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當強盜也要考察
那漢子心裡狐疑,不住上下打量寧采臣,見他不慌不忙從容不迫,暗自佩服他的膽量,道:「至尊寶?這名字頗古怪,你是哪裡人氏?」
「我乃燕趙人氏!」他自從服食靈獸血液後,身子骨發育極快,比之尋常江南男子高了不少,加之近日來多在烈日下趕路,臉被曬得有些黑,看起來渾然不像一個四肢不勤的讀書人,故而那虯鬚男子倒也不起疑。
「你剛才說仰慕我等兄弟,特來相投?」那男子臉色稍緩,心裡已經有幾分信了他的話。
「我從順天府一路行來,整日裡聽人說江浙境內有一夥好漢,武藝高強,行俠仗義,做的雖是打家劫舍的勾當,實際卻是劫富濟貧,在下仰慕已久,便苦苦尋找四處打聽,想不到天可憐見,竟然在此遇見各位,實在是妙之極矣。」說這番話說,他雙眼緊盯著虯鬚漢子,露出狂熱的崇拜眼神,簡直是聲情並茂,說到後來,連他自己都懷疑是不是真有這回事了。
周圍幾人聽了,無不動容,那虯鬚漢子再怎麼沉穩,被這一通真真假假的馬屁拍下來,也不由得渾身舒爽飄飄然起來。他伸出一雙大手,扶住寧采臣,哈哈一笑道:「至尊寶兄弟,既然如此,你是否願意加入我們,共同打家劫舍劫富濟貧?」說到「打家劫舍劫富濟貧」幾個字的時候,他頓了一下,有些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劫富濟貧過。
寧采臣下巴卡嚓一聲就差點掉下來,暗想我擦,這哥們也太牛叉了吧,我才稍微發揮一下就要我加入,那要是再說幾句,你不得把命都給我了。不過這傢伙是什麼來頭,我現在可不知道,反正不是喬峰,貿然加入那可是不成的,倘若是個他奶奶的江洋大盜,那我就真的上了賊船了,雖然打家劫舍是一件很浪漫很好玩的事情,但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啊,到時候想清清白白參加鄉試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不過,好像現在斷然拒絕的話,若是這夥人來個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怎辦?
他還記得上次在回春醫館門前一人對四個的時候,那時自己都一時大意被敲了一悶棍,眼下可不是四個,而是十四個,任老子英勇不凡,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擋不住人多,那可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他腦子裡心念急轉,表面上卻喜笑顏開,連道:「不敢不敢,承蒙大哥看得上小弟,但小弟年紀尚輕,怕是力有未逮啊。」那虯鬚漢子臉色一沉,正要說話,旁邊一人道:「沙大哥,萬萬不可。」
寧采臣偷眼望去,見那人圓頭窄臉,吊眉細眼,神色猥瑣,活脫脫像一隻老鼠。
「嚴有量,我見至尊寶兄弟膽色過人,為何不可?」虯鬚漢子眼一瞪,有些火道。
那叫嚴有量的猥瑣漢子被虯鬚漢子瞪了一眼,脖子不由一縮,兀自嘴硬道:「沙大哥,我看此人賊眉鼠眼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還是不要貿然收入為好。」
寧采臣聽了,立時瞠目結舌,險些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心想你奶奶個熊,你們只是強盜,還以為真的是英雄好漢俠肝義膽啊,竟然還說本公子賊眉鼠眼鬼鬼祟祟,不是好人,這他娘實在是老子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餘下幾人也都贊成嚴有量,虯鬚漢子不由為難起來。
寧采臣正為難他若是堅持要自己加入,那自己處境就不妙了,見虯鬚漢子猶豫不決,忙道:「沙大哥,嚴兄弟說得甚是在理,我初來乍到,信不過也是人之常情,過些時候,眾位兄弟自然會明白我的為人的。」
虯鬚漢子聽了,見他如此明白事理,更是欣賞,便點點頭,大聲道:「也好,那我們先考察至尊寶兄弟一段時間再商談此事。」
寧采臣大汗不已,心想當個強盜又不是入dang還要考察一番,我勒個去。
這下大家都沒有異議,虯鬚漢子遂拉著寧采臣出來,與眾人圍坐一團。
廟裡點了三支火把,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火光搖晃不定,火光映在眾人臉上,有幾分詭異。
那虯鬚漢子拉著寧采臣,與他坐在一起,寧采臣問了他姓名,才知道他叫沙回子,寧采臣便張口閉口叫起沙大哥來,他說話又專門挑些好聽的,什麼義薄雲天正氣凜然,俠骨柔情力大無窮,直哄得沙回子飄飄欲仙,只覺得自己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漢,恨不得立時與寧采臣撮土為香義結金蘭。
寧采臣除了感歎他神經大條外,無話可說,雖然他很是欣賞沙回子的豪爽,但換作是他,卻是怎麼也不會這樣三言兩語就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就連跟這樣的人做朋友,也都提心吊膽要保留幾分,生怕有一天他被人幾句話哄得什麼話都亂說,那就倒霉的不是他自己一個人了。
或許萍水相逢,大醉一場,是最好的。他尋思著,不時看著周圍的十幾個人,漸漸聽出一些苗頭來。
這些傢伙分成三派,這也是為什麼廟裡有三枚石子的原因,寧采臣丟了一枚進去,便被發現了。
這三派人,都來自縉雲縣附近的府縣,雖然沙回子是老大,但以嚴有量為首的幾人對他並不怎麼服氣,認為他有勇無謀不堪大任,另外一夥人以周克昌為首,當然是保持中立,剩下的三人就是力挺沙回子了。
寧采臣心下雖然認為沙回子確實有些有勇無謀,但比嚴有量順眼多了,何況沙回子對他很是不錯,嚴有量雖然精明,但那副樣子實在影響視覺,要是做老大,比沙回子更沒有威懾力,也更難以服眾。
這麼一來,他也就暫時支持沙回子了。之所以是暫時,要知道這貨可從來沒打算真的就從事山賊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但是現在脫不得身,只得敷衍一下。
「沙老大,我打聽了一下,這縉雲縣內委實沒有什麼大戶人家。」周克昌道,他長臉短鬚,一看就是精明之人。
沙回子聽了,皺起眉來,默不作聲,想了許久也沒什麼好主意,寧采臣見了,心裡暗罵你大爺的,好歹是個頭兒啊,雖然只是強盜頭,也有幾個小弟啊,你想不出就叫你手下小弟想唄。
他伸出指頭輕輕在背後戳了戳沙回子的腰,沙回子轉過頭來,待要開口詢問,寧采臣使了個眼色,朝嚴有量一努嘴,沙回子怔了半晌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道:「嚴有——兄弟,不知你有什麼好主意沒有?」他心裡不爽這個嚴有量,差點直呼其名起來,但眾人中就他鬼主意多點,只得臨時改口。
嚴有量細眼一開,冷冷瞥了沙回子一眼,見他眉頭緊皺,當下得意道:「既然縉雲縣內沒有,那我們就去其他縣。」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嚴有量心裡更是得意,不是冷眼瞥過沙回子。寧采臣看在眼裡,暗暗著急,看沙回子渾然不知,心想恐怕沙回子有麻煩了,那老子到底要不要幫他呢?
「這附近有許多府縣,不知去哪裡才好?」耿十八粗聲粗氣問道,寧采臣立時聽出他的聲音來,這耿十八是沙回子的人。
「縉雲縣東臨仙居縣,東南靠永嘉縣,南連青田縣,西接麗水,西北則是武義縣,東北依磐安縣,北與永康相接,我們自然是要選一個不太遠,又易於逃脫,還要有大戶人家的地方。」周克昌沉思了片刻,道。
沙回子和嚴有量都齊齊點頭。寧采臣見周克昌如此熟悉周圍,又不像嚴有量那樣咄咄逼人,反而很是低調,不由心中一動,迅即大吃一驚,俗話說會叫的狗不咬人,周克昌這樣不會叫的,才是最危險的,恐怕他正是希望沙回子和嚴有量斗個魚死網破,他好從中漁利。
想通了此節,寧采臣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馬上脫身而去,這貨可不想無緣無故被殃及池魚,心想你們斗就罷了,老子可不陪你們玩了,打定了主意,便開始心不在焉思考起脫身之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