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蘭若,小倩
寧采臣向郎玉柱告辭之時原以為他怎麼也有點捨不得舒柔,誰知道郎玉柱一聽說舒柔也要隨他一起走,沒半點留戀之情,巴不得寧采臣趕緊走。
寧采臣想不到世上還真有這種對美女避之不及的人,大跌眼鏡之餘也趕緊閃人,他可不想郎玉柱念頭一起又來找他探討學問之道。
鳳凰嶺下,何平先本想追上焦螟,只是焦螟速度極快,轉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見。
何平先乘坐的是轎子,心知追趕不上,焦螟乃一異人,與許多達官貴人有瓜葛,也不是他一個小小提學官能惹的。
他與寧采臣本無多大仇怨,但寧采臣先前對他不敬,如今又壞他事,他心裡卻對寧采臣恨之入骨,一口氣憋在心裡,急待發洩出來,只是一時半會無處可發洩。
正恨得咬牙切齒,轎子忽地一頓,停了下來,他心不在焉之下,一下撲倒,雖然沒摔著,卻想點燃了馬蜂窩一樣。
何平先立時一掀轎簾,劈頭蓋臉就沖轎夫罵起來。
那轎夫待到何平先罵完了,才一臉委屈道:「老爺,前面有人擋路。」
何平先這才抬眼望去,見兩個人並在轎子前面,正好擋住了轎子。
那兩人身材瘦高,一身青衣,頭紮白巾,一個膚色白皙,眉清目秀,一個膚色蠟黃,相貌平常,兩人打扮甚是怪異,不像平常人。
何平先正在氣頭上,也不管對方是何來頭,便罵道:「好狗別擋路,快給本官讓開。」
兩個青衣人本來一臉冷漠,何平先一開口,兩人立時臉色一變,其中眉清目秀那個青衣人眼睛一縮,與另一個青衣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遂身子一晃,就到了何平先面前。
那些隨從們見了,手忙腳亂便要擁上來,另一個青衣人手一揚,嘴裡唸唸有聲,一道青光飛出,在人群中閃了幾下,那些隨從一個個便像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小雞一般,軟軟倒了下去,轉眼間,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片。
幾十人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額頭上俱出現一個小孔,許久才冒出血來。
那青衣人神色如常,殺幾十個人好像殺幾十隻雞一般,手一招,那道綠光飛回其手上,竟然只是一枚碧玉針。
這一切何平先看在眼裡,他脊背一麻,幾乎嚇破了膽,雙腳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寂靜,死一般的靜。
只有何平先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秋天的陽光,很溫暖,但何平先,冷得全身僵硬。
那青衣人詭異一笑,滿是戲謔道:「你是什麼官?」
何平先此時冷汗直冒,顫聲道:「本官——小的是本地提學官。」
「提學官?」青衣人重複了一下,道:「那你可否識得一個叫寧采臣的讀書人。」
「寧采臣,識得識得。」何平先拚命點頭。
「他在哪裡?」青衣人面色一緩。
何平先在官場混跡多年,懂的便是察言觀色,見青衣人臉色,心裡出現一縷希望,便手指著鳳凰嶺上萬松書院的方向,道:「他——他就在上面的萬松書院。」
他方才把寧采臣恨得要死,現在卻不停像滿天神佛祈求,希望這個名字能救他一命。
「很好。」青衣人笑了一下,轉身就走,右手若無其事一揮,就像趕走一隻討厭的蒼蠅一樣。
另一個青衣人出聲道:「走吧,快些。」
兩人青衣飄飄,如煙如霧,向萬松書院而去。
一陣秋風吹來,何平先站立的身子忽然從中間一分為二,一股血花揚起。
世上還有什麼花,比血花更妖艷?
片刻後,兩個青衣人出現在萬松書院巨大的門樓前。
「可惡的小子,竟然又離開了。」眉清目秀的青衣人道。
「要不要去追?」
「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臉色蠟黃的青衣人搖搖頭,手一抬,便要施法,那個眉清目秀的青衣人卻道:「不可。」
「為何?」
「他還會回來的,切記不要打草驚蛇。」眉清目秀的青衣人咯咯一笑,竟然是女子聲音。
笑聲中,她身子顫動,即便身著寬大的青衣,也若隱若現其曼妙身材。
臉色蠟黃的青衣人眼神一陣迷醉,半晌才道:「師妹,那我們要在這裡等?」他雖然名為師兄,卻對青衣女子言聽計從。
眉清目秀的青衣人點點頭道:「追查了這麼久,總算找到他的落腳地了,不抓到他,怎麼回去交差?」
「那他要是遲遲不回怎麼辦?」臉色蠟黃的青衣人急道。
「他會回來的。師兄,別忘了,他才考了鄉試,還有會試殿試等著他,你覺得他會不參加嗎?」眉清目秀的青衣人似乎已打聽清楚了寧采臣的情況。
臉色臘黃的青衣人點點頭,對師妹的推測深信不疑。
由不得他不信,師妹是出了名的聰明伶俐,智計百出。
不過,他所不知的是,在別人眼裡,是貌美如花,狡猾如狐。
寧采臣還不知道他躲過了一劫,此時正騎著馬朝天台山而去。
雖然是一個人趕路,但卻不孤單。
不像小喬躲在煉魂瓶裡,寧采臣不與之交談,便不能說話,舒柔雖然呆在書本裡,卻一樣能傳出聲音來。
黃泥古道,天高雲淡,寧采臣一路向南。
「舒柔,你知道天台山皇甫家嗎?」寧采臣雖然腦中有無數學識,但那都是人類社會的學識,對什麼妖之類,很少瞭解。
皇甫家既然與狐妖有聯繫,定然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他搜遍腦海也沒有半點頭緒。
可惜舒柔也不知道,寧采臣不解,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舒柔雖然是妖,但甚少出家門,自小便在父親監督之下修煉,這次來幫助郎玉柱,還是她第一次出門。
她雖然也讀了不少書,但論起見識,恐怕與郎玉柱差不多,不同的是她除了讀書,還擅長琴棋書畫,其他的,便只有滿肚子理論知識。
寧采臣聽了,覺得甚是有趣,想不通為何舒柔的父親讓他女兒竟然來到這個複雜的人世,難道不怕被人拐跑了?
當然,或許他僅僅是為了報恩就想把女兒給郎玉柱做媳婦?
可惜,郎玉柱太不解風情,又有自己這個意外的變故,看來自己倒是不知不覺挖了別人牆腳了?
浙江,金華。
秋風蕭瑟,黃葉滿地。
一顆巨大的槐樹,其冠如傘,籠蓋方圓幾十丈。
槐樹之旁,有一寺廟。
寺中殿塔壯麗,可惜早已破敗,大門不知所蹤,蓬蒿叢生,渺無人煙。
東西有兩排僧捨,雙扉虛掩。大殿之東,修竹拱把,階下有巨池,池內遍栽蓮藕。
可惜現在已是深秋,蓮花早已凋謝,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更添蕭索。
惟南有一小舍,扃鍵如新。
小舍內,正坐著一個年輕人,一襲儒衫,手捧書卷,似乎正在認真讀書。
年輕人旁邊,一個書僮,百無聊賴趴在桌子上,努力睜著眼睛作清醒狀,免得被公子責罵,腦袋卻不停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
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傳來,年輕人精神一振,放下書本,對書僮道:「可曾聞到香味?」
書僮雙眼睜開,搖頭。
年輕人遂站起身,望向窗外。
枯枝敗葉間,似乎有白影一閃而過。
年輕人走出門外,移步朝那白影閃過之處,只見一襲白綾遺落在地。
拾起一聞,幽香撲鼻。
白綾上有字:此地不祥,速速離去。
「姑娘,姑娘?」他大聲叫喚,寺廟裡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
「啊」的一聲,一隻漆黑的烏鴉尖叫著,撲扇著翅膀從旁邊的屋簷飛起,眨眼間,飛入那槐樹之中。
年輕人心一驚,手握白綾,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