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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當時年少春衫薄 063 木秀於林 文 / 劍花煙雨江南

    063木秀於林

    許文才現在是騎虎難下,瞥了眼張杞園,見他縮著頭默不作聲,心裡暗罵了他一聲,心想若還是以春為題,恐怕對方已經有了計策,還好自己有兩手準備,便道:「那以眼前這莫愁湖為題,仍然是誰的詩最高明,誰勝出,如何?」

    「沒問題!」寧采臣立時答道。

    「那,寧兄,你先?」許文才客氣道。

    「好,那小弟就不客氣了。」寧采臣卻不像顏子玉那樣說什麼「遠來是客」,這貨壓根就不懂什麼叫客氣,在他看來對付許文才這種上門砸場子的人,應該不客氣才對。

    許文才倒是愣了一下,他還真沒見過寧采臣的卻之不恭的人,不過既然話一出口,倒也不好說什麼了。

    寧采臣見他臉色,心裡偷笑,回想了一下以前背過關於湖的詩,沉吟了一會,開口道:「四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杭州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他把孟浩然的《臨洞張丞相》略微改動了一下,便成了一首寫莫愁湖的詩。

    周圍一片寂靜,沉默了片刻,有人忍不住叫道:「好詩,端的是好詩,詩前半泛寫莫愁湖波瀾壯闊,景色宏大,後半即景生情,抒發了寧兄希望一展抱負的雄心壯志以及理想仍未實現的苦悶之情。」

    孔雪笠大呼小叫起來,他雖然不喜歡讀書,倒是品詩水平還不錯,周圍人聽了都點頭不已,元少先生和胡先生臉色也好看了許多,顯是認同孔雪笠的點評。

    許文才見了,俊臉煞白,好半天才道:「花開紅樹亂鶯啼,草長平湖白鷺飛。風日晴和人意好,夕陽簫鼓幾船歸。」

    他心裡清楚自己的詩雖然不錯,但比起寧采臣剛才那首已是差了許多。果然元少先生與胡先生仔細揣摩了一下,元少先生掃了眼寧采臣和許文才,道:「寧采臣勝出!」

    他話音剛落,嘩的一聲,周圍響起大家的喝彩聲。

    寧采臣聽了,向許文才笑了笑,道:「許兄,還要不要繼續比?」

    許文才臉紅脖子,瞪著寧采臣,大聲道:「我不服。當然要比!」他氣急敗壞,毫無半點開始時的溫潤如玉的君子風度。

    寧采臣心想老子等的就是這句話,不把你搞得心灰意冷,翻不了身,你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雖然他自認為不是個手段殘酷,把痛苦建立在別人身上的人,但那是對一般人,對許文才這樣囂張跋扈故意找茬的人,他卻不會心軟。

    他的原則一向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既然上門砸場子,就要有被人砸的覺悟。

    「那許兄,這次你先?」寧采臣也難得謙讓了一次。

    許文才現在哪裡還敢跟寧采臣客氣,便點頭,沉吟了一會兒,吟出一首詩來:「湖上春何在?羅浮夢已空。清香入書屋,不是杏花風。」

    寧采臣暗自點頭,這首詩清新自然,頗是不錯,但還是停留在寫景上,但凡詩詞,若僅僅是寫景,卻是格調上有些落了下乘,只有少數幾首堪稱極品,比如王維的幾首。

    「吹簫凌極浦,日暮送夫君。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雲。」寧采臣想了一會,總算從腦子裡再搜刮出一首來。

    「寧采臣勝出!」元少先生道。

    兩人你來我往,又吟了幾首,皆是寧采臣勝出。這也怪許文才倒霉,他冥思苦想的雖然已是好詩,但哪比得上那些流傳千古的詩句呢,寧采臣隨便想出一首就能把他壓得死死的。

    「月暗送湖風,相尋路不通。菱歌唱不輟,知在此湖中。」許文才臉色越來越白,頭上直冒冷汗,這已是他早已想好的最後的一首了。

    輪到寧采臣了,他也皺起眉頭來,他本來還能記得的就不多,跟湖扯上關係的就更少了。

    萬松書院的學生見他半天吟不出來,都有些焦急起來,卻又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他。

    許文才見了,鬆了口氣,暗想連那個號稱第一才子的顏子玉都是手下敗將,何況這個無名之輩寧采臣了。

    「咳咳」幾聲咳嗽聲打破沉悶,眾人都對咳嗽那人怒目以對,寧采臣也看了過去,見是孔雪笠這廝正對自己鬼笑,他心裡一動,立時道:「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莫愁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經過孔雪笠的提醒,他靈機一動,便將那首蘇軾寫西湖的詩稍作修改吟了出來。

    詩一出口,眾人沉默了片刻,哄的一聲炸開來,不少人嘴裡默默念著那幾句詩,眼神迷醉,手舞足蹈,神遊物外。元少先生更是激動得老邁的身體直打顫。

    許文才剛才本來已在想像寧采臣吟不出來時的表情,打算到時候一定好好嘲諷他一番,然後再奚落一下萬松書院的學子,想不到形勢急轉之下,寧采臣一首詩,把他信心全部摧毀,從九天雲霄直打入凡塵。

    他瞬間臉如死灰,眼神無力,呆呆看著周圍,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抬眼一看,寧采臣正一臉燦爛笑容望著自己,他立時就像見鬼一樣連連後退。

    「許兄?還要不要繼續比下去?我覺得不大痛快,要不我們再吟個十首八首如何?嘿嘿。」寧采臣笑瞇瞇道。

    「不要不要,你不是人,你不是人。」許文才嘴裡喃喃自語,猛地大叫一聲,發足狂奔而去,張杞園見了,立時追了上去。

    哎,這孩子太脆弱了吧?寧采臣搖頭暗歎,不就幾首詩而已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當然不理解剛才對許文才的打擊了,他苦心準備許久,才來萬松書院,自以為萬無一失,哪料到半途出了寧采臣這個怪胎,一時無法接受,心神失控也正常。

    「寧兄威武!」孔雪笠大笑著跑過來,抱著寧采臣道。

    「威武個毛!」寧采臣心裡苦笑,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什麼才子,只不過是借用了那些天資卓越的先輩們留下的文化遺產而已。

    其他書院的學子都以異樣的眼光不住打量寧采臣,寧采臣卻一點高興不起來,他本來想低調些,不聲不響混到鄉試,然後就去勞山求仙問道去。

    他深知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自己現在還沒修煉出靈力,基本上凡人一個,若是遇到厲害的江湖人士,自己就得跑路了,更何況還有白蓮教這個可能隨時都會查到自己身份的隱患。

    「寧采臣,你不是說大病一場,腦子還不清醒嗎?我看你剛才很清醒啊!」寧采臣一邊應付不斷前來拉關係的同窗,一邊想著目前的狀況,元少先生的聲音卻在身邊不遠處響起來。

    「啊,老師,我剛清醒了些。」寧采臣忙對元少先生行了個禮,暗地裡抹了把冷汗。

    元少先生將信將疑看了他一眼,正在寧采臣擔心他是不是又要讓自己背什麼四書五經的時候,元少先生笑了一下,大有深意道:「暫且不說這個,剛才的詩真是你作的?」

    寧采臣堅決地點頭,開玩笑,吟都吟了,現在難道說不是自己作的麼,雖然有點那個啥,但沒辦法,穿越的傢伙都這麼幹。

    元少先生微微一點頭,又讚賞了寧采臣幾句,無非是為書院掙了光,老頭子我很看好你,要加倍努力戒驕戒躁謙虛謹慎發揚光大之類,這才與胡先生一道離去。

    「寧——寧兄,多謝!」顏子玉見人都走差不多,這才走過來,輕聲對寧采臣道。

    「小事一樁,我也是書院一份子嘛!」寧采臣正氣凜然道。

    顏子玉聽了,嘴角一歪,又立時板著臉,拱了拱手,轉身離去,隱入花叢中。

    這哥們怎麼越看越像小妞呢?沒道理啊。寧采臣忍不住低聲自語道。

    「寧兄,不,寧大哥,剛才你真是威風了。小弟佩服佩服啊。」孔雪笠這廝還賴著不走。

    寧采臣與他聊了幾句,見快到了上晚課的時間,便告辭了孔雪笠,去上晚課了。

    萬松書院外,萬松嶺山路上,張杞園好不容易才追上狂奔出去的許文才,立時拉住了許文才。「許兄,你沒事吧?」張杞園見許文才儒冠早已不知所蹤,披散著頭髮,衣衫凌亂,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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