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漁夫
俗話說傷筋斷骨一百天,兩腿摔斷沒有三五個月是好不了的,這人卻說一夜之間便恢復如初,端地神奇無比。
當下便有人搖頭不信,也有人說或許是天台宗或者南宗的高人所為,那漢子也不爭辯,只道是轉述他朋友之語,他也不知其真假。
「這位兄台,你那朋友是在天台山哪裡掉落山崖的?」寧采臣卻問道。
那漢子見寧采臣讀書人打扮,忙拱手惶恐道:「這位公子,折煞小人也。小人的朋友據說是在華頂峰上正看那雲錦杜鵑出神,不小心跌落,具體在哪一處,小人卻不知曉。」
寧采臣道了聲謝,那漢子趕緊彎腰又回謝。
寧采臣只得轉過一旁,免得兩人謝來謝去謝個不停。
眾人經過這麼一鬧,也無心睡眠,便你一言我一句說起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來,妖魔古怪之類,說起來有板有眼,聽起來卻是荒誕不經,諸如天上仙女下凡,城隍顯靈,江蘇五通,南方青蛙神等等。
寧采臣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他知道這些事情,十有**倒是真的,但也不像這些人說的那樣不靠譜,只是這些人不懂,妄加猜測,越傳越是神奇。
秋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到了後半夜,那些人是一一打起盹來,說話聲漸漸少起來。
秦風早已趴在桌子上睡得跟死豬一樣。
寧采臣暗笑一聲,他雖不疲倦,但卻無聊,又不能讓舒柔出來,只得修煉起磐石決來。
謝小環的琴被琴雲子拿走後,這幾日沒了舒柔的琴聲幫忙壓制,玄陰噬心訣又開始發作起來,寧采臣不得不隨時保持靈力充沛。
雖然突破了第三層後,靈力多了不少,但還是經不起這般消耗,只得繼續吃回靈丹。
回靈丹他雖然煉了三瓶,一瓶大概百來粒左右,現在,已經差不多用完了一瓶,還只剩下兩瓶了。
若這雨還是下個不停,他就有些麻煩了。
所幸的是雨聲在後半夜漸漸小起來,待到東方出現些許亮光,寧采臣起身走出客棧,看了看天空,心裡一喜,這雨終於是停了。
他隨便吃了些東西,趁著那些人還未醒來,便一個人悄悄走出了客棧。
看著眼前碧波如玉的寒山湖,寧采臣精神一振。
秋雨過後,湖水漸漲,一陣冷風吹來,吹皺一湖秋水。
大概是因為秋雨初停的緣故,湖面上還飄著一層薄薄的水霧,視線所及,不過十幾米遠。
他站在湖邊,極目遠眺,對面就是天台山了。
此時的天台山,自半山腰以上,都籠罩在雲霧之中,雲霧繚繞,顯得神秘無比,好像一個臉上帶著面紗的絕美女子一般,總是不願意露出她的真面目。
他正看得心曠神怡見,湖上傳來船槳擊水聲,循聲望去,只見一隻小舟正朝這邊行來。
一個鬚髮斑白的老翁,站在船尾,身著蓑衣,搖著船槳,從水霧中飄出來。
寧采臣前世本就在水邊長大,年少在水邊玩耍之時常常看到這幅景象,此時驀然看見,頓時覺得親切無比。
那老翁也看見了寧采臣,便船槳一歪,朝這邊劃過來。
等到船靠了,他站起身,彎下腰去竟然拎起一隻大鱉來。
那鱉足有臉盆大小,好像死了一般,那老翁拎著那鱉,走下船來。
寧采臣還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鱉,一時好奇,看個不停。
那老翁見狀笑道:「小哥,要不要買只王八回去?這麼大的王八可是大補之物。」
寧采臣奇道:「老伯,你是怎麼抓到這麼大的王八的?」
那老翁道:「我也奇怪,昨晚去打魚的時候,看見這只王八浮在水面上一動不動,便這麼輕易網住了。原來只不過是個死的。」
他說著還抖了抖手上的王八,那王八還是閉著眼一動不動。
寧采臣低頭看那王八,頭上有一指頭大的白點,不像尋常王八,便道:「老伯,這王八怎麼賣?」
那老翁道:「五兩銀子。」他說完有點緊張地看著寧采臣,生怕他嫌太貴,不願買。
「五兩?」寧采臣心想這麼大的王八,才值五兩銀子,要在前世,可是幾千幾萬啊。
那老翁見寧采臣不語,急道:「莫非公子嫌五兩銀子太多。公子,不瞞你說,這麼大的王八,絕對划算,若不是小老家裡急需用錢,也不至於五兩就賣,拿到市集上,怎麼也得賣十兩銀子。」
寧采臣道:「老伯,不是,才五兩,我買了。」他拿出一錠銀子來,遞給那老翁。
那錠銀子足足有二十兩,那老翁沒有碎銀子找,急道:「公子,有沒有碎銀子,小老實在找不開。」
寧采臣笑道:「不用找了。就二十兩吧。」
那老翁忙搖頭道:「那怎麼行,說好的是五兩,便是五兩。」
寧采臣道:「老伯,你家不是急需用錢嗎?怎麼反而嫌多了?」
那老翁一瞪眼吹著鬍鬚道:「公子這是哪裡話?小老雖然急需用錢,但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寧采臣心念一動,道:「老伯,那幫我一個忙,多餘的銀兩便當作報酬如何?」
那老翁道:「敢問公子要小老幫什麼忙?」
寧采臣一指對面天台山道:「我要去天台山一趟,老伯能不能載我過去?」
那老翁欣然應允。
兩人上了那小舟,那老翁便走到船尾,搖動船槳,那小舟便慢慢滑動起來。
小舟在綠波上一搖一晃,寧采臣也隨著那小舟晃個不停,他微微閉眼,似乎回想起兒時坐在小舟上的感覺。
有些溫馨,也有些傷感。
船行至湖心,那看似死去的王八突然動起來,只是仰躺著在網子裡,怎麼也翻不過身來。
那王八睜開眼睛望了望寧采臣,頗通人意露出乞求之色。
寧采臣見狀,便解開漁網,放它出來,笑道:「看你活了這麼久,殊為不易,今日便放你一條生路吧。」
那王八似乎聽懂他的話,便一步一步朝舟沿出爬去。
船尾的老翁見狀急道:「公子,那王八要跑了。」
寧采臣回頭笑道:「算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救王八一命,不知是造幾級?」
那老翁也笑起來。
說話間,噗通一聲,水花四濺,那王八跳入水中,隨著小舟游了片刻,才沉入水底。
「公子,你是去天台宗還是南宗?」那老翁問道。
「我啊?我既不去天台宗也不去南宗。」寧采臣笑道。
「那公子是去作甚?」老翁覺得有些奇怪,像寧采臣這樣的少年公子,一般都為了欣賞美景而來,只是天台山最出名的雲錦杜鵑盛開在五六月,這個時節早已草木凋謝了。
「我是來看病的。」寧采臣答道,他見這老翁鬚髮斑白,應該是本地人士,或許聽說過什麼皇甫世家。
「治病?天台山除了天台宗和南宗,小老沒聽說過有什麼名醫啊?」那老翁問道。
「是嗎?天台宗和南宗也有會醫術的?」寧采臣奇道。
那老翁臉色一黯,似乎觸及了他的心事,好久才道:「天台宗和南宗會醫術的大有人在,只是醫術再好,唉——」
寧采臣見他臉色,便道:「老伯,莫非你家也有病人?」
那老伯點頭道:「小老有個女兒,前些日子不知何故生了場病,請了不少郎中,花去許多銀兩,半點未見好轉。後來好說歹說請了天台宗的高僧和南宗的道人,也束手無策,面色卻越來越差——」
他說道這裡,悲從心來,老淚縱橫,連漿也搖不動了。
寧采臣這才明白為何這麼大的鱉,他只賣五兩銀子,原來是為了治女兒的病。可惜年過半百,卻還要受如此這麼折磨,想之讓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