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遺言
春寒料峭,雖然已是春天了,京城仍然寒冷,還沒有春天的氣息,人們依舊穿著厚厚的棉襖,抱著火爐,喝著燒酒。
城外,山野間田地裡,反而零零星星有著一絲綠意,枯黃的樹枝抽出了幾枚新葉,小草也鑽出了地面,雖然還很弱小,但要不了多久,一旦寒流退去,這些樹啊,草啊,就會亟不可待瘋長起來。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飛快跳躍著,像風一樣輕盈。
白潔今天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寧采臣,她可不想這次又讓這個混蛋給跑了,不然下次就難找了。
可是前面那個小子怎麼跑得這樣快,已經連續跑了半個時辰了,總是保持在她前面大約二十來丈距離,還沒有一點慢下來的跡象,白潔自己都有些氣血躁動靈力不繼了。
「不行,一定不能放過他!」她穩定了一下心神,掏出一顆回靈丹塞進嘴裡,補充一下快要消耗一空的靈力,抬頭見寧采臣似乎慢了一點,立時精神一振,心道:「你終於也跑不動了嗎,哼哼。」
「寧采臣,你個混蛋,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的。」白潔大喊了一聲,她要讓寧采臣知道,今天他就跑不掉的。
「臭婆娘,我又沒有惹你,幹嘛像個癩皮狗一樣死纏著我不放啊。」寧采臣回頭道。
他臉色因為劇烈運動,紅光滿面,頭上汗如雨下,連衣衫都似乎被汗濕透了,緊緊貼在背上。
「你給我閉嘴,你殺了我們聖教的人,還有我五師兄,還說沒惹我?」白潔咬牙切齒道,腳下不停,離寧采臣又近了幾步。
「聖教?」寧采臣愣了一下,立時明白過來,道:「什麼狗屁聖教?不就是白蓮教嗎?我不殺他們,他們就得殺我,我不可能乖乖站著讓他們先殺吧。」
「閉嘴,不管你說什麼,反正今天你死定了。」白潔道。
兩人鬥著嘴,腳下也不放鬆,又奔出了十幾里。
白潔又吃了幾顆回靈丹,她有些鬱悶地發現,這個叫寧采臣的小子雖然眼看就要累趴下了,但就是不停下來,害得她也知道咬緊牙關追著。
就在她靈力又一次快要耗盡,伸手準備再拿回靈丹的時候,前面跑著的寧采臣忽地停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喘著粗氣。
「混蛋,你怎麼不跑了?咯咯,跑不動了是吧。」白潔愣了一下,知道寧采臣再也跑不動了,也放慢腳步。
寧采臣抬頭看了她一眼,有氣無力道:「老子不跑了,你要殺就殺吧。」
他一身儒衫盡濕,頭髮也沾滿汗水搭在額頭上,臉上還淌著汗水,就這麼仰躺在地上,不管白潔滿身殺氣,一步一步逼近。
「你不怕嗎?」白潔捏緊了手心裡的截魂針,發現寧采臣臉色平靜,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將要死一樣。
「怕什麼?」寧采臣淡淡道,身體舒展開來,四仰八叉躺著,讓早春的陽光盡情灑在他身上,帶著寒意的風拂起他的頭髮,露出那張俊逸堅毅的面孔,漆黑的眸子,看向蔚藍的天空。
白潔忽地心裡起了一絲波瀾,她見過許多英俊的男子,不只是英俊,甚至可以說是俊美,也見過不少人臨死前絕望的眼神猙獰的臉,但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張平靜的臉,這不是看破世情的平靜,也不是懦弱的偽裝,她無法知曉,但她知道,她從此再也無法忘記。
「還不動手?」寧采臣見她遲遲不動手,抬眼道。
白潔迅速壓下心裡那絲波動,冷冷道:「怎麼?你很想死嗎?我可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你放心,我會讓你慢慢在痛苦中死去,我們聖教有幾百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寧采臣淡然一笑,道:「有這麼恨我嗎?」
他的眼睛是那麼明亮和深邃,白潔莫名的有些懊悔。
她避開他的眼神,惡狠狠道:「廢話,你殺了我們聖教那麼多人,還有我五師兄,不好好折磨你,怎麼消我心頭之恨?」
「恐怕你不是想給你師兄報仇,而是因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從你手裡逃走吧。」寧采臣輕笑了一聲,什麼報仇之類,絕對是屁話,他一看就知道白潔是那種心高氣傲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為她師兄報仇,何況,從以前他們兩的表現來看,她和她師兄之間感情並不深。
「哼,是又如何,反正你已經沒機會了,你還有沒有什麼遺言要說的?」白潔走上前來,她也不知為何忽然說這樣一句話,按照她以往的習慣,下手前是絕對不會這樣問的。
寧采臣深深看了白潔一眼,笑道:「有。」
白潔忽覺耳根子有點發熱,忙定了定神,道:「快說。」
寧采臣還是笑著,道:「你要是沒那麼凶,還是挺美的,說不定我會喜歡你。哈哈。」
白潔氣得柳眉倒豎,怒道:「登徒子,要死了還油腔滑調。」話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歡喜,又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一定要殺他。
猶豫了片刻,她終於還是下定決心,素手輕抬,就要發動截魂針,寧采臣忽道:「慢著。」
「怎麼?青蓮學士,終於害怕了嗎?是不是捨不得這花花世界,你可是會元了,說不定還會高中進士呢,可以說是前途似錦不可限量啊。」
白潔想起在杭州聽到的關於寧采臣的種種事跡,他的那些優美動人的詩詞歌賦,但,那個才學過人風度翩翩的青蓮學士真的是眼前躺在地上,衣衫凌亂,狼狽萬分,出言輕浮的傢伙嗎?
寧采臣不理她的譏諷,反而笑道:「你覺得今天我一定會死嗎?」
白潔想也不想道:「當然,本姑娘的截魂針出手,絕不會有活口。」
寧采臣露出古怪表情道:「剛才你不是已出手過一次了?嘿嘿。」
白潔不由得俏臉一紅,道:「哼,那是本姑娘手下留情,這次你可沒那麼走運了。」心下卻是疑惑,那傢伙先前到底是怎麼抵擋住截魂針的?
寧采臣笑道:「不若你再手下留情一回吧,咱們做個朋友,喝喝花酒,聊聊人生,浪跡天涯,豈不是一大快事?」
白潔聽得還真的動了下心有些神往,心想若是真的跟這個傢伙做朋友,說不定還真不錯,但一低頭看見寧采臣笑嘻嘻的樣子,便冷著臉到:「想到別想,受死吧。」
寧采臣歎了口氣,道:「唉,你既然不留情,那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