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妖也很可憐
張岐山的話果然不是蓋的。
當寧采臣一覺醒來的時候,張杞園已經在外面足足等了他半個時辰。
惡人還需惡人磨。
若換成別人讓他等半個時辰,張杞園肯定一巴掌摔到那人臉上,但若是寧采臣,他卻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還得滿臉堆笑。
「寧公子,你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張杞園笑道。
「哦?在哪裡?」寧采臣舒服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秋天的陽光,格外清朗,灑在臉上,一絲清冷,一絲溫暖,感覺就像一杯薄酒,一盞清茶。
張杞園遞過一張紙來,上面寫著幾個字:東門街,楊柳巷,如意酒家。
「他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人?」寧采臣一眼掃過那張紙。
「不知道。」張杞園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感覺很丟臉,一向自以為很牛叉的張大少竟然也會有說不知道的時候。
「不知道?你們張家也查不出他的底細?」寧采臣問道。
「是的,那人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寧公子,要不要小弟找幾個把他抓來審問一番?」張杞園說著捲了捲袖子。
「多謝,還是不必了。」寧采臣扔下一句話,就急匆匆往外走去。
「趕去投胎麼?」張杞園暗暗對寧采臣的背影罵了一聲。
翻身上馬,揚鞭狂奔,但街上行人眾多,縱使寧采臣想要飆馬,也得顧及別人,他可玩不起什麼欺實馬,他老爸更不是李剛。
幸好,那人竟然還沒走。
陽光下,看得真真切切,脖子上真的長了幾縷毛髮,雖然極力想要衣領和帽子遮掩住,但還是躲不過有心人的眼光。
他在如意酒家外徘徊張望,想要進去,卻又有些為難的樣子。
寧采臣想了想,便走向如意酒家。
他本就是平常書生打扮,夾雜在進進出出的人中,也沒引起注意。
片刻後,他手裡提著兩壺酒,斜著眼扭著頭,哼著誰也聽不懂的小調,歪歪倒倒走出來。
路人見是個喝醉酒的,無不紛紛躲避。
寧采臣心裡好笑,故意低著頭往長福撞去,不偏不倚,正巧撞在他深身上,壺裡的酒「不慎」倒出少許。
「啊,兄台,對不住,對不住。」他一張嘴,濃濃的酒氣就噴出來。
「你這人怎麼走路的,沒長眼睛啊?」長福一邊擦著衣衫上的酒,一邊罵道。
寧采臣一瞪眼,正要還嘴,卻突然笑道:「咦,兄台,怎麼是你?好久不見啊。」
長福一聽,還以為是以前見過,便道:「我們認識?」
「你不就是長福嗎?以前你家公子來我家過一次,我還記得你,你怎麼就忘記了呢?」寧采臣說得煞有其事。
長福一聽,倒真有些糊塗了,忙努力回想道:「你是?」
「我就在那個——天什麼——山——」寧采臣結結巴巴說了幾個字,好像喝醉了,有些口齒不清。
「天台山?兄台莫非說的是天台山皇甫家的?」長福似乎想起了什麼,忙道。
「啊,對對對,就是皇甫。喝醉了,腦子不靈活了。」寧采臣一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長福兄,你一個人怎麼在這裡?走走,小弟今日做東請你喝幾杯。」
「這——我——」長福舔了舔嘴唇,有些猶豫。
「怎麼?不給小弟面子?」寧采臣假意生氣道。
「這——好吧。」寧采臣酒壺裡冒出的酒味不停誘惑這長福,他的戒心也一點點被融去。
寧采臣見長福點頭,忙不迭拉著他就又進了如意酒家,招一招手,一大桌酒菜不多時便擺了滿滿一桌子。
長福看著滿滿地一桌菜,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來來來,不要客氣,長福兄。」寧采臣很是熱情道,把一盤盤菜推倒長福面前,更是一杯接著一杯敬酒。
若先前對寧采臣還有些戒備和懷疑,幾杯酒下肚,酒酣耳熱之下,長福已經把寧采臣當成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了。
看著長福狼吞虎嚥大口喝酒的樣子,寧采臣暗歎:「可憐的娃,看樣子,跟了你那主人,一頓飽飯都沒吃過了。不過,話說回來,修成人形的妖還需要吃飯嗎?」
「長福兄,這裡的酒菜如何?」寧采臣笑道。
「很好很好。」除了這兩個字,長福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他的肚子被撐飽了,他的腦子也似乎被酒菜塞滿了。
「長福兄,你不會是幾個月沒喝過酒了吧?」寧采臣漫不經心問道。
「唉——」不說則已,一說,長福就眼淚汪汪的,自從跟主人來到人世後,別說享福了,吃苦還準確些,每天都要為主人準備酒菜,他只能在旁邊流口水,運氣好的時候還有些殘羹冷炙。
而他的主人,只管吃喝,平時又不給他錢財,害得長福整天為此發愁,時不時得去偷點錢買酒菜或者直接去客棧飯店偷。
可伶的妖,寧采臣聽罷,也只得無奈歎了一口氣。
都說妖怪牛叉,看來眼前這位混得不咋地啊。
「長福兄,受苦了。」寧采臣拍了拍長福肩膀,偷偷看了下他脖子,那裡有一撮黃毛,被帽子遮住,若不仔細看,卻是發現不了。
長福還在低頭猛吃。
「對了,長福兄,你主人最近怎樣?修為可有進步?」寧采臣問道。
「皇甫兄,你說哪個主人,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長福道。
「怎麼?不都一樣嗎?」來自皇甫家的寧采臣自然姓皇甫了。
「大公子修為進步很快,二公子就差些。」長福只顧著眼前的酒菜,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寧采臣套出許多話來。
桌子上酒菜很快一掃而光,幾乎都是長福吃的,酒喝了一壺,便不敢多喝,說是怕酒醉之下露出原形,卻沒想到寧采臣既然是醉了,怎麼沒現出原形。
兩人勾肩搭背走出如意酒家,天色已有些暗了。
長福肚子飽飽的,微微有些醉意,正想對寧采臣說幾句客套話,猛然想起今晚主人要喝的酒菜還沒準備,頓時汗如雨下,一張原本有些黝黑的臉刷的白下來。
寧采臣發現其中異狀,便問道:「長福兄,你還好吧?」
「糟糕糟糕。」長福留著冷汗自言自語道。
寧采臣忙追問,長福道:「我——忘記給主人準備今晚的酒菜了。現在天色已晚,身上有沒有多餘的錢,一時半會要如何準備?」他現在口袋不是沒有多餘的錢,而是連一文錢都沒有,不然也不會在如意酒家外徘徊不敢進去了。
寧采臣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這事包在我身上。」
「這如何使得,皇甫兄已經破費許多了。」長福忙道。
寧采臣擺手,道:「長福兄,太見外了。此事對小弟來說,舉手之勞而已。你家主人喜歡喝什麼酒?」
「白酒——」長福答道。
「好,你先等一下。」寧采臣說完便返回如意酒家內,不多時手裡提著一包東西出來,遞給長福道:「這裡有些菜,都是如意酒家的招牌菜,還有幾壺酒,你先拿去應付你主人。」
「這——這——」長福修煉百年,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熱心腸的人,族人都沒這樣好過,而眼前這位皇甫虛,自己竟然記不得曾經與他見過面都對自己這樣。
可惜他一直在深山修煉,雖然在人世已有多年,卻整日為他主人忙碌奔波,從未真正融入人類社會,若他聽說過人類世界裡流行的一句話,那他肯定不會輕易接受寧采臣的幫忙了。
那句話就叫: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包袱很沉重,定然裝了許多美酒佳餚,主人一定會很喜歡,說不定一高興會也讓他喝幾口,長福興沖沖告別了寧采臣,就亟不可待想要拿去獻給主人。
不過現在時間還早,剛剛才黃昏。
長福第一次感覺時間過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