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看榜
瞎和尚聞言,搖搖頭,歎道:「我只是眼睛瞎了,那考試官卻連心都瞎了。」
江華叱道:「大膽,本朝考試官德高望重,豈容你一個野和尚胡言亂語?」他先前在眾人面前丟臉,對著瞎和尚看得極不順眼,故而得知自己考中後,就急匆匆來這裡耀武揚威,好找回場子。
瞎和尚面不改色,從容道:「想必考試官中定有你的老師吧?不然,像你這樣的貨色,也能考上?哈哈。」
圍觀的眾人也紛紛偷笑不已。
江華臉色一變,怒道:「簡直信口雌黃,你休再胡言亂語!」
寧采臣卻將江華的反應看得真切,尋思道:「說不定這瞎和尚還真說對了,這廝是靠他老師的關係才得以高中的,就是不知道他老師到底是哪一位。」
江華見王平子還未走,又走上前去,道:「唉,王兄,好像方才在榜上沒發現你的名字啊。」
王平子一驚,臉色煞白,道:「江兄,此言當真?」
江華笑得更是開心,道:「你若不信,就親自就看看便是。我早說過這個野和尚只不過是胡言亂語而已,他說你能考中,你就真能考中?哈哈!」
王平子顧不得江華笑得囂張,立時便要趕去看榜。
寧采臣見那瞎和尚又躺下曬太陽,便與吳青庵,王平子,宋學仁四人一起趕往貢院放榜之處。
一路上不斷有讀書人來來往往,有嚎啕大哭,垂頭喪氣,尋死覓活的,也有興高采烈,意氣風發的,不僅如此,還不時聽到有人談到會試第一名的,也就是高中會員者,竟然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子。
「今年的會試當真奇怪無比,會員竟然是一個以前從未聽過其名字的傢伙。」幾個讀書人迎面走來,一人道。
「是啊,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大名鼎鼎的俊傑才子,惟獨那會員,嘖嘖,本公子還真未聽說過。」另一人也道。
「說不定其中有貓膩——」一人接著道。
「噓——你不想活啦?這種話也敢說?」旁邊一人慌忙朝那人使了個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這種話,那人也只得癢癢閉口。
幾人馬不停蹄趕到貢院放榜之處,費了好大力氣才擠上前去,寧采臣一眼便看見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前面,還是不由鬆了一口氣。
另外三人,吳青庵也榜上有其名,雖然名次不怎麼好,不過好歹也算考中了,那宋學仁和王平子的名字,卻不在上面,看來江華還真沒說謊,王平子果然沒中。
宋學仁還很平靜,王平子卻是面如死灰,站那裡發呆。
「你們說這寧采臣是何方神聖?我怎地沒聽說過此人?」榜前一書生道。
「這個,小弟也從未聽說。」
「切,你們太沒見識了吧。這個寧采臣,我倒知道。」這是有人道。
「你認識?那說來聽聽,看看他是不是虛有其表。」四周看榜的書生立時感興趣起來。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這個寧采臣,乃是我們浙江人,就讀於杭州萬松學院。」
有人道:「那兄台你怎知道他是浙江人?」
那人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道:「這還用說嗎?我也是浙江人,和他是同鄉,當然知道他的事。說起來,這個寧采臣雖然在萬松學院就讀,之前卻一直平庸之極,直到去年,獲得了青蓮學士的稱號,才漸漸為人所知。」
「青蓮學士?兄台可否詳細解釋一二?」有人不懂青蓮學士,便問道。
那人道:「青蓮學士乃是我們浙江一個久負盛名的省會,名叫青蓮詩會,所有書院都可以參加,通過比賽詩文琴棋等,評選出最有才學的人。你們知道嗎?以往評選出的青蓮學士,雖然也有才氣,但從沒有過全甲等的,惟獨寧采臣,全部都是甲等,這可是青蓮詩會自舉行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這樣說來,這個寧采臣應該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了?」一個滿臉皺紋,看起來差不多有四五十歲的書生道。
「浪得虛名?」那人恥笑了一聲,道:「他曾作過許多膾炙人口的詩,在我們浙江,無人不曉——」
「切,你吹的吧?什麼詩,說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一個傢伙顯然不服氣。
那浙江人道:「好,你們聽著,其中一首是這樣的——水光瀲灩睛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是描寫我們杭州名勝西湖的。你們有誰作得出這樣的詩嗎?」
周圍眾人都是讀書人,一聽這詩,便知自己的決計做不出來的,一人道:「我做不出,這個會員,名至實歸!」
當下其餘人也都紛紛點頭,交口稱讚不已,那浙江人窯頭晃腦頗是自得,好像他便是寧采臣一般。
寧采臣這時早已偷偷離開,同行的還有王平子,吳青庵,宋學仁三人。
王平子一臉苦瓜色,怎麼勸慰都無用。
寧采臣對這傢伙還頗有好感,便道:「王兄,依你的學識考個貢士有何難?這次運氣差了點,下次,一定會考上的。」
宋學人和吳青庵也俱點頭,王平子垂頭喪氣道:「寧兄,話雖然說得不錯,可是今年我已快三十,已是而立之年,下一次得三年之後,唉——」
這科舉考試三年一次,可不像高考那樣,又是八股文,必須按照規定的格式來,一個字不能多,一個字也不能少,故而許多人考到頭髮都白也沒能考上,王平子這樣的擔憂也是無不其道理的。
「寧兄,你就好了,不但考上了,還是第一名。」王平子羨慕道。
寧采臣正要謙虛謙虛,心裡忽地沒來由一陣急跳,像是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他抬起頭四周看去,卻看到右方不遠處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那白蓮教妖女。
他立時將頭一低,希望自己沒被她看到,誰知道王平子見他遲遲不回,以為他沒聽到,大聲道:「寧兄,你對半個月後的殿試可有把握?」
他這一聲「寧兄」在平時不要緊,現在卻是要了寧采臣的命。
果然話聲剛落,一股殺氣朝他直直逼過來,一聲清叱在右方響起:「寧—采—臣,我找得你好苦!」聲音清冷,帶著咬牙切齒的恨,好像高山上千年不化的積雪一般讓寧采臣生生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