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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節 文 / 古堡

    明朝人原本對外國人就十分反感,這天膽小的知府又恰好聽說了東南亞的事情,便認為易安是那裡派來的間諜,下令捉拿。易安眼見官兵來勢不善,轉身就跑,結果上了李華梅的船。

    李華梅自然不能讓易安輕易地下船,一來他是被官府通緝的人,就算是誤會也好,也必須將他帶回去解釋清楚。二來西方的船之所以很少出現,跟東南亞的戰爭有很大關係。只要戰爭一天不結束,易安恐怕就要一直等下去。第三則是李華梅的私心了,她對易安在外國的經歷十分感興趣,要找個機會好好問問他才行。

    易安也從行久口中得知了東方的形勢。他也希望能夠留在華昌號上。不管是商船也好,軍艦也好,總之都是在海上。而且曾經攻擊易安以前的商船的那群海盜正是來島率領的,李華梅要消滅來島,他當然也要出一份力。

    在華昌號從杭州到達東南亞中南半島的吉阿丁這段路上,易安學會了一些簡單的中國話,但他那怪異的發音每每總若得其他人一陣大笑。倒是李華梅,每天跟著易安和行久學習英語,只不過學習的過程相當麻煩。會英語的人只有易安,他必須把他所講的話用俄語告訴行久,行久再翻譯成中文說給李華梅聽。進展相當緩慢,不過李華梅和易安也能夠逐漸交流了。

    在戰爭不斷的地方進行偵察,可必須小心謹慎,要盡量避開開戰的地方免得受波及,又要注意別被別人當成了間諜。所以李華梅在華昌號裝滿了茶和絲織品,扮成商船,又選擇了吉阿丁—文萊—特納提—馬尼拉這條路線,遠離交火艦隊的大本營麻六甲和雅加達。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華昌號剛抵達吉阿丁,迎面就碰上了普雷依拉的武裝船。即使不認識普雷依拉,只要看到船的甲板上那個鐵塔般的男人,就可以知道他必定是這裡的龍頭老大。

    而華昌號的偽裝也沒起到應有的作用。李華梅的黑衣和紅披風簡直就像她的招牌一樣,無論走到哪裡,人們都能認出這位傳說中的提督。普雷依拉也不例外。

    只聞其名不知其人的兩人突然在這小小的吉阿丁打了照面,自然是大出意料之外的事。幸好雙方都是比較冷靜的人,沒有立刻大打出手,雖然以疑惑而充滿戒備的眼神打量對方,最後還是決定坐在一張桌子前談判。

    首先提出談判的是普雷依拉,他說的是通用的英語,得依次經過易安和行久的兩道翻譯才能轉述給李華梅。因此談判進行地相當辛苦。不過,結果雙方都還算滿意。

    普雷依拉提供了李華梅她想知道的情報,並且允許李華梅在他勢力下的港口經商。李華梅則保證決不會做任何對普雷依拉不利的事,若能得到明朝政府的許可,還可以以普雷依拉盟軍的身份共同迎戰庫恩。雖然只是口頭上的協定,不過約定的雙方都是一諾千金的人,彼此是可以信賴的。

    很明顯,普雷依拉在協定中是有所讓步的。畢竟他現在已經有一個正面的敵人,不能再豎立第二個。

    李華梅雖然和普雷依拉定了協定,但她並不打算就此回杭州,依舊按原定計劃前往特納提。特納提是庫恩勢力下的港口,對雙方當事人的評價決不能只聽一家之言,也有必要聽聽對手的說詞。

    在特納提得到的情報和吉阿丁得到的並無兩樣。也和當初李華梅派人調查得到的一致。無論是哪裡,人們都認為普雷依拉公證、寬大,而庫恩陰險、卑鄙。特納提還稍好些,雅加達的人們被庫恩壓迫地苦不堪言,卻還不敢表現出來。

    這些情報暫時還沒有對明朝不利的跡象,所以李華梅也不打算介入東南亞的紛爭,她還必須把精力放在對付來島身上。

    就在李華梅決定起程會杭州時,特納提唯一的一家酒館裡發生了打架事件。在這個小小的港口城市裡,誰買了一件新衣服都會被當作新聞來說,更何況是打架。酒館裡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裡便擠滿了人。

    李華梅和行久、易安等幾個人正好就在酒館裡商議事情。酒館裡隨處可見外國人,有戴著禮帽的商人,也有穿著水手服的海員,還有一些很隨意的年輕人,在交流他們追女孩的經驗。

    店裡的說話聲在一個人走進來後嘎然而止。進來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勁裝,黑色的長筒靴與地面接觸時發出刺耳的聲音,腰帶上繫著長劍和匕首,還插著一支短筒火槍,頭上包著一塊黑色的頭巾,當男人拉下頭巾後便露出一顆光頭。男人的臉上、脖子上和手臂上滿是傷疤,眼睛裡透著紅光,彷彿是一隻嗜血的野獸。

    這個男人是東南亞一帶最厲害的海盜頭子,名叫柏列特•佩羅。幾乎沒有哪一家商船沒被他劫過,就連普雷依拉和庫恩的也不例外。每次打劫之後,他都會把船上的人殺得乾乾淨淨,連小孩和女人也不放過。這些裝載著屍體的船在海面上飄蕩,時不時會被過往的商船發現,柏列特•佩羅的大名便和危險聯繫到了一起。

    李華梅等人並不知道此人的來歷,不過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來者不善,便低下頭,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

    突然,一個水手大叫著柏列特•佩羅的名字,朝他衝了過去。柏列特•佩羅閃過那水手的拳頭,也是一拳揮出,兩人立刻打了起來。邊打還邊互相叫著什麼。

    李華梅詢問易安他們說了什麼,易安卻說,那兩個人說的是法語,他也聽不懂。

    兩個法國人打得難解難分,水手的臉上挨了柏列特•佩羅重重的一拳,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跡,不過他也給了對方相同的傷害。眼看水手的下一拳又要得手了,柏列特•佩羅突然拔出腰間的長劍朝對方的手臂砍去。周圍的人發出了驚叫聲。那水手反應也相當快,硬生生收回了拳頭,但是手臂已經被劃傷。若是換成別人,恐怕手臂早就被砍斷了。

    柏列特•佩羅手中有劍,而水手空著手,很明顯是鬥不過的了。不過水手依舊擺出了進攻的招式。

    突然,一柄長劍飛過水手眼前,水手連忙伸手抓住。他看了看周圍,雖然圍滿了人,但是每個人都是一臉驚恐的表情,不像是扔劍的人。水手舉起長劍,才發現這並不是歐洲人使用的劍,而是明朝的劍,劍厚柄寬,柄上繫著一束紅色的流蘇。水手腦中閃過了一個人影,那是個穿著紅披風的人,剛才還坐在酒館裡,現在已經不見了。

    水手拔出長劍,一個箭步刺向柏列特•佩羅。酒館裡又爆發出了陣陣叫聲。

    那柄劍正是李華梅扔過去的。她看不慣柏列特•佩羅的卑鄙行為,又不想出手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將佩劍扔給水手,迅速溜出了酒館。那水手的身手相當不錯,只要有柄劍就算打不過對方也可以安全逃走了。

    李華梅一行人匆匆趕往碼頭,準備盡快離開這個多事之地,卻看見自己的華昌號上也有人在爭吵。爭吵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酒館裡的那個水手。

    那水手一見李華梅走上船就說道:「李提督!謝謝你的劍!」他說的是一口不怎麼流利的中文。華昌號的士兵則趁機將他手腳捆住。水手手中的長劍便掉在甲板上。

    李華梅拾起自己的長劍,拔出劍身。劍身十分乾淨,但是隱隱透出一股血腥味。李華梅收起劍,對水手說道:「你殺了那個人嗎?」

    那水手嘻嘻一笑,說道:「是啊!三招就讓他躺倒在地。不過……」

    正說著,碼頭上出現了一群提著大刀的人,殺氣騰騰地朝華昌號衝過來。

    那水手接著說道:「那個人是這一帶的海盜頭子。我殺了他,他的部下一定不會放過我。所以我先趕來通知華昌號準備出發。不過船上這些大叔似乎不相信我的話!」

    那些抓住他手腳的「大叔」們,把他勒地更緊了。

    李華梅說道:「海盜要追的人是你,和我有什麼關係!把他扔下去!」士兵們得到命令立刻就執行了。

    那水手連忙說道:「李提督!你既然救了我一次,那就好人做到底,再救我一次吧!」

    等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人已經被拋向空中了。他在空中雖然雙手亂擺,不過還是成功落地。又聽到頭頂上有東西掉落的聲音,伸手一抓,竟然是李華梅的佩劍。上面傳來了李華梅的聲音:「如果你能再上我的船,我就救你!」

    那水手頓時露出笑容,說道:「一言為定!」他拔出劍,衝向了那群張牙舞爪的海盜。

    李華梅迅速下達了命令:「上錨!升主帆!先離開碼頭!」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

    行久說道:「我也去擋一下!」說完便從船舷上一躍而下,和那水手一起與海盜撕殺起來。刀劍所到之處,捲起一片紅光。

    易安本來也想去幫忙,被李華梅叫住:「易安!你去準備繩索!」

    在李華梅的指揮下,華昌號很快借助風力離開了碼頭。行久和那名水手成功地阻止了海盜的登船。隨後船上甩下一根粗繩,兩人一起攀住繩子,船上的士兵合力將兩人拖上了甲板。華昌號隨即升起了前帆和側帆,飛速前進,轉眼便消失在海盜們的眼中。

    等到確認了後面沒有追兵,李華梅才抽出空來審問那名水手。

    那水手剛說了句:「我叫詹姆•傑克•魯德韋……」馬上又笑嘻嘻地說道:「沒想到傳說中冷酷無情的李提督竟然是一個大美人呢!我以後再也不相信這種謠言了!」

    李華梅冷冷地說道:「你還是相信的好!被我抓住的人都是死無全屍的下場。或者我也可以把你扔到海裡,等海盜船追上來自會把你大卸八塊。」

    詹姆眨了眨眼睛說道:「如果一定會死,那當然是死在美人手裡比較好。再說那些海盜不會追上來的,我早就先破壞了他們船上的舵。不過,他們應該會搶一艘船回馬尼拉……」

    說到一半,詹姆突然發覺周圍的溫度有些下降。李華梅、行久和易安都用足以凍死一隻蚱蜢的目光盯著他。詹姆的舌頭不知不覺也被凍了一半:「馬尼拉是那些海盜的根據地……所以……難道……該不會這艘船也要去馬尼拉?」

    李華梅說道:「你就等著被大卸八塊吧!」說完便轉身離開。

    詹姆卻吐了吐舌頭說道:「看來美人的脾氣果然都很大!」

    詹姆•傑克•魯德韋原本是法國人,不過現在卻是個沒有國籍的流浪水手,這一切都是拜柏列特•佩羅所賜。詹姆的父親是個中等階級的貴族,死後給兒子留下了大筆遺產以及一個未婚妻。未婚妻是當地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也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不過卻有著貴族小姐的通病,刻守禮儀、高高在上、矯揉造作、又淺薄無知。對於生性隨意,喜愛酒館和賭場的詹姆來說,這並不是一門好親事。但是礙於父親的面子,他又不得不陪著笑臉討好那位小姐。

    父親死後,詹姆有意解除婚約,女方家認為這件事會使他們沒面子而堅決不同意。就在這時,一位自稱是他父親好友的兒子的人出現了,他就是柏列特•佩羅,一個職業小偷。柏列特•佩羅千方百計討好詹姆,終於打聽到了保險箱鑰匙的匿藏處。為了避免麻煩,他捏造了詹姆與英國人勾結的謠言。由於詹姆平時放蕩不羈的表現和身為法國人卻喜歡說英語的癖好,使得謠言被人們相信。當時英法兩國為爭奪海上霸權打得不可開交,凡是有傾英傾向的人一律以叛國罪逮捕。詹姆就稀里糊塗地成了國家通緝犯,他好不容易躲過追擊,跳上了一艘準備出海的船,從此再沒有回去祖國。他的未婚妻一方在人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自己被騙了,婚事理所當然地取消了。

    後來得知事情真相的詹姆,對柏列特•佩羅是深惡痛絕,發誓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理由不是他被趕出了祖國,也不是被未婚妻退婚,而是因為柏列特•佩羅殺了他最親愛的「絲樂蒂」!祖國和未婚妻原本就不是他喜歡的東西,反倒是像現在這樣當個無拘無束的水手還更適合他的個性。順便說一下,「絲樂蒂」是一隻年老的鸚鵡,身上的毛稀稀拉拉,食量很大,叫聲又沙啞難聽。詹姆曾說過他要把自己這件寶貝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柏列特,作為他們友誼的見證……柏列特•佩羅在詹姆逃走的當天,也就是他生日的前一天,帶著金銀珠寶逃走了,臨走前殘忍地殺死了絲樂蒂。

    詹姆乘著船在世界各地遊蕩,結果在特納提遇上了宿敵,在李華梅的幫助下報了仇,之後便厚臉皮地在華昌號上呆了下來。

    儘管得知海盜們可能會在馬尼拉圍攻華昌號,李華梅依然沒有改變行程。海盜們的消息靈通,不管華昌號到哪個港口都會被發覺,到時反而還會連累當地的居民。更重要的是,如果不乘此給他們一些教訓的話,海盜們日後一定會去騷擾明朝海岸,那時再去海上尋找海盜的蹤影可就困難大了。現在海盜們自動集合起來,豈不是方便得多。

    李華梅每天都在考慮該用什麼方法打敗這些海盜。不過即使有再好的計策,想靠一艘船獨闖海盜巢穴是根本不可能的。

    當船行駛到加裡曼丹島北部是時,李華梅指示讓船靠岸,全員休息一天。加裡曼丹島的北方就是菲律賓,馬尼拉就在其中最大的呂宋島上。換句話說,這是出征前最後的休息。

    唯一沒有休息的是易安。他帶著李華梅的重要口信趕往麻六甲去尋找援兵。杭州雖然有楊希恩率領的精銳水軍,但是距離太遠,肯定是趕不及的。而普雷依拉和李華梅之間有過協定,或許能說動。

    普雷依拉和李華梅並不是同盟關係,他沒有必要為了救李華梅而在這個時候從和庫恩的交戰中撤兵。不過李華梅提出的條件也不是可以輕易拒絕的。第一,這些海盜一直攻擊普雷依拉的商船,使他遭受了不小的損失,現在正是一個把他們一網打盡的大好機會。第二,若普雷依拉願意幫助李華梅的話,就表示雙方是同盟軍,這對庫恩來說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而李華梅則將不惜一切代價說服明朝支援普雷依拉。李華梅的名聲和能力普雷依拉十分清楚,這的確是非常有誘惑力的條件。

    作為使者的易安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在他到達麻六甲的當天,普雷依拉就率領全部艦隊開往馬尼拉。但是即使艦隊的速度再怎麼快,以這裡和馬尼拉的距離,恐怕也很難及時趕到。當艦隊抵達時,李華梅的華昌號已經落在海盜手裡三天了。

    當華昌號正緩慢地駛向馬尼拉時,船上的士兵都在心裡默念著「菩薩保佑」。他們每一個都是有一身絕活的勇士,而且是在數百次與海盜對戰之後生存下來的經驗豐富的老兵。正因為如此,他們也磨練出了小心謹慎和正確地評價敵人。在得到「馬尼拉已經聚集了十家以上的海盜,武裝船的數量超過十五艘」的情報之後,還有誰會覺得勝利就在眼前呢?

    不過從這些數字也可以看出,海盜們有多害怕這位李提督。原本互不相讓、獨來獨往的海盜竟然會為了打倒李提督而聯手,為了對付李提督的一艘軍船他們竟然集結了十五倍的數量。當然海盜們也是各懷鬼胎。有人是誓要奪得「打倒李提督」這一稱號,有的只是想乘機沾個光,甚至還有人在盤算著萬一海盜集團失敗了該往哪裡逃。

    聰明如李華梅者怎麼會看不透海盜們的心思呢!她一面吩咐船行駛得慢一些,以等待普雷依拉的救援。另一方面她召集了船上的主要將領,向他們仔細說明接下來的戰術。

    在聽完李華梅的計策之後,白木行久臉色慘白,詹姆努力地做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李華梅的副將馮鐵英鐵青著一張臉,弓箭隊隊長何之左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馮鐵英是個三十出頭身材高大的男人,從來沒對上司的命令說過一聲不字,哪怕李華梅命令他砍了自己的左手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不過,現在的他卻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提督!屬下能力有限,不足以擔此重任!請提督委派他人!」

    李華梅說道:「你要是敢失敗的話,等回到杭州我會狠狠地處罰你!」

    若是失敗的話還能回到杭州嗎?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這種話的,恐怕也只有李華梅一人了。這句話鎮住了在座的所有人。

    「如果沒問題的話,今天之內傳令給全體士兵!」李華梅乾脆利落地結束了會議,留下四個男人在那裡大眼瞪著小眼。

    華昌號依舊緩慢地向馬尼拉航行,但是就算行地再慢,也有到達的一天。這天中午剛過了十二點,遠處就出現了黑色的船影,不多會兒,一排骷髏旗就清清楚楚地出現在視野內,粗略數一下大約有二十面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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