有啊!
賈管家道:「少爺不用擔心,我這就去一趟兵部,讓他們給衙門打個招呼,不要受理此案就行了。」
杜文浩搖頭道:「躲避不是辦法,這件事必須解決,否則,以這潑婦的性格,鐵定會鬧得滿城皆知的,到時候更難收拾。」
「嗯,有道理。要不,我替少爺出堂應訴好了。」
「也不行,這件事涉及附子的使用,你說不清楚。」
雪霏兒道:「哥,要不咱們躲起來吧?」
「躲?咱們又沒錯憑什麼躲?再說了,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這藥鋪宅院不要了?」
雪霏兒眼珠一轉,又道:「那……,你帶著面紗去應訴好了,別人就不知道了。」
「胡鬧!有戴面紗上堂的嗎?府尹大老爺還不得掌嘴才怪了!——上堂又要下跪,這可怎麼辦?能不能捐個功名?」
捐功名是花錢買功名,始於明朝,宋朝的時候科舉還是比較公平的,不存在捐錢買功名這一說,所以賈管家愣了一下:「這個……,恐怕不行,不過鄙人可以去衙門打點一下,看看能否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文浩道:「既然要化解,何必等到上堂,他們不是還在惠仁堂嗎,那兩個惠仁堂的大夫是關鍵,咱們這就去惠仁堂,讓那兩個大夫知道我用藥沒錯,這官司自然就打不起來了!——走!去惠仁堂!」
杜文浩讓林青黛和雪霏兒照料詹母,只帶了龐雨琴,在女護衛首領辛九娘和兩個護衛夥計的陪同下,來到了惠仁堂。
馮氏正嚷嚷著如何到衙門打官司,讓浮雲堂賠個傾家蕩產。忽見杜文浩帶著幾人邁步進來,頓時嚇了一跳。她吃過辛九娘的虧,不敢耍渾,退後了幾步,指著杜文浩叫道:「老娘正要上衙門告你,你來得正好,你這殺千刀的賊大夫,敢下這麼毒藥害我兒子!還有沒有王法了?走!有膽量咱們上衙門打官司說理去!
杜文浩沒理他,朝莊大夫和肖大夫拱拱手:「兩位請了,在下就是浮雲堂二掌櫃兼坐堂的大夫文水告。聽說兩位對鄙人的用方頗有些微詞,準備上堂替這馮氏作證,所以鄙人先來了,有話咱們先這裡說,說不清再上堂如何?」
莊大夫和肖大夫本來也不想趟這趟渾水,也看不起這馮氏潑婦樣,但覺得杜文浩用藥的確太過,容易傷人性命,所以也只想點醒對方就好。現在對方來了,堂下說了不傷和氣,正符合兩位大夫的想法。
莊大夫笑了笑,自我做了介紹之後,拱手道:「文大夫,你用方附子量太大了,這孩子服了藥都中毒了,我們也只想給你提個醒,以後用藥還是小心為是。」
馮氏尖聲道:「還有以後?我兒子都快死了喲!這種庸醫該當殺千刀!敢下毒害我兒子,以後不知要害多少人!得讓他砍頭蹲大牢!還得賠錢!賠我們一大筆錢!至少要陪五百兩!」
杜文浩沒看她,跟這種潑婦爭執是爭不出名堂的,對莊大夫淡淡一笑,道:「兩位大夫都以為我用方不妥?」
肖大夫道:「是啊,眾人皆知附子有大毒,自古用之都很謹慎。當然,唐朝《千金藥方》也有過用附子達四兩的記載,但那也只是傳聞,老朽行醫數十年,從未聽人說過用附子超過一兩者。就是仲景醫聖,用附子算是最為大膽的了,他用方,炮附子也最多不超過三枚,還不到二兩,生附子最多只用一枚,也就七八錢而已。可是文先生你這方中生附子用藥達到九兩!超出醫聖用藥量十數倍!如此用藥,怎能不中毒呢?」
莊大夫也道:「正是,附子猶如蛇蠍,不能貿然使用的!先生年輕,初出茅廬,還不懂得利害,我二人也是一番好意,勸告先生一句,以後用藥,須慎之又慎才妥。尤其是這種大毒之物,寧可不足,也不能過之!」
肖大夫道:「是啊,這次幸虧這孩子送來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馮氏尖聲道:「你們兩個庇護他!不行!他在藥裡殺毒,差點殺了我兒子,不能就這麼完了!我要上衙門告他!」
杜文浩淡淡一笑,就當馮氏不存在,依舊望著莊大夫道:「多謝兩位好意。不過這件事錯不在我。藥是她強行搶走的,我還再三提醒過她,那包藥只能我來煎熬才能服用,不能自己擅自煎服,她不聽,所以,中毒的責任不在用方上,而在煎藥不當上!是馮氏自己的責任。既然馮氏堅持認為我用藥有毒害了他兒子,而你們倆也認為我用方不對,附子劑量太大,導致孩子附子中毒。我們就來做個測試好了,看看孩子的中毒究竟是誰的錯。兩位以為如何?」
莊大夫和肖大夫互望了一眼,齊聲道:「如何測試?」
「就按我的方子,在貴堂揀藥,就在大堂之上,由我親自煎熬,熬好之後我親自服用,看看究竟有毒無毒!若是無毒,證明我用方沒錯,若是我中毒了,立即賠這婦人五百兩銀子!若是我中毒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兩位大夫吃了一驚,一起擺手道:「使不得!九兩附子,足以毒死十幾個人了,這萬萬使不得。」
「附子中毒沒這麼快死的,而且你們兩位在這,還能讓我中毒死了不成?」
莊大夫和肖大夫想了想,這話倒也對,便點點頭。
馮氏厲聲道:「只要你中毒,你就得陪我錢!五百兩!可不許賴!」
「當然!」杜文浩終於轉向她,冷冷道:「不過我可告訴你,你三番五次誣陷誹謗於我,如果等一會我服了藥沒事,證明是你自己煎藥出了問題!是你誣陷誹謗,你得給我磕頭賠罪!」
「我呸!要我磕頭,憑什麼……?」
阿大終於忍不住了,一骨碌爬起來,悲聲道:「娘!肯定是咱們煎藥出了問題!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我就一頭撞在這裡!」
馮氏嚇了一跳,急忙摟住兒子:「好好,娘不說了!磕頭就磕頭!娘這一輩子哪天不得給人磕他十個八個頭的?!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