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書中自有顏如玉
才一個多月未見,元少先生已是老了許多,但他的眼睛看到寧采臣的時候,還是亮了一下。
有的人老了,眼睛不一定渾濁。
「老師,聽說你要告老還鄉了?」寧采臣尊敬地看著元少先生。
在這個世界,他很少去尊敬一個人,元少先生卻是他最為敬重的人之一。
元少先生點點頭,滿是皺紋的臉笑了,像一個橘子,突然變成了一朵花:「再過幾日,便要走了。想不到走之前,還能見著你。」
寧采臣有些慚愧。
「寧采臣,陪我這個糟老頭子喝兩杯酒怎樣?」元少先生突然說道。
「恭敬不如從命。」
元少先生的房間坐落在書院深處,頗是安靜。
兩個人對面而坐,中間一張小木桌,一碟花生米,一碟蠶豆,一壺酒,兩隻酒杯。
簡單,寧采臣喝得卻很愜意。
就這麼一小杯一小杯喝著,不時聊聊天說說話。
寧采臣許久沒這麼慢地喝酒,他喝酒一向很快,酒到乾杯。
他一直認為男人就要大杯喝酒,大口吃肉,淺嘗慢飲,是娘們做的事情,但是偶爾喝喝慢酒,似乎也不錯。
元少先生看著眼前這個他最看重的學生,淡淡道:「你今後有何打算?」他雖然要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但有些事,終究放不下的。
寧采臣便將布政使展諭的話告訴了元少先生,元少先生道:「你應該仔細考慮一下,展大人的話不無道理。」
「是,老師。」寧采臣點頭應道。
「你一身才學,若不用之於民大展宏圖,豈不是辜負了上天。」
有沒有才學,寧采臣自己最清楚,卻不敢說出來,只得繼續點頭。
「但你少年得志,最易志得意滿,目中無人,此乃大忌。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凡事需得謹慎,三思而行,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學生記住了。」
「嗯,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你先去吧。」韓元點點頭,道。
「老師,你家鄉在何處?學生以後有空了,來看望你。」寧采臣走了幾步,回頭道。
「哈哈,成都。」韓元大笑幾聲,頗是玩味地看著寧采臣。
寧采臣無語,浙江與成都,一個東一個西,相隔不知幾千里,想去看望,恐怕一去一來便是半年。
告別了元少先生,寧采臣徑直來到最開始住的地方,不知郎玉柱這個書獃子還在不在。
「郎兄,你在作甚?」寧采臣看這灰頭土臉的郎玉柱,奇道。
剛才他一進門就看見郎玉柱竟然破例沒有看書,而是在他那堆滿了各種書籍的房間裡上躥下跳,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啊,寧兄。沒,沒做什麼。」郎玉柱有些結巴道。
寧采臣見這傢伙結結巴巴,左看右顧就知道沒說實話,難道這傢伙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暗想。
「真的沒做什麼?」寧采臣有些惡作劇追問道。
「沒有,真的沒有。寧兄,聽說你鄉試考上瞭解元,恭喜恭喜。」郎玉柱忙轉移話題。
寧采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瞧得郎玉柱渾身不自在,這才放過他,道:「同喜同喜。」
「郎兄,沒事的話,小弟先走一步了。」寧采臣道,他可是怕這傢伙又發起呆來。
「哎,寧兄,稍等稍等。」郎玉柱卻道。
「有事?」寧采臣停住腳步。
「寧兄,你會不會下棋?」
「下棋?會啊,跳棋還是五子棋?」寧采臣道。
「什麼跳棋五子棋?我說的是圍棋。」郎玉柱道。
寧采臣汗了一下,想了想道:「會是會,不過不是很精通。」他腦子裡面灌輸了許多學識,對圍棋的下法自然知道。
「太好了,那寧兄,陪我下幾局如何?我也不精通。」郎玉柱興奮地搓著手道。
靠,敢情這傢伙拿我練手?不過他不是一向喜歡讀書的嗎,怎麼對圍棋也感興趣了。
郎玉柱這傢伙果然不精通,寧采臣以前從未下過圍棋,已經是菜鳥中的菜鳥了,但他至少腦子裡面還儲存了許多下法和棋局,郎玉柱只是懂基本的規則,下起棋來也是呆裡呆氣的,讓寧采臣心裡大爽。
兩人你來我往,下了幾局,寧采臣越下越順,郎玉柱被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臉色越來越難看,到後來,乾脆一推棋盤,棋子嘩啦撒了一地,站起身氣呼呼道:「我就說我不是下棋的料了,還非要我學。」
寧采臣腦子裡卻傳來叮的一聲:「領悟圍棋技能,初級。」
他愣了下,見郎玉柱說話莫名其妙,也不與他計較,問道:「郎兄,誰非讓你學了?」
「啊,我說什麼了?」郎玉柱這才回過神來。
「誰讓你非要學圍棋了?」
「沒有沒有,寧兄,你聽錯了。」郎玉柱忙搖頭否認。
寧采臣見他不想多說,也就不再追問。安慰了他幾句,便走出來。
想起剛才的提示聲,寧采臣查看了下屬性,發現技能那裡多了個初級圍棋技能,熟練度五,剛才他與郎玉柱正是下了五局。
就在寧采臣去找孔雪笠他們時,郎玉柱又在房間裡翻書來,灰塵滿屋,他累得滿頭大汗,突然發現一本書,忙喜出望外,對著那本書道:「仙女,你快出來吧。」
叫了幾聲,沒有任何動靜,他道:「仙女你生氣了?都怪小生不好,剛才說錯話了,請你不要生氣。」
一會兒道歉一會兒哀求,許久過後,一個人影才從書本裡飄出來,竟然是個美人。
美人對郎玉柱道:「君所以不能騰達者,徒以讀耳。試觀春秋榜上,讀如君者幾人?若不聽,我行去矣。」
郎玉柱連連頭點頭稱是,美人這才面色稍緩,看著寧采臣離去的方向,道:「先前那人是誰?」
「是小生的同窗寧采臣,他今年已考中解元。」郎玉柱答道。
美人沉吟少許,歎了口氣道:「你若有他那般才學,便好了。」
郎玉柱道:「寧采臣詩才絕艷,那是我能比的。」
「那他做過那些詩?」美人奇道。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莫愁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美人輕輕吟著這幾句詩,轉頭看了看郎玉柱,又忍不住歎了口氣,若不是因為父親曾經被他父親所救,自己又何須要來報答此人。
孔雪笠又不知去哪裡溜躂溜躂了,寧采臣只找著邱行素三人,吹牛打屁一陣,寧采臣便趁天還未黑,下得山來。
夕陽在山,鳳凰山沐浴在一片金黃之中。
山風烈烈,吹得衣衫嘩嘩作響。大袖翻騰中,寧采臣感覺便欲乘風一般。
要是能飛行就好了。寧采臣想道,那便爽了,騰雲駕霧,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哪像現在,還要靠十一路公交一步一步走。
按說修仙,最終也能達到御空飛行的地步,不過那需要是築基期,還需要飛行法寶。想要像孫悟空一樣,不借助任何法寶飛行,恐怖是元嬰期後的事情,那便真的是天外飛仙了。
暗夜,長街,孤燈。
秋風把燈籠吹得晃晃悠悠,那昏暗的燈光也搖晃起來。
街上的落葉被風捲起,沙沙作響,一片一片,不知飛向何處。
一個人從夜色中走出來,他身上一襲青色儒衫,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走到燈籠前,他睜大眼睛看了看,確認門上牌匾上寫的正是「何府」二字。
「何府,便是這裡了吧?」寧采臣道,聲音低得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
這裡,便是他今晚的目的地,他從那個被狐狸迷死的女子嘴裡得知,她曾經被那隻狐狸悄悄帶出去,在這花園裡與另一人飲酒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