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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浩歌一麴酒千鍾 113 琴雲子 文 / 劍花煙雨江南

    113琴雲子

    那人身材高瘦,身穿玄色布袍,臉色如金,古怪之極,除了兩顆眼珠似乎尚能微微轉動表示他是活人外,臉部肌肉僵硬如木石,令人一見之下,登時一陣涼氣從背脊上直冷下來。

    那人不理會寧采臣,逕直朝舒柔走來。

    此時舒柔彈《廣陵散》全神貫注,所有心神似乎都投入其中,對外面之事全然不知,寧采臣見狀,立時縱身一躍,擋在那人面前。

    那人冷冷看了寧采臣一眼,開口道:「讓開。」其聲音也如金石一般,鏗然作響。

    寧采臣搖搖頭,不知其所欲為,他看不透眼前這人實力,也不清楚此人是否有惡意,但若貿然打擾舒柔,估計會令其身體受損。

    此時舒柔頭上冒起絲絲白氣出來,琴聲更急,猶如千軍萬馬踏碎堅冰橫衝直闖。

    碎冰飛濺,殺氣凜然。

    那人伸出手來,一推,寧采臣早已運起磐石決,紋絲不動,那人「咦」了一聲,似乎頗有些驚奇,遂抓住寧采臣肩膀,用力一推。

    寧采臣只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傳來,雖然磐石決防禦力強不動如山,但也被玄衣人一推之下騰騰連退幾步閃到一旁。

    他心生惱怒,手上清光一閃,便要動用暗影魔手放出蛛絲纏住玄衣人。

    心念剛動,玄衣人卻道:「你若不想你朋友出事,便不要阻攔我。」

    寧采臣聽他說得奇怪,望向舒柔,只見舒柔此時臉色更加蒼白,眉頭緊皺,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他忍不住要開口說話,玄衣人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能出聲。

    寧采臣趕緊閉上嘴,那玄衣人深深看了眼舒柔,左手舉起,一道光芒籠罩在舒柔身上。

    舒柔登時便如一葉在汪洋大海漂泊的孤舟一般,面對狂風巨浪,隨時都有可能船帆人亡,在玄衣人幫助之下,霎時獲得澎湃靈力輸入,臉色隨之一緩。

    玄衣人右手又是一動,那古琴一扯之下,脫離了舒柔之手,落到玄衣人手中。

    琴聲戛然而止,半晌後,舒柔睜開眼來,俏目一掃,便看清了當下情況,站起身,對著玄衣人便盈盈一拜,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玄衣人充耳不聞,只是輕輕撫摸著手裡的古琴。

    廟裡一時陷入沉靜。

    玄衣人不出聲,寧采臣和舒柔也四目相對,面面相覷,不知怎麼開口。

    「這琴從何處得來?」良久,玄衣人開口說道。

    他開口說話,仍是面無表情,嘴巴也未動,聲音不知從何發出。話語冰冷,似乎人人欠他幾百兩銀子未還一般。

    「這——這是我一個朋友的琴。」寧采臣答道。

    「哪個朋友?」玄衣人追問道。

    「一個姓謝的朋友。」若不是看著他剛才出手救了舒柔份上,寧采臣還真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謝什麼?」玄衣人一晃,出現在寧采臣眼前,兩者相差不及半尺。

    如此近的距離,他那張臉更是顯得木石一般,讓人不敢再看。但寧采臣連真正的詐屍都看過,還會不敢看這個活死人?

    他也不像平常人那般低頭,仰起頭看著那張臉,朗聲道:「閣下未免問得太多了些。」

    玄衣人倒沒想到寧采臣這樣,不過想起剛才自己開始的一推也沒推開他,便有些釋然,這個書生,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普通。

    但這把琴對他極是重要,所以一定要問個明白。

    他見寧采臣器宇軒昂,眼光清澈不是奸詐之人,便語氣一緩,道:「這把琴,跟我有很深的淵源,還望小友如實告知。」

    寧采臣看他雖然面無表情,這樣的人雖然可怕,卻比那些口蜜腹劍的人好些,便道:「我那朋友名叫謝小環。」

    「謝小環,謝小環,果然是她。」玄衣人聽了,低聲說了幾個字,仰起頭,看著屋樑,又看向寧采臣,道:「她怎麼會把琴給你?」

    雖然聲音還是那般難聽,寧采臣卻聽出不再像剛才那般冷漠。

    寧采臣心念忽動,張口道:「你莫非便是謝小環的師父?」

    他原以為謝小環這樣的美人,師父也一定是個美女,至少也是個女的,才會培養出那樣琴藝絕倫氣質高雅的徒弟來,哪裡會想到竟然會是個臉如死人的大男人。

    「不錯。」玄衣人果然點了點頭。

    「前輩,我找得你好苦啊。」語氣之幽怨就像千里尋夫的孟姜女看到了范杞梁還活著一般,寧采臣差點就熱淚盈眶了,心想他奶奶的,真是不容易啊,剛來到這個世界就接到的任務,現在終於要完成了。

    玄衣人和舒柔很是詫異地看著寧采臣。

    舒柔更是暗想原來鎮定自若的寧公子也會有失態的時候,玄衣人卻是想我好像除了謝小環沒收過其他徒弟吧,這小子怎地這副表情,難道是我那徒兒的郎君不成?

    寧采臣按捺住心裡的激動,將謝小環遇害之事細細說來。

    玄衣人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不動聲色,但聽到謝小環身死只留下一個失去記憶的魂魄的時候,眼神裡寒光閃動,看得寧采臣一陣心驚肉跳。

    舒柔在一旁聽得花容失色,眼珠在眼眶裡打轉,似乎就要掉下來一般。

    寧采臣大歎:「真是個心軟的丫頭。」

    「這就是煉魂瓶?」玄衣人端詳著手裡的小瓶,那一朵小小蓮花彫刻得栩栩如生,他一聲冷笑道:「白蓮教?」

    「前輩,你也知道白蓮教?」寧采臣對這個白蓮教知之甚少,但卻不敢有絲毫馬虎,總覺得自己已經惹下了這個麻煩,有一天肯定會找上自己,所以能多瞭解一點就多瞭解一些。

    「白蓮教,遍佈天下,其教主徐鴻儒法力滔天,座下六大弟子,十大長老,內門弟子數千,外門弟子不計其數,我琴雲子雖然孤身一人,卻也不是好惹的。」玄衣人冷冷道。

    寧采臣這才明白謝小環的師傅便叫琴雲子,怪不得能教出謝小環這樣弟子,想來他本人琴技更是不知道有多神乎其技。

    而白蓮教,聽琴雲子這麼一說,寧采臣方才知道自己惹下了個多麼可怕的敵人,自己才只是煉氣期,蚍蜉撼樹啊。

    想不到,他忍不住哀歎了一聲。

    琴雲子似乎知道他所想,道:「你是不是後悔因為救了我徒兒,惹下白蓮教?」

    寧采臣頭一仰,怒道:「前輩,你這是什麼話?大丈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別說什麼白蓮教,就是什麼青蓮教紅蓮教黑蓮教一股腦惹上了,晚輩眉頭都不皺一下。」

    心裡卻想我要是早知道會惹上這個白蓮教,早就溜之大吉,先救了自己小命再說。

    心裡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想若是眼睜睜看著別人被害,自己要是不出手相救,豈不是禽獸不如?不管是大美女也好,小美人也罷,就算是大男人,總歸都是人,不是一頭豬,讓人殺了也就殺了。

    那樣說來,若是事情重新發生一遍,他也還是會救的。當然,救的時候小心些,千萬不能留下把柄才是。

    他在前世之時,看小說裡的英雄人物也是這般,只是輪到自己,卻有些底氣不足,但終歸還是良心戰勝懦弱,不肯做那禽獸不如之人。

    生和死的問題,說得容易,親身經歷之後,才發現要真正做到不畏生死,是多麼地艱難。但命運不會因此而改變,該來的總會來,貪生怕死的結果,只是讓自己和他人都看不起。

    那樣活著,跟死有什麼不同?

    他這一番話說得豪氣沖天光明磊落,看得旁邊的舒柔眼眸一閃一閃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是嗎?」琴雲子卻是有些不信。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浩歌一麴酒千鐘,男兒行處事,未要論窮通!」他想通之後,只覺得身心一陣放鬆,說不出來的舒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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